一夜無眠。
我扯着被子數了一夜的房樑不敢閉眼,生怕一閉眼,就會再做那些擾人清夢的混夢。按照往常的經驗,凡是白天見我提過封印什麼的事情,晚間睡覺便必會做那些夢。
莫非這也是封印的一部分?
左想右想再數數房樑,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次日璇若又將盥洗工具砰裡乓啷摔一地。
“娘娘!您怎麼了?”
我扭過頭,不就是倆黑眼圈嗎?這小宮娥在九重天上呆久了就愛大驚小怪,凡間還有種動物一張臉上就是兩個大黑眼圈呢!
昨晚一夜無眠,我扯着被子數了一夜的房樑,數啊數啊,忽然靈光一閃。
人間氣多且雜,不適合修仙固元,反倒是灝景這樣的妖容易在裡面採到異氣滋補。
想到這裡我幾乎一腳踢開被子衝進出雲閣把他從被子裡拖出來一腳踢下凡塵。但是臨到出門,忽然想起若我現下就這麼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這麼闖進他的寢宮,保不準第二天就會有個灝景帝君新收的妃子戀夫成狂夜闖香閨調戲帝君的新八卦出爐。
……我端起璇若進的茶抿了一口問:“帝君呢?”
“回娘娘,帝君今兒個上朝還未回來。”璇若恭敬的低頭回答,臉上又是一紅。
我說小隊長最近臉紅的次數忒多了些罷?有點損害天宮宮娥清潔冷傲的威嚴吶!
“哦,”我放下茶碗,“那等他回來,叫他到我這來一趟罷!”想一想,又改口道:“不了,還是告訴我,我去找他!”
“……是。”一個字被璇若念得一路上飄,硬是透出姦情的味道。
然後她粉臉帶紅兩眼放光面有喜色道:“娘娘可要奴婢幫您梳妝打扮?”星眸閃爍,期待之情溢於言表。
“不用!本夫人就這樣很好!”我起勁的頗她冷水。
“可是……”璇若委屈的癟着嘴,眼睛掃着我的衣裳。“娘娘現下是帝君身邊的紅人,穿得樸素是親切,可是娘娘也忒委屈了……”
……我抱着茶碗,悠悠望天無語……呃,不對,我本來就在天上。
於是本夫人望樑無語。
待得近午間,璇若嬌喘吁吁面色緋紅的跑來告訴我一件在她看來我應該喜形於色盛裝麗服的大事:灝景終於下朝回來,現在正坐在書房裡喝茶。
然後神亂亂,心慌慌的告訴我,那個勾搭有婦之夫的龍女又來了!
喲呵!我掏出團扇,昨兒個我才說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誰知今兒就應了!
我在璇若焦急的目光中很是躊躇了一下。
按璇若的說法,我現在應該立時衝過去滅了那個水性楊花亂勾搭別人夫君的小母龍以樹天威捍衛自己的夫君所有權,但是現下第一,我和灝景的關係大部分是這宮裡八卦成這樣,別說大婚,我連個名分都沒有,本來就不是正主,哪裡還拿得起正妻的殺威棒;第二,這小龍女踢踢掛掛已經弄出去幾回了,不但沒有出局反而越挫越勇,現在更是名正言順的跟着灝景到這裡來了,不管怎麼說,那刷子還不是一把兩把,本夫人要踢掉她,可也不想弄痛了自己的腳。第三……我尋思着,雖然我的名譽已經被這廝成功的破壞成片片了,但其實我跟灝景啥都不是,人家帶個女子回來我在一邊裝醋泡大蒜,萬一擾了人家美事,我豈不無趣。
但是話又說回來,我與這小龍女撕破臉皮也不是一次兩次,她若真的進了來,我還能有安穩日子麼?再說灝景是妖,現下還受着傷,萬一小龍女撞上什麼不該看到的畫面,那我豈不是要落下個包庇窩藏妖孽的罪名?我一無權力二無背景,落下這麼個罪名那後果……
我急得在屋裡團團轉,唔要不要去呢要不要去呢要不要去呢……
偏偏璇若看在眼裡還急切的催促:“娘娘現下要不去阻止,那個嬌嬈不省事的龍女定會癡纏於帝君,娘娘豈不是徒增許多煩惱?”
不錯,我是很多煩惱,不過不是因爲什麼勞什子的龍女,而是因爲你家帝君,他根本是個妖!他要是被發現,我們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再說娘娘與帝君伉儷情深,中間橫插一人,這算個什麼事?”璇若再接再厲趁熱打鐵,繼續鼓動道:“娘娘放心!這浣景苑裡所有的宮娥都是站在娘娘這邊的!娘娘一定不能把帝君拱手讓給那個龍女!”
我抽出扇子,啼笑皆非的看着淚流滿面情緒激動得幾乎不能自已的璇若:“我說你們也忑誇張了些吧!不過就是帶龍女進來一趟而已,做什麼弄得如臨大敵好像她要篡位一般?”
“哎呀,娘娘不知道!”璇若咬着嘴脣急道:“那龍女進來,纔不是安的什麼省事的心!”見四下無人,璇若扒着我的耳朵說:“這龍女前段時日嫁了西海水君還不安分,最後鬧得西海水君休妻了事,她又跑去天君面前哭訴,天君受不了囉嗦,只有從了她的意思着帝君帶她回來散心,您看這不是打着散心的幌子就進來了嗎!”
“什麼!”我頓時豎眉斷喝,龍女被休這麼大條八卦,竟然沒人說與我?!我竟錯過了這麼大一條八卦?!
璇若的心思顯然與我不一樣,還以爲我終於開竅要跟龍女搶男人了,一臉欣喜的表態:“就是!這龍女忒不像話!娘娘的美貌傾國傾城,就她那樣還想與娘娘搶帝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這邊璇若還在義正詞嚴的抨擊小龍女,我已經撩着裙角飛奔出去了。
錯過一次可以原諒,錯過幾次不可原諒。
我已經錯過一次,這次的八卦一定要由我傳出去!
遠遠地還依稀聽見璇若微弱的呼喚:“娘娘!奴婢還未伺候您梳妝呢!”
我一口氣跑到灝景的書房才收腳,調整調整呼吸,貓着腰躡手躡腳的向裡湊過頭去。
恩哼,這是打探八卦的一種形式,與鬼鬼祟祟窺人隱私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枉本夫人爲了八卦放下架子做出這等惹人誤會扒牆角的姿勢,誰知灝景的書房也跟他主子一般不與我面子,我還未聽得什麼,腳底下“啪嚓”一聲,踩短一根枯枝。
……我極其嚴重的懷疑這根枯枝是故意讓我踩上企圖讓本夫人出醜的!因爲據我所知灝景這廝有嚴重的潔癖,莫說枯枝,他的書房連浮塵都不允許出現。上次我翻過《史記.天界傳》以後,這廝愣是着人掃了三日才罷手。更何況……我擡頭仰望滿眼蔥蘢的玉樹,這樹明明長得蓊蓊鬱鬱摧枯拉朽,沒事學什麼枯木斷枝!我看它就是故意的!壓根、根本、完全就是故意的!
我這枯枝踩得十分不是時候,書房裡立時轉出一個人來。
是一身素白,瘦了一圈的小龍女。
她見了我,微微有些錯愕,隨即斂衽拜道:“姐姐!”舉止十分謙和有禮,竟有幾分小白龍王的風範。
只是她這斂衽一禮,我受着卻不是味道。
在凡間新妾入門,稱呼正妻爲姐,這是閒書裡看到的。
而今我被她這麼一叫,白白矮了一個輩分。這叫我怎能喜笑顏開說什麼“妹妹請起”的屁話?
我拈着扇子,不着聲色道:“龍女一段時間未來,又把輩分忘了!”
龍女一愣,隨即柔順的低頭道:“是,奼紫又記差了,姑姑。”
這回她說對了,我心裡卻更不舒服。
難道其實我喜歡別人把我往低裡叫?
我忽省起來既來了這裡,不如也就同灝景說說去凡間的提議,反正採不採納是他的事,我既想着了,也不吝惜這一點嗑瓜子都不夠的精神。
於是我唔了一聲,道:“灝景呢?”
龍女又福了一福,道:“奼紫恐怕要在此叨擾一段時間,帝君着人收拾屋子去了。”說着小心的擡頭看我一眼,輕聲道:“就是姑姑以前住的屋子,姑姑不會不高興罷?”
嚇……我心下一身冷汗,撥那麼間瘴氣騰騰的屋子給小姑娘住,灝景那廝忒狠!
小龍女這次走的是溫婉路線,未語面先紅:“姑姑若不高興,奼紫便不住那間便是了……只因奼紫纔來時被那一池蓮花所吸引,奼紫以前在龍宮時常常有景哥哥送蓮花來,後來到了西海,夜夜想着蓮花便想到家,是以……”
灝景還送花?我抱着手臂一陣惡抖。真是……難以想象!
我回過神淡漠的說:“不用了,你即喜歡便住着罷,又換什麼!今日我身上有些不好,不招待你喝茶了,待會灝景回來……”我本想說“讓他上我這來一趟。”後來一想,這些話讓小輩們傳着成什麼意思,於是改口道:“讓他招待你用膳罷!”
“奼紫多謝姑姑!”龍女低頭又一禮:“景哥哥說了,晚上擺宴席給奼紫接風……”說着俏臉一紅:“奼紫也說不要費事,景哥哥偏要……”
“他既要替你接風,你便由他去吧!”我皺起眉頭,心下只想走人。
於是本夫人擡起腳,乾脆利落的走了。
走之前還爲那個“景哥哥”肉麻掉一地雞皮疙瘩。
我一邊往回走,一邊尋思着這幾月未見,奼紫小龍女竟然變得如此溫柔嫺淑,惹人憐愛,難道成親竟真有修身養性之功效?
想起那身着淡素的嫋娜身材,溫婉可憐的臉,不知怎的,我不但未覺她剛過門便遭休妻十分之可憐,反而覺着……竟覺着……有點活該。然後想起灝景以前酸不啦嘰的送什麼紅蓮,心裡頓時更加不是滋味。
你說這灝景送人家黃花大閨女什麼花不好,送什麼蓮花,什麼品味!
總而言之一句話,本夫人,不知爲何,心下覺着不爽利,非常不爽利。
並且,直接導致灝景晚些來找我赴宴的時候,我一腳把他踢出去,隨即在門上貼上一張紙條。
上書:“登徒子與灝景不得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