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的火焰跳躍着, 不時爆出一兩顆劈啪亂跳的火星兒。
我和藍姬一人手裡拿了一條欽錇剛烤好的魚,算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吃自己造出來的東西。我瞅着那焦乎乎碳一般的身子上死不瞑目的白眼睛,張開大嘴一口咬下去。
“——呸呸!”撲鼻的腥味直衝腦門, 嗆得我眼淚直流。擡頭, 對上對面一男一女詫異的四眼。
“怎麼了?”藍姬嚼着魚肉, 嘴巴里鼓鼓囊囊的。
“我……”我哀怨的盯着手中永不瞑目的小焦炭, 遲疑的開口:“你們……覺着這東西能吃?”
欽錇古怪的瞅了一眼我手中的黑炭, 藍姬點點頭,晃晃自己手裡差不多的小焦炭,砸吧兩下嘴道:“還挺好吃的。”
我低頭乾巴巴的看了看, 在兩人奇異的目光中吞吞口水,再次一口咬下去。
“呸呸呸呸!”這次真沒把我噁心吐了。
藍姬大概是看到我滿臉汗水在地上打滾的樣子不像是裝的, 無奈的伸出手向我說:“我看看。”
我期期艾艾的將那條魚遞過去, 藍姬狐疑的接過, 在欽錇越來越怪異的目光中,謹慎的咬了一小口。
“……”藍姬的臉色變化莫測, 最終終於脫口而出:“紅蓮,你這條味道是最好的呢!”
“結論就是,”欽錇端着下巴帶着探究的目光在我慘白的臉色和殘缺的焦魚之間轉來轉去:“你完全不能吃水族。果然還是同族呢!”
……現在想來我仍覺着不可思議,原來在妖魔界時,我是需要吃東西的。
爲何後來的神仙都不再依賴食物續命了呢?
又或者其實我們早已都死了?
嚇, 頭疼, 不想了。
我心疼的抱着腦袋盯着藍姬手上的魚, 悶悶的說:“怎可能呢?明明是我自己造出來的自己竟不能吃?!哪有這麼沒天理的事情!”
欽錇颳着下巴思量着說:“那只有一種可能呢。”轉過頭看着我問:“你吃帶味道的菜嗎?”
我搖頭。
“茼蒿, 香椿, 什麼都不吃?”
我接着搖頭,藍姬在一邊眼睛越瞪越大。
“嗯, 這就是囉。”欽錇輕鬆的總結道:“所以你不是不能吃魚,而是不能吃帶味道的東西。”
我同藍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後我由衷的讚歎:“欽錇,你知道的東西還真多!”
然後我看見藍姬的麪皮抽搐了。
欽錇勾起一個微帶苦澀的笑容,眼神飄忽起來:“其實,是因爲你的口味跟我一個朋友的挺像……”
“朋友?”神族也交朋友?我以爲他們每天都在談論生死寂滅什麼的問題。
“呵呵。”欽錇眯起眼睛的時候,看起來很是溫柔。
只要不看他的眼睛,你會覺着這人是一個爛好人。
但是看到他眼睛的利光後……
我有些不明白,這麼鋒利的一雙眼睛,爲何會分不清應龍的性別……
“嗯,我的朋友。”欽錇低低的苦笑出聲:“顓臾。”
“神族的主帥?”我皺起眉頭,而後瞭然。
伏羲想必是用了那人的身體,那人又是欽錇的朋友,等等,據山魈報告說,顓臾是在欽錇失蹤以後替換的,那麼……
欽錇坦然的接受我狐疑的目光,攤手道:“是以,我現下是叛將。”
“那麼,你來這裡是有目的了?”我想了想,驚叫出聲:“你要投奔帝俊?”
欽錇咧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怎麼辦?”我看向藍姬。
藍姬攤手,示意她也不知道。
我摸着下巴考慮起來,這個欽錇只跟我們有一面之緣,我對他的瞭解僅限於他曾調戲過應龍……未遂;再說他是神族,雖然他自稱是叛將,而且看來對伏羲佔用顓臾的身體一事相當不滿,可是萬一他用計進入妖魔同神族裡應外合……
“你們剛剛是在說糧草的問題吧。”欽錇淡淡的開口。
軍情就這樣給人探聽去了,我果然還是不適合考慮太複雜的東西……
我向藍姬報以一個羞慚的目光。
“爲了證明我的誠意,這個問題讓我來解決吧!”欽錇笑笑,在我們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從懷中掏出一面六角形的小鏡子。
一個大男人隨身帶着小鏡子……
我抽搐着面頰,看欽錇深深的凝視着鏡子,開口呼喚。
“鼓。”
一陣白霧過後,面前站了一個文官打扮,長着湛藍眼睛的男子。
“欽錇。”那男子彎彎眼睛溫和的笑了笑,驀的換成一副震驚的表情:“欽欽欽欽錇?你爲何此刻會出現在這裡?”
呃……我和藍姬齊齊抖了一抖。
“咳,”欽錇尷尬的捂嘴咳了一聲,指指我們說:“鼓,女媧將鐘山那邊的植被都毀了,現在妖魔那邊吃飯成問題。”
“毀去植被?女媧爲何……等一下,”鼓湛藍的眼睛從迷茫到震驚:“欽錇,你不會是叫我幫助敵人解決糧草問題罷?”
“鼓,”欽錇平靜的說:“顓臾被伏羲毀了。應龍也離奇死去……你認爲誰纔是真正的敵人?”他看着鼓,目光中漸漸帶上熱度:“不要忘了,我們可是應龍的部屬。”
“可是……”兩個大男人完全忽視了在一邊巴巴等着答案,給解決還是不給解決的我們,鼓深深的皺起眉頭,迷惑的說:“欽錇,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顓臾不是已經繼任天君了麼?何來被毀一說,再說妖魔……”
我和藍姬靜悄悄的站在一邊,太陽的高度漸漸變化,藍姬有些着急的輕扯我的衣角。
“噓。”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過頭仔細聽他們的對話。
說不定裡面有些有用之物……
“鼓啊,我該怎麼說你呢?”欽錇有些無奈的攤開手,望天想了一陣,繼續道:“顓臾原來是何性情,你我難道還不瞭解麼?爲何他繼任天君以後忽然性情大變,跟我們斷絕了聯繫?爲何原本與我們力量差不多的顓臾,一口氣分離出風雨雷電四師?”欽錇臉色陰沉,冷冷道:“因爲那裡面的魂魄,早已不是顓臾,而是伏羲。”
四師?
我腦中精光一閃,果然戰場上的雷電是有來歷的。噯喲,這個應該告訴帝俊呢!
“你知道這是誰麼?”冷不丁的,欽錇忽然指着我對鼓說。
“這是?”
冷不丁被人點到,我下意識的摸着頭笑眯眯自我介紹:“我叫紅蓮!”
“紅蓮?”鼓迷茫的重複,忽然睜大眼睛:“應龍的……?”
“紅蓮完好的身在此地,伏羲卻造出雨師替代她司水,你說這代表什麼?”
是麼?我說爲何以前我一哭泣天便下雨;現在我哭出鼻血天氣還是照樣晴朗。
鼓神色複雜的看了我半日,反正我經常被看,便擺出個手腳都能看齊全的姿勢,眨巴眨巴眼睛,那意思是“看吧,我不問你要錢。”
誰知道鼓臉上一紅,尷尬的調開目光,咳嗽兩聲纔開口:“我明白了。”
明白?明白便有用了?
我不解的看看欽錇,他露出一個撫慰的笑容“放心吧,鼓說無事,便無事了。”
呃,我能不能請問一下您是哪位大神吶?
欽錇單起一隻眼睛,意味深長的笑道:“鼓,是這座鐘山的山神。”
我受教的點頭,找大神不如找土地,果然是真理。名頭再大,不如管事的芝麻綠豆小神有用。
鼓閉眼默默唸誦一段嘰裡咕嚕的話,接着睜開眼睛長出一口氣道:“好了。”
我同藍姬跑斷腿,用處抵不上這人一句話。
這便是世道。
欽錇轉身眨眨眼,又露出一貫的不大正經的笑容:“如何,我通過測試沒?”
他是神族呢……而且,知道的還不少……
我心裡一把小算盤噼噼啪啪撥來撥去,無視藍姬警告的眼光,看着欽錇的眼睛笑:“嗯,合格。”
欽錇回我一個笑。
“欽錇。”鼓忽然有些哀傷的說:“你這樣會死的。”
欽錇回身面無表情道:“鼓,我勸你早做打算,不然你很可能比我先死。”
……哪有人這樣咒才冒着危險幫了自己的朋友的?
但是欽錇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而是繼續起勁的詛咒別人:“你是神族,而現下的各個地仙,都是從人類裡面修道而成的,你看看帝江,陸吾,紅光……”欽錇的眼睛像擺在陽光下各種角度接受照射的刀一樣變幻着色彩:“他們還不足以成爲警示麼……”
鼓呆愣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好容易開口了,冒出一句差點將我轟飛的話。
“那,你是鐵了心要去那邊了?”
欽錇點頭。
“那我也去。”
……真優惠,當時我的感覺,有些像後來我在人世時,有一次拿一個銅板套了兩隻陶鍋回來那般僥倖。
那兩隻陶鍋,我送了一隻給追憶,另外一隻我隨身帶着,擺放在房裡。
欽錇笑得嘴彎彎的回過頭來問:“可以麼?”
我和藍姬傻不楞登的點點頭,轉身稀裡糊塗的帶着他們兩個進了結界。
感覺好像騙小孩的柺子手,奇怪。說來,還不知道我們到底是誰被誰拐了呢!
一進結界便遇上兩隻山魈,我這才知道去了剛剛這半日,帝俊那邊已經快把屋頂給掀了。來找我們的山魈看到後面附帶的兩人後眼睛充血的盯了半天,神色複雜的說:“蓮姬,夕暉殿下回來了,正在找你。”
嚇——?
我脫口而出:“戰爭結束了?”
山魈露出失落的神情:“沒,不過殿下很善戰,傷了他們的主帥;暫時將敵人逼退了。”
“那幹嘛不趁勝追擊……”我瞥見山魈越來越陰沉的臉色,識相的閉了嘴。
“殿下也受了點傷,現在天一正在治療……”
“喂喂喂,說話可要憑良心!我哪裡受傷了!”正說着後邊忽然響起夕暉的聲音,接着一個人影撲上來……
夕暉伸向我的臉的手僵在半路,盯着我身後,目光漸漸變得陰冷。
“你們來此地作甚?”
呃……我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冷水,正在想應該如何解釋;欽錇一句話把我徹底凍結。
“呵呵,我入贅應龍,不行麼?”
啊……啊啊啊啊啊!我崩潰的指着欽錇,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
他幹嘛老是惹夕暉啊?!
夕暉的臉色徹底黑了,收回手去死死瞪了我兩眼,忽然掉頭就走,走得堅決無比,背影全是落寞。
……
我知道這時候我應該追上去解釋說不是的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這樣的……可是這不應該是男角兒對撞破姦情的女角兒說的麼?
再說若光是解釋便能說清楚所有的誤會,那戰爭又是哪來的……
我爲難的看看夕暉,遠去的背影似乎寫着“來追來追快來追我!”
回頭看欽錇,臉上寫着“不干我事,概不負責。”
究竟我也不是溫婉高貴從不低頭的絕世佳人,我把兩人丟給藍姬,跑去追夕暉了。
唉,爲何總是我追着他跑?
“夕暉!”
繼續意氣風發的走。
“夕暉……”
我自己覺着那背影稍微遲疑了一下,遂再接再厲:“夕暉!”
……好吧,夕暉那門關得也甚乾脆利落,砰的一聲,我摸摸鼻子拍掉一鼻子灰。
我站在門口,等他什麼時候貼一張“紅蓮與犬不得入內”的紙條,我便好按着前例先撓兩下牆,表達一下“其實我很想進來可是……”的意思;以夕暉的性子,哪怕我把他的牆撓掉那廝也不會開門,到時沒我啥事,我便可以退場,找天一,找帝俊。
我奈何不了你,不信那兩人也奈何不了你。
於是我便掰着手指頭巴巴的站在門口等那張可愛的小紙條。
那廝果然夠狠!
我眼巴巴瞅着天空中的太陽從東頭慢慢慢慢移到西頭再慢慢慢慢落到山後,月亮開始眨巴着眼睛露出半邊臉;遠方戰火紛飛的地方陷入一片死寂,天空呈現出濃郁的紫色,低低的好似將要坍塌下來,將我們通通壓死在下面。
入夜了,我抱着裸露的雙臂抖來抖去,夜風像刀子一樣鋒利的撕拉着我的臉、手臂、腿……我在寒風裡凍得咬牙切齒,憤恨的盯着空無一物的門。
怎麼還不出現小紙條啊小紙條啊……
我抱着胳膊在院裡左腳踩右腳右腳踩左腳。
真是的,八個字有那麼難寫麼?
“吱呀——”門拉開了一條縫。
來了!我打起精神準備迎接那超脫的小紙條。
誰知夕暉臉都不露,只留半隻眼睛幽幽的閃着紫光從門縫一閃而過。
“站在外面挨凍作甚,回去。”裡邊傳來夕暉悶悶的聲音。
我也想呀,是以你趕緊貼紙條貼紙條吶!
這夜風咳真不是蓋的,颳得我身上一陣一陣的又痛又冷,嘴脣凍得直哆嗦,張了幾次硬是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自打開戰以來,原本四季如春的妖魔界氣候也變得如同人世那般詭異起來。
原本一直呆在應龍那邊不覺得,人世真不是個樂園。伏羲也不知道咋想的,會生不會養,把那麼脆弱的人類丟在如此險惡的環境裡頭,冬天凍不死夏天也得熱死一幫子……
這人類也甚了得,毫無靈力有無法力,竟也存活下來了。
似乎還活得有滋有味風生水起的。時不時冒出兩個不畏艱險斬妖除魔的所謂義士找些山精水怪的麻煩就;眼下還有餘力同神族組成聯合軍跟妖魔動武。
挺有活力的嘛!
沒有活力的反而是嬌生慣養習慣了的妖魔,它們本是秉持雷帝碎片的尊貴的生靈,生長於水草豐美氣候溫和的樂園,即使同帝俊墮天后,活動範圍是窄了許多,可是生活環境因着帝俊的力量,女媧睜隻眼閉隻眼的態度;倒也還不錯;這一下戰爭爆發,女媧徹底同帝俊翻臉,妖魔們的苦頭就來了。
人類雖然羸弱,可是畢竟是在這惡劣的環境中摸爬滾打慣了;而妖魔們雖然有靈力,奈何太過於嬌弱,皮粗肉厚的妖獸還好些;那些化成人形的妖魔苦不堪言。
……比方說凍得四肢麻木瑟瑟發抖步子都邁不開的我。
我費了老勁,好不容易發出個“夕”字,原本是想說:“夕暉你快些貼紙條我好速速去搬救兵,要不乾脆就別生氣了生氣多不好吶容易長皺紋……”
忽然想起夕暉本來便已很老了,我十分慶幸沒說出口。
門縫拉大一些,裡面的熱氣嘩的流瀉出來,我正站在門口,冷一陣熱一陣的,冰火兩重天。
夕暉伸出一隻手,抓住我凍得嘎巴響的胳膊,一使勁,總算將我拖進門檻。
門在背後合上,我長舒一口氣,第一件事情便是打了兩個極大的噴嚏。
夕暉在身後冷冷的說:“凍成這樣都不知道回去?”
喲……還在生氣呢。
我轉身對他露出一個俏皮可愛、純真無邪、楚楚可憐的笑臉。
夕暉的臉抽搐一下,眯着眼奇怪的說:“幹嘛對我扮鬼臉?”
“……”我揉揉僵硬的臉頰,無奈道:“我是在對你笑……”
“哦。”夕暉無動於衷:“然後呢?”
揉揉額角,我深吸一口氣,決定拋開僥倖心理,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對他申明大義,大敵當前應當放棄私人恩怨共同退敵摒棄兒女私情放過次要矛盾抓住主要矛盾……
我清清嗓子,開始對鬧彆扭的燭龍狐狸進行勸說:“夕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嗯,那是怎樣?”夕暉抱着右手斜靠着房樑冷淡的說。
“嗯,事情是這樣的,其實呢欽錇和鼓決定背離神族我覺着他似乎知道很多內幕是以我才帶兩人回來哦你不知道吧女媧將我們這邊的植物改造了所有的菜蔬全都不能吃還好欽錇和鼓幫忙解決了伙食問題……”
夕暉眉毛都不動,繼續假淡定:“所以呢?”
“所以……伙食問題解決了……”似乎沒什麼效果,我尷尬的轉動腦袋,開始想下一條理由。
“所以,你是覺着我會餓死你,才找他幫忙了?”
“噝——”我深吸一口氣,夕暉這話裡帶刺不說,那刺上還掛着倒鉤,把我刺得鮮血汩汩,可是我忍!不要跟一隻生氣的狐狸計較!
我忍!
我忍……
我忍不住……
“你怎麼這樣說話,我說了不是這個意思。”
夕暉擺出一副看了就想衝上去揍他一頓的調調擡擡眉毛,語氣間充滿嘲諷:“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都沒有。”
“哦。你也知道自己沒意思。”
我瘋了!他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找茬的!一定是的!
哪有這麼不講道理的?!
“我說的意思不是那個意思!”我力圖將話題從爭吵中脫離出來拉回勸說的範圍,可是……
“那是什麼意思?”
你看!又轉回去了!
“我……”我忽然間泄氣了,焉巴巴的一絲絲都沒留下。我這是在做什麼,幹嘛要向他解釋,他愛怎麼想幹我何事?
我倆誰跟誰啊?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想至此,我應該打開心結,摔門走人,然後爬上牀去蓋緊被子,不留後患。
要不去帝俊那邊說一下今天聽到的事情也行,似乎伏羲那邊的神族也在遭受清洗呢。不如趁此機會去遊說一下,說不定能得到一些以外的收穫……
總之怎麼的都比繼續在這裡糾纏不清強。
可是我不巧在轉身之前,向他投以鄙視的目光時,瞥到了其他東西。
夕暉僵硬的維持原姿靠着柱子,右手的袖子是拉下來的,透過密密層層的繃帶,整隻手臂都是黑焦焦的,像早前我拿在手裡的魚。
我傻了,他是以被封印之姿跟伏羲直接對上,伏羲重傷,他又怎可能全身而退?之前山魈傳話時還說過他受傷之事,當時我還有些擔心來着,結果被他這麼一攪一生氣全忘了。
再一看他臉色青白,薄薄的脣上現在更是一絲血色都沒有;虧得他還有臉說山魈說話沒良心,什麼自己根本沒受什麼傷。
什麼叫死鴨子嘴硬?喏,這就是。
多年以後他還是這樣,受了傷不但不吭聲,反而千方百計在那裡瞎遮掩。
他以爲自己裝沒事別人就真沒事了,實際上他連自己都騙不過,又怎能去騙別人呢!
我下意識的伸出個手指戳了一下他那白裡帶黑的胳膊,就聽得耳邊一陣抽氣聲,胳膊在我指頭下面一顫,卻沒躲過去。
果然行動都不便,這纔是他回來的真正原因。
嗤!虧得他剛剛還一個轉身瀟灑利落,還伸手抓我的臉?嘿——
我自己扯着自己的臉朝他邊吐舌頭邊說:“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想扯我的臉?嘿嘿,只怕我讓你扯,也是扯在我臉上,痛在你胳膊;捏的是我的臉,斷的是你的手!”
“你——”夕暉左手喀拉喀拉關節爆響,忽然一伸手無比精準的抓住我的臉使勁一扯:“別以爲我受傷就奈何不了你!我就讓你看看今天是你爛臉還是我斷手!”
啊!竟然失策了……我憤慨的衝他喊:“你明明沒事幹嘛包得跟手廢了一樣?你這是欺騙感情的行爲知道不?”
夕暉鬆開手,悻悻的別過頭:“我哪有,本來是傷的很重。”
哼!我斜眼睛拼命瞪他,你就扯吧你!
夕暉嘆口氣,一把扯住我的手。
我立馬後退三步,奈何手被他扯着,跑不掉,只好在那幹吼:“你、你待如何?”
力求輸人不輸陣。
“囉嗦,”夕暉皺着眉頭極不耐煩:“跟我來!”
剛冒頭的荷葉在寒風的摧殘下東倒西歪,夕暉放開我,站在荷塘邊。
“看好了。”
眼前剛冒出頭便垂頭喪氣的荷葉在瞬間我的眼前舒展、伸開;粗壯的莖從水裡探頭,頂着粉嫩的花苞,擡頭,綻開……一時間滿池荷花競相開放,風一吹過,一池綠葉伴着粉荷搖曳生姿,沙沙作響。
我目瞪口呆的看看夕暉,又看看蓮花。
“今日你說不能吃的那些植物,還有沒有。”
“呃,”我猛地回到現實,磕磕巴巴的說:“我,我去看看。”
夕暉默默的跟着我走到偏殿後頭,我擡腳扒拉兩下,居然給我找到一根。
我默默的指着那根像魚像碳又像草的東西,不敢動它。
夕暉只默默的瞅了一眼,伸手拈起那根東西……
我抽搐着看着那根剛剛還不可一世的爛草服服帖帖的變回水汪汪的蘿蔔纓子。
“明白了沒?”夕暉冷靜的說:“所以你根本不需要爲這個發愁的。”
“所謂的燭龍,是……”我指着夕暉結結巴巴的說:“時間?”
“在我之前是沒有時間的。”夕暉忽然一下似乎變得遙不可及,那不是日日同我玩在一起,動不動扯我臉頰的夕暉。
那是創世的四位大神之一,風神燭龍。
“雷帝撕裂了我,從此時間纔有了生死寂滅,光陰歲月。”
“夕暉……”我忍不住開口。
他淡淡的看過來。
“讓我膜拜你一下……咦,手裡這跟草好煞風景。”我認真的上瞅下瞅:“啊,我去採朵花你拿在手裡吧!”
夕暉氣得抖抖索索。連帶抓着的那根草也在手裡抖來抖去。
“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重點?”
“噓噓噓!”我衝上去捂住他的嘴,外邊的妖魔有些還未睡熟,萬一吵醒了怎麼辦?
“我知道你很好很強大了,你是大神嘛!”我無奈的說:“可是欽錇和鼓他們也很爲難啊,對了,他們是應龍的部屬,老早就對伏羲不滿……”
“以後不準丟下我。”夕暉忽然別過頭,悶悶的憋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啥?”我的思維還有些剎不住車,半天回不過神來。
“要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
“碰到事情要第一個想到我。”
碰到事情難道不應該第一個想到“解決”嗎?
“點頭!”夕暉惡狠狠的瞪我。
我被他嚇得直點頭。
“還有,”夕暉大大咧咧的一個老虎抱,在頭頂上悶悶的說:“不準離開我。”
“夕暉啊……”我在他懷裡無奈的說:“你乾脆直接說娶我不就得了?”
……畢竟當時年紀太輕,不似現下這般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