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回房,華麗的宮娥小隊正在擺飯,見我回來了馬上開餐。
我仍專注對付紫蘇煮魚,同時注意消滅其餘菜色。
待到月明星稀的時候,山大王歸寨前照例到我這裡遛遛彎。灝景進來時有點疲態,不過還是保持着平日那甚是囂張的氣勢。
桌子已經撤得乾乾淨淨,我問他用晚膳了沒有,他搖頭。我便回身拿過那個我用氣溫着的陶鍋,打開,裡面魚湯還微冒熱氣,我甚是滿意,便說:“想你那邊晚膳已經擺了,用膳之前,先喝點湯吧。”
他看那湯,微微怔住。
我趕緊解釋:“這湯是我吃之前先盛出來的,絕對乾淨。”
他過了一會才悶悶的說:“碗呢?”
“碗髒了,給他們撤走了,” 我掏出留下的勺遞給他:“你就用勺對着鍋喝吧,也挺方便的。”
這難伺候的人臉色立刻黑了。我以爲他會生氣走掉,剛想收回勺子,他一言不發的搶過去,悶頭就着鍋喝起來。
我看他喝得挺有滋味的,也往凳子上一蹲,問他:“好喝嗎?”
“唔。”
“還熱吧?”
他點頭。
我想了一忽兒,才說:“其實吧,我覺着你這的廚子別的菜都做得勝我百倍,不過這魚湯吧,還是我做的味道好些。”
他喝着湯還嗤笑一聲。
我有點惱他這等瞧不起人的態度,他以爲我吹牛呢!心裡豪氣一涌:“不信,趕明兒我做給你嚐嚐,看是不是我吹牛。”
“……那我等着。”他擡頭狡猾一笑,我才知道又上當了。
看他喝湯那個專注的樣子,我心裡有塊地方忽然柔軟起來。
以前跟老烏龜的時候莫提;在白虎族的時候雖然天天錦衣玉食,但終歸是在人家屋檐下;後來回到鐘山,和黎淵兩個人日夜提防追兵,平日抓緊時間逮着什麼吃什麼。追憶每次送了魚就下山照顧他母親。
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慢慢吃飯,在我還是第一次。平時看起來那麼囂張陰險的下任天君,拿勺子喝湯的樣子像個小孩。
我見他捲起袖子拿個勺在一個破陶鍋裡舀得起勁,一下沒忍住說:“唔,怪道那閒書裡的女角兒都喜歡小孩,會吃會咂嘴的確實挺可愛。”
他頓時噎住,拍着胸猛咳起來。
造孽喲!瞧給他餓的!我見他臉紅脖子粗的咳得甚辛苦,忽然特想發揮一下賢妻良母的特性,替他拍拍。
結果我一巴掌剛過去,那人忽地站起來,面容猙獰的對着我。
接着大手一揮:“晚膳擺到夫人這裡來!”
門外有人應了一聲,我想起那一堆堆的盤子飯碗要從灝景那邊浩浩蕩蕩一路搬來,好心道:“……不,不用罷!丫頭們搬來搬去也甚辛苦……蠻造孽的。”
他從上而下對我笑得陰森恐怖:“你不是覺着有個小孩兒會吃會咂嘴的挺可愛麼,今日我就讓你夙願得償!”
我不禁抱胸抖一下,他剛剛說的那臺詞,怎麼聽着有點危險……
外面杯盤碗碟已經一路浩蕩而至了,我抽眼看下,唔?
四個盤子,一隻碗。
……我疑惑的望向灝景,正對上他嘲諷的目光:“怎麼,你以爲我故意裝窮,做與你看?”
“唔,不,不是……”我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心裡卻着實覺着,我倆這差別也太那啥了些……
“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一餐要吃五六人份的。”灝景搖頭,抄着手坐下,自顧自吃起來。
不過量雖然是少點,味道聞起來似乎還不錯的。
“……要吃麼?”
“唔?不要。”我摸摸甚鼓的肚子,吞口口水。
“那就不要做出一副眼饞的樣子,口水流出來了!”
“呃……”我吸溜一下蜿蜒欲出的口水,“對了,白素走了麼?”
他不理我。
“那個……今日聽說,有人誣龍王謀反?”
“怎樣?”
我不氣餒的繼續道:“那人誣你是幕後主使?”
“哼,”他沒教養的邊吃邊說:“這點雕蟲小技,還扳不倒我。”
“可是……龍族對你而言不是重要的勢力麼?如果龍族受損,你多少會有點麻煩罷?”
他放下碗筷:“放心,龍族哪會那麼容易就被扳倒?博伊不是傻瓜,他搞出這件事情,用意無非是要破壞我在天界的形象,不過”他頂着下巴笑得分外奸詐:“這倒是個讓我捉姦的好機會……送上這麼好的機會,我還真得好好感謝三叔那個當擺設用的腦袋瓜”
我抽了一抽:“你在天界還有形象麼……還有,你把這些都告訴我,不怕我投敵告密麼?”
他陰測測的笑道:“你認爲我會讓你有機會跑到外面去告密麼,”肩上一緊,他兩手重重抱着我的肩搖晃:“現在,我是你的靠山,如果我倒了,你肯定完蛋,所以你最好老老實實的祈求我贏得漂亮點,對大家都有好處。”
我被他搖得上下牙牀直打架:“靠山?我怎麼覺着我是被你拖下水的呢?”
“你以爲除了我這裡,還有哪裡能讓你這樣混吃混喝不用負責的?”
唔,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我立刻抓住他的手,還使勁搖了搖,同仇敵愾的說:“放心!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我一定支持你!”支持我的衣食父母。
“……拉倒吧,你不給我添亂就行。”他白我一眼,隨即鄙夷道。
被人這樣子鄙視我還是頭一遭,但被他這樣子鄙視我已經很習慣了,遂拍拍手不與他計較。
等他大爺磨磨蹭蹭吃完飯惡霸架勢十足的看婢女收拾碗筷下去奉上茶來喝了兩口,我已經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了。
他似看了出來,故意的一口一口慢慢啄,外面有人,我又不好趕他走,只好硬着頭皮陪着他啃茶葉,心裡甚是窩火。什麼混吃混喝不用負責?!這變態肯定是故意整我!
又熬了半個時辰,我正擔心他接下來是否該吃茶碗了,這廝終於站起來,拍拍衣服。我一見送客有望,趕緊打起精神送到門口,生怕他那個變態的腦袋邪火一燒玩什麼秉燭賞月之類的把戲。
不過似乎是我多慮,他一直筆直的走到門口,一隻腳將將要跨出門去,忽然又收了回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他卻並未回頭,只背對着我說:“你方纔打聽那個,可是在擔心?”
“……啊?”我一下沒反應過來他說的“那個”是哪個,送客心切,便順口說:“是啊!”
他轉身笑道:“我自有安排,你無須擔心。”
然後,帶着溫暖的笑容,十分謙謙君子的把門帶上,走了。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溫柔舉動弄得糊里糊塗,想了想,才明白他可能以爲我真怕他敗了以後沒這麼好混吃混喝,故此才安慰我。
我覺着這人平日壞慣了,突然關心起人來,比耍壞還可怕。
這不我都洗刷完躺牀上了,心還撲通撲通跳不停。
第二日我突發奇想,摘了一把火蓮插進小陶鍋裡,別說,還挺別具一格。
正自欣賞着,灝景也不敲門,懶洋洋走進來。看到我插的花,麪皮抖了兩下。
然後摸着下巴道:“原以爲你只會混吃混喝,沒想到品味還不錯麼……”
“是吧,呵呵。”我又調整了下角度,喜滋滋道:“怎樣?”
他走上來認真的端詳一忽兒,又抽出一支來,調了調剩下的,才說:“這樣似乎更好些。”
我瞧瞧,也有同感。
我倆和諧的站在一起,觀賞我們共同的作品,然後……
“這和諧的氣氛是怎麼回事……”我無可奈何的看着旁邊那個帶着讚美的眼神沉醉在詩情畫意裡的境界裡的下任天君:“你又光明正大的躲懶來了?”
“不,今日我不用出去。”他氣定神閒的回答。
我抽抽嘴角:“你不用對付你老奸巨猾心懷不軌的三叔麼?”
他勾起一抹神秘莫測的笑:“這個,今日父帝宣他,怕一時半會輪不到我。”
“……怎麼了……”
“龍王是無辜的,有人找到博伊與前白虎君勾結密謀篡位的證據,雖不足置於死地,也夠他忙一陣子。”
“誰這麼高效啊……”前白虎君?那麼白素豈不是會受到牽連,“……龍王麼。”
他高深莫測的搖頭,得意又惡意的一笑:“當然是現在的白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