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我的視線透過飄飄揚揚的塵灰,悠悠的落在泛黃的書頁上。
“咳咳咳……”璇若被《史記》千鈞重的灰嗆得皺着鼻子一陣猛咳,待那一陣過去後,璇若撲閃着水汪汪的眼睛雙手合掌崇拜的看着我:“娘娘好聰明!一早便捂住口鼻,這樣便不怕灰塵了!”
“唔。”我被厚厚的布條包的有點不大方便大動,只好配合聲音意思意思。
“可是……”璇若疑惑道:“娘娘爲何要把整個頭都包住呢?”
“因爲頭髮。”
“原來如此!”璇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目光中的敬意又加深幾分。
因爲不想頭髮像上回那般沾上浮塵之故,是以現下本夫人的頭,包得便向那風中蝶繭。
而且,還是水紅色的。
不錯,連同茅屋裡的拂塵、背上來的褡褳,墊鍋子的抹布,剩下的除了布頭,又做了這個裹頭。這些布料全都來自於當日小紅賠我的那套衣裳。
啊,對了,老烏龜還拿了些送了前次他在破廟裡遇着的窮苦大嬸做裹腳布。
其實這麼想想,我也不算虧。
我的目光透過密密層層的布縫,落在泛黃的黯淡的字跡上。
燭龍。
燭龍……
若非及時想到可能的下場,本夫人差點將書桌掀翻過去。
有關燭龍的那一段上面,原本的字跡全都變成了……狐狸。
墨團團的小肥狐狸,在紙上或站或坐,或立或臥,筆觸十分之寫意。
我湊過頭去,這隻小狐狸很端莊……這隻很妖豔;這隻在吠叫吧……這隻在……臉頰抽搐一下,這隻狐狸雙腿分立,大刺刺的捧着個茶碗喝茶。
嘖嘖!我不由輕嘆,這筆觸雖簡,但是相當傳神……我“啪”的一掌拍在厚厚的布條上。我是給纏暈頭了罷?我啪的合上書,合攏之前還不忘再看一眼。
這次瞥到一隻側臥的狐狸,一爪撐頭,一爪向外揮動做呼喝大爺狀。
……這廝還真當自己是狐狸了,還把自己畫的這麼油光水滑……我憶起他那瘦骨嶙峋的後背,嗤了一聲。
弄虛作假,虛榮矯飾!
不過,我皺起眉頭,果然和燭龍有關麼……灝景……
竟然算到我會來嗎?而且算死了我絕不會向別人打探,便特意在每個字上都畫狐狸,這廝……平日裡果然都在幹這些不正經的玩意兒,纔會如此下筆有神。
步出書房,我頂着衆人訝異的目光走了好遠,終於反應過來,扯下布條嬌羞一笑。
衆人齊齊一抖。
沒意思!我甩甩頭,走了。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花容豔絕,清波浩渺。
前些日子盤踞在蓮池的霧氣已然消散,一池蓮花映着水分外妖嬈。
遠遠便瞅着一男一女在蓮池那頭卿卿我我,我遂踏着步子往相反方向去了。記着上回那與蓮池相連的池子,我一直想去看看,一直沒得機會,現下倒正好。
我順腳走到那池子,只見四周一塊空地長滿紫蘇,中間小小一個池子,一邊與蓮池將將挨着。池子甚小,與我上次估量的差不多,水面平滑如鏡,一些波紋也無。
原來那些紫蘇是從這裡採的。我就說灝景怎可能巴巴跑去鐘山扯紫蘇。
我踩着紫蘇踱到那池塘邊,衝着水面往內裡看。
水面上出現一個黑黑的影子,也在往裡看。
……誒?
我忽的縮回頭,清醒一會兒,再看。
水面那個影子悠悠的朝裡頭看。
……我撇撇嘴,自己是怎麼了?不過是個結界而已,我還當見到了鬼。
不過,在水池上步結界作甚?
我抄手繞着小小的池子踱過來,踱過去。
最終沒能敵過心底的好奇,左右扭扭腰準備一番,我深吸一口氣,伸手探了下去。
湖面結界在我觸碰到的那一剎那微微有些波動,不過只有一下,然後便是暢通無阻,我便順利的潛下去了。
話說回來,能阻我一阻的結界,那不是一般二般的厲害,我的體質似乎有些特別,結界對我似乎不起作用。是以在仙塾時,師兄弟要偷酒喝,每每便是派我與十九出馬;十九把風,我偷酒。因爲十九機靈,反應又快,最後師父喜歡;即使偶爾有一兩次來不贏通知我,十九稀和稀和也就搪塞過去了。不似四師兄,每每派他來,最後的結局肯定是次日大家齊齊挽着袖子去弼馬溫的馬場堵天馬。
……怪道每次我只要些微提起這個池子,璇若便拿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想是因着這個結界,這池子在別人眼中都不存在。
自潛入這“池子”起,我便如墮雲霧中,浮浮沉沉上下幾次,最後教終於踩到實地。
濃霧漸漸化開,眼前似乎是某處行宮的樣子。
呃……地宮?
莫非是灝景的小金庫?
金屋藏嬌?
我抖抖袖子,不會是偷養了只母狐狸罷。
地宮……走在不甚曲折的走廊裡,我不禁心潮澎湃:多經典啊!
話說,這九重天上還是相當經典的。
樓經典,人經典,詭計經典,爭鬥經典,連個地宮都無比經典。
這一點在我放倒了不知何時進來的龍女以後,更加確信。
灝景傻了吧?竟跟個術化的人偶在那裡做戲。
龍女似是受了很大沖擊,沒怎麼反應便被我不明不白的一掌劈暈了。
……話說,一掌劈暈震驚狀態的美人,好像也是挺經典的,不過一般做這些的不是心懷不軌的登徒子,便是虎背熊腰的粗豪漢。
兩個本夫人都不喜歡!
我使了個捆綁術將龍女結結實實綁在一根柱子上,再四確定她不會跑掉以後,繼續往深處行進。唔,爲了以防萬一,我還順手掏走了那顆可以驅結界閉邪氣的龍珠。
雖然它長得像枚雞蛋,從外觀上看,毫無美感可言。
越往裡走,路漸漸的越來越窄,空氣也越發渾濁,就像一般久無人走過的地道。
我停在一扇石門面前,深呼吸一口……咳,盡是廢氣。
然後伸手,推開石門。
這是理所當然的罷!難不成我走了這麼遠,還費力放倒了龍女,就是爲了走到門口然後哦一聲再沿路返回麼?
我推開石門,心中暗想,門裡面會是什麼?
財寶?
暗器?
石門緩緩打開,我的臉抽搐了。
是個女人!
“你又來作甚?來看我今日狼狽的模樣麼?”悠悠的聲音自房內傳來,房裡的女子披散着頭髮,□□的手臂圓潤飽滿。
房裡沒有照明的東西,唯一的光源,便是這女子身上自發的幽幽藍光。
“你夠了吧!”女子的聲音忽然摻進一絲陰狠:“初時我們封印你,今日你囚禁我;我們傷了應龍,你與帝俊也害了伏羲。我們創下此世,現在盡歸你手。”女子猛然轉過頭來,悽怨道:“你還有何不滿?”
呃……我與她目光接上,等她臉上那陣似是看見會走路的雞蛋般的表情過去以後,搓着手點頭道:“呃……您是……呵呵,你是女媧?”
蛇身的女子呆愣的表情足足持續一盞茶時間,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哭笑難辨的表情。
“你……你未死?你竟未死?!原來你沒有死!”
遺憾啊……傳說中的地母女媧娘娘,活生生的被關瘋了!唔,可見,放風,真的對犯人的身心健康十分之重要!
我沉痛的點點頭,語氣緩和,儘量不刺激她。
“是的,我沒死。我怎麼會死呢?我沒死沒死!”
其實我的本意是想表達自己的誠懇與耐心,未料到女媧忽的竄過來,抓住我的雙臂搖晃道:“你沒有死卻又爲何裝死,引得伏羲與帝俊反目?你爲何要帶走那個孩子?爲何?爲何?”
女媧力道頗猛,不愧是開天闢地的女神啊!我被她搖得七葷八素,不知身在何方,只好抖着牙齒:“女女女女女女女媧……那啥,我我我我沒搶你的娃娃娃娃娃……”舌頭咬到了!淚水瞬間從眼裡飈出來,我痛得鼻涕與眼淚齊飛。
女媧忽然鬆手,我被彈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們……曾經是那麼好……”女媧憂傷的說:“你答應過要助伏羲的,應龍。”
……原來激動這麼半天,女媧娘娘她根本不知道搖的是個女的,怪道使那麼大勁呢……怪道初時見到我會以爲詐屍……
呃,傳說應龍美貌絕倫,既是把我看做他,那我是不是也很美呢?
……我反覆聽見水仙花開的聲音,噼噼啪啪,花瓣兒炸得十分踊躍。
……算了,性別都瞧不出來,還美甚美啊?
女媧忽的又逼到我面前,步步逼近,切切的討伐道:“你說!到底是爲何?”
“女媧娘娘啊,那啥,你們的八卦對我而言年代太久遠了,你問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一次屈辱的用屁股走路,心想這天宮真是與我的屁股過不去。
“……其實不是你是麼……”女媧忽然停止逼問,哀傷的嘆了一口氣:“我知道的,帶走他的是帝俊,你只是離開我們而已……”
和一個瘋子說話的必然結局是,你也會被逼成瘋子。
至少我現在便覺着自己站在瘋癲的懸崖邊,猶猶豫豫將墜未墜。
“我知道你不贊成帝俊帶走他的!”女媧緊張兮兮壓低聲音道:“剛纔那個龍族的後人,騙我說她是紅蓮的孩子,但是我不信!”她詭異一笑:“紅蓮身上有伏羲的血統,我不會弄錯!這個與你,將來他若掙脫封印,便用這個。”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紅紅的琉璃球似的玩意兒,心想不是她瘋了,便是我瘋了。
不過,龍女潛進來,莫非就是爲了這個?
“我是不行的了……”女媧娘娘還在顧影自憐:“但是你與雷帝相通,應該可以……”
我徹底迷茫了,雷帝又是啥?雷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