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罩上一層薄薄的霧紗,明明剛纔陽光還出現過,傅冷琛有些焦灼,讓司機一快再快,本來半個小時的路程硬生生縮短到十分鐘。
還沒到她住的小區就已經嗅到危險的氣息,近了一看,那場面果然宏偉,水泄不通,傅冷琛早就料到會這樣,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出門過,不遠處還停着數十輛跑車,清一色的紅,耀眼刺目。
傅冷琛拿出手機打給楚懷,“調動哨兵,便裝行動,給我把人羣疏散掉,維持正常秩序。”然後又給廣電總局一個電話撥過去,先是痛罵了一
頓,然後又把記者們熱血沸騰的氣焰壓了下去。
傅冷琛看了看,等不及人流疏散,讓司機繞到小區後面看看還有沒有別的門,他自己把大衣裡的帽子拿出來,裹住面部,繞來繞去找了很久,總算找到一扇爛了的門,很隱蔽,倒是還沒有狗仔隊發現。
今夏還是縮在門的角角里,雙腿微微曲着,半點沒動彈,身上臭氣轟天,雞蛋的腥味,菜葉的腐爛味,混合成了莫大的悲傷從她的頭頂長驅直入。輿論的力量有多可怕她領略到了,實際上還好,獨自承受的滋味她嘗過不少,這次也一定能挺過去。
可是她半點力氣都沒有了。
門突然被敲響,她的背脊收到撞擊,聲音入耳,她猛然間彈起來拖着身體躲了老遠,心跳加快了很多。難道他們上來了?
她無處可逃了。一夜之間她變成焦點,付出的代價就是安寧。說來也夠可笑的,眼淚很快的在地板上砸成了一個小圓圈,今夏扶着地板站起來,用髒髒的袖子胡亂擦拭,想了想還是吸了吸鼻子走到貓眼湊過去看。
貓眼外是一張放大的臉。乍看之下有些恐怖,可仔細一看,不是傅冷琛是誰。他似乎憔悴了很多,不修邊幅,青色鬍渣堆砌的下巴,慵懶無神的雙眼,連面部皮膚裡的血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麼冷硬的輪廓,正面無表情而又稍稍複雜的看着她。
今夏愣了很久纔想明白,他是看不見她的。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那股確定,他就是知道她在屋子裡,並且正在往外看。
傅冷琛果然是可怕的,他的睿智和敏銳像兩把長長的劍,總能觸碰到**。
今夏還沒想好,手已經出到門把,自顧自地旋轉,門開了一條小縫,細細的聲音,等她反應過來再要關的時候,一雙藏青色的男式拖鞋已經擠了進來。
今夏吃驚,使勁關,甚至還把身體壓了上去,很快的聽到門外傳來一聲悶哼,很短,很沉,他的聲音。
她不動了,呆呆的像個木偶,身上皺巴巴的,她在他面前總會忘了注意自己的形象,或許應該說猝不及防。她以最快的速度轉身,纖細的身子像長形的布,一下子就縮進了牆角,下巴磕在膝蓋上,雙目空洞,盯着地板,櫻脣慘白並且禁閉。
門咿咿呀呀的開了,傅冷琛走進來,雙手垂在身側,高高的身子被大衣裹着,更顯修長瘦削,他濃密的眉毛壓抑般的蹙着,一臉疲憊,眼窩深陷,輪廓變得更深邃,側面又被暗影遮住,那副模樣看起來有點吸血鬼般陰冷的味道,精緻,頹廢,過目難忘。
“蹲着幹什麼?起來,去洗洗。”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目光沉鬱而壓抑,與暗沉的空間融爲一色的眼裡似乎包含了很多內容,這些低着頭的今夏是看不到的。
“起來吧。”他壓低聲音,也許是實在沒什麼力氣,高峻挺拔的身體也有些懶散,他走過去,也蹲在,就在她面前,雙手捧起她沾滿雞蛋也和淚跡的臉,雙眸一深。
今夏被迫擡頭,看進了他的眼裡,一下子就來了氣,“用得着這麼悲憫地看着我嗎?我看起來很可憐嗎?”
聲音很大,震得牆壁都在微微顫抖,她的身體也在抖,只有傅冷琛的手,冰涼而乾燥,穩穩地拖住她的兩腮,動作很溫柔耐心卻快用完了。
“別在這個時候給我恃寵生嬌。”他說完起身,坐進沙發裡,手指揉着額頭。
今夏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她明白自己就是在無理取鬧,並且好像還必須是在他面前,明明事情是自己挑起的,他算得上受害者,她這個加害者還要對他發脾氣,好象怎麼都說不過去呢,她咬咬脣,進退維谷。
傅冷琛等了一陣側過頭來,“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自己去洗,二是我拔光了你的裙子打一頓你再自己去洗。”
今夏被噎得半個短音都發不出來,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憋着一張五顏六色的臉強忍着,頓了頓,最後還是拿了衣服去了臥室。
傅冷琛看着她的背影,挑挑眉,似乎是長吁了一口氣,然後就着短小的沙發,一擡腳燙了下去,腮幫子股出來,牙齒咬得很緊,被老爺子的皮鞭抽過的地方鑽心似的疼,他剛纔是死死的忍着才能在她面前蹲下。
今夏收拾乾淨出來的時候傅冷琛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濃眉緊緊蹙着,一臉壓抑的扭曲,眼圈下的青黑很重,面容憔悴而慵懶,整體看起來沒精神也沒活力,像那種流浪了很久都找不到家的人,鄙夷又可悲。
她在他面前蹲下,安靜用目光撫摸他,光線那麼暗都看得到他頭髮裡偶爾閃過的白。突然就想,趁他老了之前把該恨的都恨完吧。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懷舊又剋制。
嘆了口氣,今夏站起來去臥室給他拿了條毛毯蓋上,然後擦頭髮,洗衣服,做飯。
傅冷琛醒來已經是四個小時之後的事了,屋子裡很暗,窗簾沒拉開,燈也沒打開,他驟然睜開眼睛看了一圈,終於在角落的貴妃椅裡找到了蜷縮成貓咪一樣的她,懷裡躺了本書,睡相恬靜又安詳,頭髮披散着,波浪一樣的弧度,看起來美好又具體。
他站起來,身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撿起來給她蓋上,還帶着他的體溫,她的臉微微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沒睜眼。
他四處轉了轉,房子不大,兩室兩廳,很小的格局,傢俱也都小巧玲瓏,她不愛奢華卻喜歡精細的東西,比如那個餐桌是仿照歐洲格調設計的,還有那個木碗,雕花十分漂亮。有她在的地方總會很溫暖,那種溫度來自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