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是我種下的因……”
道玄天尊說完這句話後直接走了，給西子爵留下無限遐想。隨着道玄天尊的離開，場景消失，他錯愕發現自己還是在樹屋裡。突然的安靜惹得三人不約而同轉頭看他，他卻是一臉茫然，捕捉不到道玄天尊的氣息。
大大神果然是大大神，來無影去如風，任憑他如何努力，也無法找到他身在何方。
天玄洞沒有夜晚，有的是湛藍的天變成幾乎的透明。他倒是記住了閻君的一句話，爲什麼一定要分天黑和天亮，累了就睡，不就是天理嗎。對啊。累了就睡，爲何一定要在乎這是白天還是夜晚。
可縱使他真的很累，卻一點睡意也沒有。那天看到的影像，還有道玄天尊說的那句話‘因爲這是我種下的因’？他爲什麼要那麼說？總覺得道玄天尊藏了很多秘密，甚至他隱約感覺，道玄天尊知道卿伢的事情……
關於卿伢，他也只是知道那是他最深愛的女人，是天界的聖仙女。關於其他，他一無所知。就算是天上的仙，他們成仙前都有各自的身份和故事，屬於卿伢的又是什麼？
只是西子爵沒想到，道玄天尊似乎離開了天玄洞，就算他把整個天玄洞翻過來了，也沒找到他的蹤跡。
又是一個透明的天空，似乎又是一個夜晚。他不知道自己已經來了幾天，每天就是看着天空發呆，然後猜想凡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辛月牙又如何了，不尊到底想要怎樣……
“小牙兒——”
有腳步聲在靠近。
斜倚樹藤上的他略微轉頭，閻君俏皮的臉印入眼簾。她依舊啃着果子，邁着輕快的步伐蹦蹦跳跳而來。
師傅看不見，總碰到這個麻煩的徒弟，是幸還是不幸。
閻君直接在他身邊坐下，習慣性從小兜兜裡掏出果子遞上：“喏。”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靨接過，原本是想讓道玄天尊助自己療傷，然後馬上去三木山幹掉不尊爲平朔報仇，帶回辛月牙，過夢境裡那種凡人的生活。可道玄天尊沒個人影，他又苦於不能快速恢復，只能一天一天的磨日子。
“你氣色看起來不錯~”
“有嘛？呵呵。”
他如同爵蠟的吃着，滿心思都在辛月牙身上。
閻君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順手將果核扔下去，雙手快速結印，一道靈光追下去。沒過多久，一顆芽苗茁壯成長，附和到了大椿樹上，她燦爛的笑着，掏出果子繼續吃。
“這是什麼？”
“拔苗助長。”
“呵呵。”小丫頭真愛逗人。“我問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舉手之勞。”
西子爵無語的笑笑，拿着半個果子實在沒興趣吃了，轉頭看着她問：“道玄天尊到哪裡去了？”
閻君當沒聽到，繼續吃果子，扔果核，使靈力，大椿樹更加壯大，她笑得更燦爛了。
西子爵躁了，不由怒目冷對：“喂！道玄天尊到底去哪裡了！”
“你都說師傅是天尊了，我怎麼知道他去哪裡了~”
口吻太過輕佻，惹得西子爵更加震怒，不由起身扭頭就走。
閻君種好最後一個果核，又不緊不慢的啃起了果子，衝着他氣沖沖的身影喊了句：“有個交易。”
“交易？”
西子爵緩緩停下腳步，心想這小丫頭最喜歡做交易，看來她是知道道玄天尊下落的。想着他又走回去坐好，結果閻君突然親了下他的臉頰，嚇得他一陣青一陣白的。
“你……”
“交易成功。”
閻君咬着果子，拿過他的手，在掌心裡寫下了一句話。之後縱身跳下樹藤，帥氣的落地，啃着果子哼着歌謠，又開始閒逛。
西子爵傻眼的摸着剛被她親過的地方，尚有餘溫，屬於少女獨有的香。他認真看着掌心裡的文字，臉色鉅變，快速瞬移來到天玄洞的最後面。
這裡是一個像舊跡的城牆一樣的地方，聽冰心說，天玄洞本是宇宙初開，天地形成前的一個堡壘，後來經過歲月洗刷，各種戰役，這裡就被荒廢了。道玄天尊得道後在這裡投下了幾棵種子，之後長成鬱鬱蔥蔥的大樹，是謂椿樹，可通天地之意。
他茫然的看着破舊的城牆，腦海裡閃過幾個畫面，各種充斥着私慾的戰役，生靈塗炭，永不停歇。
有人的地方就有戰爭和廝殺，仙魔也是一樣……
無意間他發現城牆一角有幾個圖案，似乎記載了以前發生的事情。他本不在意的看着，卻突然熱淚盈眶，撲通一聲跪倒地上，癡癡的落着淚。
“怪不得我覺得這裡熟悉，原來——”
泉鶴山莊的椿樹是卿伢親手種下，而這裡也種了椿樹，加上道玄天尊那句話，事情似乎越來越清晰，道玄天尊和卿伢，當中有着某種外人沒有得知的秘密和聯繫……
他一個人在城牆下坐了很久，看着藍天變透明，看着不遠處的椿樹傳來聲音，看着那抹消失已久的身影緩緩破開雲層出來，直到來到自己面前。
道玄天尊，據說是夸父的老友，到底是個怎樣的神？
“你終於現身了。”
西子爵臉上的淚水已經風乾，可眼睛還是有點紅，證明他哭過。
道玄天尊彷彿像個老者，慈祥的看着他，鶴髮童顏，仙風道骨，永久不變。只是他此時的表情，儼然摻雜了悲傷和憐憫。
“卿伢……你和卿伢是什麼關係？”
最終他還是問出了口。
道玄天尊沒有詫異和驚訝，回來時聽閻君說起過，西子爵大概已經猜到端倪。他揮手召來雲霞，帶着西子爵去了一個地方。這個地方他很熟悉，是洪荒之地。已經變成廢墟的洪荒之地，再也無法繼續以前的輝煌。
他們兩站在高高的雲巔之上，相視不語，頗有些猜啞謎的意思。
後來道玄天尊又帶他去了弱水之上，這裡曾是他住了十幾年的老窩爵雲閣，可惜已經被天下羣雄覆滅，片瓦不留，只有在河面孤獨飄着的殘跡，證明這裡曾經有個山莊。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西子爵開口問：“卿伢是不是你創造的？”
道玄天尊沉默了許久，仰頭呼出一口長氣，略微苦悶的眼神坐實了他的猜想，他也只能是癡癡苦笑，乾脆在雲巔上坐下，撫摸着眉頭，出神的看着弱水。
“孩子，我避世時給世間留下一個希望。她的確也是我的希望，也超出我的期望，一直做的很好。無論是做仙，還是拯救世人，她都沒辜負我的期待。可是我唯一沒算到的是，無論仙魔凡，終歸有一顆心。倘若心裡掉進了一滴墨汁，會無限擴大，最後把整顆心都變成黑色的……我給她取名卿伢，本以爲她能制衡仙界某一方面的私慾力量。數千年來，她都做得很好，所以我很欣慰。可後來她遇到了你，她變了，你也變了。我欣慰她變得懂溫暖冷熱，你變好了。可是我還是錯了，心……是無法預計和猜測的。我看着她一步步掉進陷進陰謀，最後死在了你懷裡。她是我一手創造，我看着她長大的，當時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說到此時，道玄天尊竟眼泛淚光。一個活了萬萬年，早看穿生死苦難的神，竟會還有內心波瀾的時候。
而他，早泣不成聲。
“你若真的愛她，在她泥足深陷的時候，你爲何不出來救她？！”
西子爵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一句，他始終忘不了卿伢當時所受的苦難和孤立無援。他恨自己的同時，更恨道玄天尊的袖手旁觀。
道玄天尊沉重的嘆息一聲，陪着他盤膝坐下，聲音一度哽咽。
“當時我只是個信奉天意的俗世人，我看着那孩子一步步走向毀滅，想過出手相救，可是我猶豫了……我沒有那麼做……這一千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自責和內疚。到底是什麼讓她走到那一步，又到底是什麼讓我突然無視她的苦難，任由她掉進痛苦的深淵……”
“你現在說什麼都是屁話！我是無能，你更是懦弱！”
“呵呵，所以後來我又做了個決定……十九年前，我又創造了一個和那個孩子相似的嬰兒，把她放到了玄機閣的門外……”
西子爵錯愕的目瞪口呆，倒吸了口涼氣後，癡癡念着：“是小牙兒——”
“我不知道後來她叫什麼名字，我只是將她送到玄機閣門口，相信那個叫上塵的仙人會養育她長大。我知道卿伢死後怨念不散，她恨天恨地，更是怨恨你。這樣恨下去，終究會消失在天地間。我希望那個嬰兒能化解卿伢的怨恨，也能打開我的心結。這十九年來，我一直在這裡看着。我發現那嬰兒越長大越像卿伢，畢竟都是出自我的手，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吧……只是我又錯了，人心不古，滿天諸神也是如此。好在你一直在我預料之外——”
道玄天尊竟感覺到深深的嘲諷，世人所信仰的滿天諸神，結果不敵魔界的幽蘭白帝，而自己卻也相信了這一點。他始終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能這個渾濁的世界真正醒悟。
哭也哭過了，傷心難過也該結束了，西子爵緩緩站起來，仰頭面對晴朗無餘的晴天，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側身對道玄天尊說道：“你也不想悲劇在千年後的今天重演吧。”
“我錯的夠多了，這次不會再讓那個孩子陷進無止盡的痛苦中了——”
等着吧不尊，一切纔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