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牙兒,你還記得那年流螢飛火開了,你笑得像個孩子,說自己又大了一歲。說等你長大後,一定會更愛師傅。會一直陪着師傅,永遠不會離開……
也許你忘了,可我記得很清楚。也許當時是你的戲言,可我卻當真了……
可是現在,你的心裡已經有了另一個人,你還會記得師傅嗎……
東之堂外站滿雨花臺的衛隊,裡面卻只有她和上塵兩人。曾經無話不說的師徒,此時卻相對無言。他看她出落的愈發水靈,眼底卻不再只是自己,悲傷不禁席捲了全身。
她一直低頭跪在地上不語,花嘟嘟坐在她肩頭,陪着她不說話。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還能說什麼。轉頭看見窗口散落的美好陽光,想笑,悲傷卻更重。
許久後,他仰頭輕嘆口氣,出聲讓她起來。
她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搖搖頭,寧願跪着也不敢起來面對他。
不過她也明白了,雨花臺找到的靠山就是他。而他們合作的目的,只是西子爵……
上塵在心裡不斷的問自己,還該拿什麼拯救自己迷途往返的徒弟。打罵已經沒用,她的心已經給了那個男人。一想到西子爵,他胸口燒着一團怒火,突然坐下拍了聲桌子。
她嚇得身體一顫,更加不敢擡頭。他卻心疼她這樣,從小到大他把她寵在手心裡,所有的心血都放到她身上,結果她卻還是被那個大魔頭拐跑了!
“小牙兒。”
“嗯。”
她在怕自己……他苦澀笑着,卻已是淚水滿眶。“反正你和爲師相遇了,跟爲師回去吧……”
“不!”她也錯愕自己的反應,眼前這個男人明明是養育自己的師傅,曾經那麼親近,可現在爲什麼那麼害怕……“小牙兒的意思是,玄機閣已經毀了,師傅……”
“那你知道是誰毀了玄機閣嗎!”
“我……”
她下意識收聲,畢竟毀了玄機閣的是西子爵。
上塵看在眼裡痛在心裡,這丫頭眼裡已經沒有對自己的留戀,一門心思都在那個男人身上。
可恨!可氣!
過了一會兒,她低頭怯怯的說:“師傅,您的傷勢好些了嗎?”
“爲師沒事了——”都忘記那天在雨花臺借她的手刺傷西子爵,她竟然成了自己報仇的武器……不過那個男人該殺!“小牙兒,你到爲師這裡來。”
“啊?哦?”
她很不自然的過去,也不敢在上塵身邊坐下。眼前這個英俊年輕的男人滿是上塵的氣息,她卻不能把他和自己慈祥蒼老的師傅聯繫到一起。看着這張陌生的臉,她竟想逃。
他卻突然抓住她的手,強硬把她按到自己身邊,還是和以前一樣輕拍她的後背,享受只屬於他們師徒兩人的時光。
“師……師傅——”她想推開他的手,可一看到他眼裡的不怒自威,一臉彆扭的低頭坐着。“師傅怎麼變年輕了,我記得師傅有花白的頭髮和鬍鬚,臉上還有皺紋……”
“你不喜歡爲師這樣?”
她突然噤聲,眼前的上塵劍眉星目,氣宇軒昂,正氣凌然,的確能讓很多少女犯花癡。可是她還是不習慣這種樣子的上塵,小聲嘟囔了幾聲也不說話了。
上塵摟着她的肩頭笑得愈發燦爛,眼裡的她小臉嬌羞,美得不像話。他情難自禁的低頭聞着她的髮梢,沉迷的喃喃自語:“我的小牙兒終於長大了,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她急忙往旁邊一縮,滿臉窘迫的說:“師傅,小牙兒想出去走走……”
“你去哪裡!”不經意間語氣重了,她的臉離他更遠了。他急忙收起不好情緒,拉着她的手笑意盈盈的說:“本來爲師還擔心你身上的玲瓏寶衣,現在看來已經解除了——這樣也好,我們師徒兩人找個地方歸隱起來,繼續過以前的生活。小牙兒,你說好不好?”
她不由一愣,怯怯的抽了下手,見他握得更緊了,只能回頭看着他的臉:“師傅變得好奇怪,不像以前的師傅了……”
他突然站起來大笑幾聲,走到門口張開雙手,眼眸昏暗的說:“這本來就是爲師的真面目!也只有這年輕模樣,才配和我小牙兒在一起!”
“小牙兒不是說這個……是師傅的……”
這時房門被敲響:“上仙,主人到了。”
上塵沉思一秒,走回辛月牙身邊,坐下後依舊輕拍她的後背,完全無視她眼裡的抗拒和不自然。
“師傅,您和雨花臺在一起了?”
“怎麼了?你是在擔心湛無涯?”
她急忙搖頭,看着門被推開,一身清爽的倉洛走進來。她頓時感覺找到救命稻草了,急忙脫離開上塵的手掌,跑過去和倉洛打招呼。
倉洛是收到消息說她在這裡才匆匆趕來的,看到她安然無恙,還能對自己俏皮傻笑,頓時紅了眼眶。
“倉洛!”
“月牙。”你無恙就好……“你越來越漂亮了。”
她很哥們的搭着他的肩頭,笑得很是輕鬆,卻讓上塵怒上心頭。
“倉洛你纔是越來越會說話了,肯定有很多女人喜歡你。”
倉洛笑得更歡了,也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纔是最真實和最放鬆的。
正當他們談話的時候,倉莽有事進來稟報,一看自家主人和辛月牙這樣,有意咳嗽幾聲。辛月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放開倉洛,禮貌的衝倉莽拱手作揖。
倉洛也咳嗽了幾聲,毫不猶豫的牽住辛月牙的手,拉着她到一邊坐下。
她雖然錯愕,也想到西子爵說過不能隨便讓其他男人碰自己,連手指頭也不行。但看到倉洛長大成人,獨當一面的樣子,心想拉一下手也沒多大事,畢竟是朋友啊。
倉莽卻全身不自然,明示暗示提示自己的主人,他卻視若不見,拉着她的手笑得很是開心。
旁邊的上塵也坐不住了,壓低聲音咳嗽幾聲。
她卻急忙收回自己的手,乖巧的坐到一邊。因爲她剛纔看見了,上塵眼裡有殺氣……
“莽叔,何事稟報?”
倉莽欲言又止,眼神瞥向辛月牙那邊。明眼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是說有閒雜人等在。
倉洛卻不以爲然,淺笑擺手讓他說下去。
倉莽無奈的搖頭嘆氣,心想他終究還是個孩子,公私都分不了,將來如何掌管天下。
“莽叔?”
“主人,剛雨花臺收到匿名消息,說已經找到……找到幽蘭白帝的下落……”
辛月牙不禁驚慌的站起來:“西子爵?!”
上塵怒目看了她一眼,她憨笑着坐回去,心急如焚,卻只能安靜聽下去。
“莽叔,你繼續說。”
“嗯。屬下不知道匿名消息是否準確,所以先派出一路人馬打聽。如果消息屬實,雨花臺將帶領天下所有正義之士,前去剿滅幽蘭白帝!”
——不行!我要馬上回去告訴西子爵!
“師傅,倉洛,我有事先……”
上塵一記眼刀過去,端起茶杯喝了口氣,極其冷漠的說:“你不是等六道過來拿解魂蠱的辦法嗎,六道很快就來,你在這裡乖乖等着就好!”
“可是我……”
上塵怒摔茶杯:“你敢不聽師傅的話!”
旁邊的倉洛急忙向她使了個眼色,她小聲嘟囔了幾句,眉頭深鎖的坐着。
倉洛見此,急忙笑着和上塵打圓場:“上仙不必動氣。我們已經探到幽蘭白帝的落腳處,不如先商議一下如何進攻?”
“嗯。”
上塵突然看向辛月牙,倉洛心領神會,讓倉莽帶她出去。
三界中誰人不知辛月牙和西子爵已經是一對,就算他們完全相信她不會背棄三界,但難保她不會偷偷跑去通知西子爵。
出了東之堂後她還以爲自己有機會溜,轉身一看黑壓壓都是雨花臺的人,一個個眼珠子瞪得賊大,根本不給她逃跑的機會。而且身邊倉莽一直處在靈力全開全面戒備的狀態,要是自己有個風吹草動,估計神遣十八騎會立馬出現。
該怎麼辦呢,要是真的打起來,她不擔心西子爵是不是會受傷,就怕西子爵控制不住殺戮之心大開殺戒。到時候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想想也覺得恐怖!
這時身邊的倉莽開口說道:“那天幽蘭白帝是爲了你而來雨花臺?”
難道他想和自己算舊賬?!
“呵呵,你不用害怕。你是上仙的珍愛的小徒,又是主人魂牽夢縈的人,我怎敢對你下手……只是,你既是上仙的徒弟,爲什麼要和幽蘭白帝那個大魔頭在一起!難道仙凡二界黎民蒼生在你眼中,還不如一個幽蘭白帝!”
她沉默不語,知道倉莽的暴脾氣會臭罵自己一頓。她也做好了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準備,可倉莽卻突然苦澀淺笑,背過身去看着天空,意味深長的長嘆,說:“這世道變得好奇怪,人心也變得好奇怪。也許無論仙,魔,人,本質都是一樣的。以前我跟着老主人除魔衛道,立誓捍衛人間正道。可是到後來我茫然了,什麼纔是人間正道?我殺那麼多妖魔,他們就真的該死嗎?有的仙凡比妖魔更恐怖狡詐……呵呵,我想我說多了。”
辛月牙好奇的看他幾眼,發現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竟然眼眶泛紅,看得她都心酸了。
“倉莽伯伯,我想倉道伯伯是怎麼死的?暴斃嗎?”
“老主人已死,我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
倉莽說完轉身要走,卻突然停下腳步走回她身邊,在她手心留下一個私信。之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這時花嘟嘟才躥出來,奸詐的說着:“小月牙,那個老傢伙走了,我們快溜——”
她指了指隱藏在各處不下上百個護衛,還包括神遣十八騎,無奈的嘆了口氣,走到廂房的候讀取了手心裡的私信。
‘今晚午夜二更,我在南槐樹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