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紛亂,來人不止一個。眨眼已至跟前。柳風情、十幾個山莊好手、秋煊赫、席雅晟皆面帶異色地望着親暱相擁的兩人。夜黑風高,大雪漫漫,這天香院半天之內經過4場死亡的洗禮愈顯恐怖,駭人!房頂上的雪花染成鮮紅好似述說着一生的執念、妄想、貪、癡、憎、欲……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這麼會在這?”柳風情凝眉疑惑詢問,眼光不離惜春雨手中淌血的長笛。
春雨探着四周回道:“說來話長,不知道莊主有沒有意思聽了?”
柳風情臉色微變,楞了下道:“我怎麼不聽?可能事關洛丹慘死的真相,還請惜少俠如實相告!”
“莊主,屋頂有兩具屍首!”風情山莊的侍衛在房檐大聲回報。
柳風情騰空房頂看了半響,思索,仍無絲毫頭緒,不禁疑惑叢生。
“發生了什麼事啊?都寅時三刻了?”
“又有人死了?這天香院真是多災多難啊!”
司易絕,龍鑰麒打着呵欠一副睡眠不足夢中驚醒的模樣姍姍來遲。
“你是什麼意思!”侍衛忍不住朝龍鑰麒喝道。
龍鑰麒與冷眉怒對的漢子擦身而過,如目不睹物,耳聞狗吠,睡眼惺忪的步至惜春雨旁問候:“你沒事吧?”
春雨淡笑着點頭。
漢子遭人忽視,簡直比一刀殺了他還痛苦。當下衝動地拔刀便砍。
“住手!”柳風情大怒,飛身攔阻屬下的刀刃,旋踢一腿,高挑的漢子頓似輕飄飄的棉絮迎風飛向院子的另一端。
“好身手!”秋煊赫誇道。
“哪裡!”柳風情謙虛幾句道:“既然如此,不妨請惜少俠挑燈夜談。各位睏乏請回房休息吧。”
“我不困,寒夜中起身,不聽個明白怎麼對得起自己!”司易絕笑道。
“我見了春雨接着肯定一夜無眠了!”龍鑰麒轉動着不知何時清醒的眸道。
席雅晟瞧了春雨一眼道:“我想聽到底怎麼回事。”
“老婆都這麼說了,我怎可能有異議呢?”秋煊赫聳肩笑看着席雅晟道。
鵲小樓自始至終都緊揉着春雨,表態地乾脆。
“那,請跟我來。”柳風情帶頭走向客廳,接着衆人一個個遠離了滾動着死亡齒輪的危險地帶,只留風雪灌溉着罪惡,欲把一切污垢掩埋。少時,房頂恢復原有的純潔白淨。這麼的沉寂,如此的深幽,彷彿剛纔那激烈的愛恨□□,生死存亡,只不過是南柯一夢,再尋不着任何蹤跡……
大廳裡燒着火,小廝上完茶無聲無息地退去。柳風情喝了口打開了話匣:“惜少俠三更半夜去我夫人慘死的院落幹什麼?”
衆人亦經不住好奇的注視着春雨盼其回答。
“柳莊主是不是有個叫鳳苒的正妻?”鵲小樓不答反問,喝茶斜眼瞧向柳風情。
柳風情冷不防被惜春雨問到痛處,臉色一下子鐵青,缺乏色澤的脣顫抖着開口。“不錯,我是有個正妻姓鳳名苒。可是,跟今夜發生的事有何相干?”
惜春雨笑道:“是啊!一個死了三年的人怎能出來興風作浪?但,莊主難道從沒想過她有親人嗎?”
“怎麼可能?”柳風情脫口而出,桌上的茶杯也險些被他掃落。
“你跟鳳苒成親是爲了她一身的絕學,之後又瞞着她娶了洛丹。幾年前你終於學盡了所有的武藝,便肆無忌憚的接回了洛丹,從此兩人在鳳苒面前恩愛纏綿,洛丹更是處處與她作對。”惜春雨看了眼柳風情道:“鳳苒是逃出家門和你私奔,當然會對你有所保留,難怪你不知道她的身世。她的家人最近纔得到她逝世的消息,在這方面我不得不佩服莊主保密的高明。畢竟妻妾相爭喪命,此事傳揚江湖你第二山莊的名譽必一落千丈,何況你的小妾是衆所注目的洛神!”
柳風情似欲掙扎着想說什麼,可都在喃喃自語中結束。
衆人被惜春雨抖出的事實吃驚不已,紛紛猜測,不時探向柳風情。
“天香院房檐上的屍首就是鳳苒的雙親。”
“你爲什麼一清二楚?跟鳳苒有何關係?”柳風情問道。
惜春雨品茗沉聲道:“曾有一段時間住宿鳳家。”
“我知道了!你們是爲了殺我跟洛丹來的是不是?你們爲了給鳳苒報仇,所以先激怒洛丹,然後在她落單時下殺手!好毒!如果不是你給他們通風報信,鳳苒的雙親怎麼會知道洛丹已有身孕?怎會使出那麼殘忍的招數?”柳風情邊說邊激動的跳起拽過惜春雨的襟口訴罵:“虧待鳳苒千錯萬錯都是我不好,爲什麼對洛丹下手!還有那無辜的孩子!你們是想讓我斷子絕孫是不是?”悽切的悲吼着不平。
鵲小樓一把捏住柳風情瘋狂搖晃春雨的臂膀一紐,司易絕踢他右腿,龍鑰麒攻擊下盤。柳風情吃疼,踉蹌的幾個躍身跳至角落,怒道:“別以爲有人撐腰就可高枕無憂,我會叫你償命祭我妻兒。”
惜春雨任由鵲小樓整理自己的衣衫,大笑不止。
“你笑什麼?!”柳風情喝道。
衆人亦覺不解,想:他該不會被嚇傻了吧?
“因爲你說得可笑。”惜春雨道。
“可笑?”
“如果我與他們是一夥的,爲何自相殘殺?即使言語不和,聰明人亦不會在你的地盤窩裡反。我害死你夫人,剛纔那番話豈不是聶耳盜鈴,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那如何解釋你跟鳳苒的雙親同時出現風情山莊,而且在半夜匯聚天香院呢?”柳風情滿臉不信道。
“鳳苒的娘託我追查女兒的死因,暗中自己亦查尋到此,聚集一堂純屬巧合。”惜春雨乖乖坐於鵲小樓懷中,龍司二人不甘心的瞪着眼欲射得小樓千瘡百孔才罷休。
“那他們這麼會死?你笛子上粘得是那個男人的血吧!”
“這又與柳夫人的命案有何關聯?恕我無可奉告。”惜春雨就着鵲小樓端於掌心的茶淺嘗。
柳風情眯眼冷聲一笑:“他們是殺我妻兒的兇手,豈能無關!除非真兇是你,才殺人滅口!假禍他人!”
惜春雨凝視着柳風情道:“把衆人都引來的假禍誰會信?且,在你送柳夫人回房後我們都沒時間作案。”
“柳莊主是懷疑我作假證!”司易絕不愉道。
龍鑰麒,鵲小樓瞪視逆光的柳風情,看着他略帶衝動的神情,暗使壓力。
“你們這麼護着他,要我怎麼相信!”
“我也信惜大俠沒有殺人,請柳莊主還是謹慎調查再做結論。”席雅晟自然是幫着親大哥。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才只見上幾面就讓人向着他說話,秋老弟可要小心老婆被拐跑啊!”柳風情挑撥離間道。
秋煊赫展眉看了看身旁的席雅晟笑道:“我有自信不被老婆拋棄,柳莊主多慮了。”
柳風情冰凍着臉一言不發。
“你爲什麼肯定是春雨下的手?風情山莊裡難道沒有可疑之處?”龍鑰麒問。
“我已查問了所有的人,都沒問題。”柳風情望着春雨無所謂的淡然表情怒吼:“不是他是誰!你們都幫着他,他就更有持無恐了!是了,武林第一莊加上逍遙堡,我們風情山莊是惹不起,可是我佔着個理字,相信即使他救過的七大掌門亦難以爲他開脫,他將被所有人唾棄,我要讓你疲於奔命,死無葬身之地!”柳風情怨毒的詛咒。
司易絕、龍鑰麒、席雅晟急欲反駁,皆因春雨的示意勉爲其難的閉嘴,看他有何打算。
“柳莊主,我已經知道是誰殺了柳夫人和那個丫鬟,你這樣苦苦相逼豈不是讓兇手逍遙法外?”惜春雨語出驚人,柳風情愕然的瞧了他好一會兒,狐疑地判斷着話中有幾分可信。
衆人驚喜、愛慕、吃驚、訝異、佩服的眼光交織着糾纏向春雨。
“你說。”柳風情靠近火爐取暖,並給了惜春雨一次澄清的機會。
惜春雨道:“看似這個兇殺案很容易解,案情亦並非撲朔迷離。可是,偏偏人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鳳苒的雙親沒有啊!”秋煊赫打斷道。
席雅晟、司易絕、龍鑰麒再怎麼護着他仍不得不同意秋煊赫的觀點。
惜春雨笑道:“我剛纔說了,他們來是爲了追查鳳苒的死因,在沒了解真相前怎會下手?再者,這件事柳莊主是首當其衝的罪魁禍首,他爲何沒事?他們這麼一來不是打草驚蛇麼?”
“所以,你認爲不是他們殺的?”席雅晟道。
惜春雨沒回答,續道:“在柳莊主送柳夫人回房後到吃飯發現屍體這段時間內,無人偷得獨身作案。那麼各位不妨反過來想,如果柳莊主送我至仙侶居時柳夫人已經被殺了呢?在座各位都清楚,殺人的是個高手,對付一個女人用不了多少時間。”
“你是說在柳莊主送我們去仙侶居時有人偷偷跑進天香院把柳夫人殺了?”席雅晟詢問。
“不,柳夫人正是我們在天香院門口時死的。”
“可當時我們都在場,柳莊主還送柳夫人入房,兇手怎麼敢在這時候行兇!他不怕被我們發現嗎?”席雅晟更奇。
惜春雨笑着說:“兇手就是希望我們在現場啊。”
“啊?”席雅晟滿頭霧水招耳撈腮不得其解。“爲什麼?”
“因爲這樣他纔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啊。”
還沒說完,聰明人早已把眼光投向火爐旁一驚一乍的柳風情。
被衆人刺目的眼神凝視,柳風情鐵青的臉色泛出慘白。原本英俊的臉龐猙獰地緊繃着,充滿血絲的眼邪惡的掃視在場的每一個人。
席雅晟看得毛骨悚然,背脊顫抖,腿腳發麻,額上冒出冷汗。忽然,一條溫暖的手臂包裹住自己,這回席雅晟沒有拒絕秋煊赫的好意,亦不敢拒絕。
“哈,哈,哈……這是我生來聽過的最可笑的事,我怎麼可能殺洛丹?如果有動靜當時在門外的你們早發覺了!”柳風情辯駁道,胡亂的挑動柴火,劈啪作響。
“我們沒發現是因爲屋裡聲響太大,有人拼命摔桌倒椅,丟瓶砸盤,爲的就是轉移我們的耳目,以爲柳夫人正在發脾氣。”
“那我出房之後,屋裡東西被摔碎又怎麼說?”
“只要一條雪白的細線一端纏住房內的瓶罐,另一邊讓那個和你搭檔的丫鬟拿着,趁你給我們解釋吸引衆人注意時拉動,破碎的聲音就有了。”
“明顯的白線你們怎可能不察覺!”柳風情沉色道。
“雪地不是最好的掩護嗎?”
柳風情眯着眼惡狠狠盯住春雨道:“那麼丫鬟是怎麼死的?我送你到仙侶居後可是沒踏進天香院一步!”
“我知道,因爲你接着用得便是在這策劃中最大膽也是最冒險的步驟。”惜春雨笑道:“當我們衝進去時,都被兇邪殺人手段的殘忍驚聶。你裝作嚇呆沒有上前,而是站在右邊的屏風處。爲什麼?你知道婢女馬上會倒出來,而你不能冒險被別人搶先接住她,因爲這時丫鬟還好好的活着!等她一現身你趕忙抱住她,着急詢問,其實一手伸向其背後給了丫鬟致命一擊。如此一來,不僅滅了唯一知情人的口,且讓你的不在場證明更爲完善。可憐啊,你一定給了她許多承諾吧?你驚恐駭然的望着自己帶有丫鬟鮮血手掌的表情,真是絕技。沒幾個人會還疑一個痛失妻兒,神志恍惚,戰戰兢兢的男人。”
“那你爲何懷疑?”柳風情咬牙切齒道。
“一點、柳夫人在大廳給我難堪時你沒極力阻止,因爲你就是想讓她發火好配合房內砸物的一幕。可是,堂堂風情山莊的莊主夫人毫無風度地咆哮,你居然無關痛癢,奇怪。二點、房內砸物聲雖多,但叫罵聲只有一句,你不覺得和夫人在客廳中多話的舉止不合嗎?三點、你明明手頭有大量婢女不用,非親自送我,還要先把柳夫人弄回房,經過大廳的不和應該把我們分開纔是吧!可,沒有我們誰給你作證呢?四點、一個死了心愛女人的男人,這麼還有餘力比我們更快的抱住突然竄出倒下的丫鬟?五點、那條水裡的絲緞,大雪天的誰會穿這麼涼快的睡衣!不過這絲緞有個特性,就是吸水性極差,光滑細密,如果把它纏於手掌,少時內,不管你在人身上挖幾個窟窿都不會粘上血腥。否則,你殺了夫人亦不能那麼快出來,就前功盡棄了。然,這件血衣沒法處理只好把它拋下浴桶,當作房內兩人出浴時被襲。”
衆人不禁讚佩惜春雨心思細密。
“你是什麼時候懷疑我的?”
“一開始。”
“爲什麼?”好容易喘過氣的席雅晟問道。
“龍鑰麒,司易絕是因爲我纔來的。鵲小樓一直和我在一起。秋煊赫如果要殺人會帶那麼多累贅嗎?席家七兄妹殺人的手法絕不能如此乾淨利落。所以,當然是柳莊主嫌疑最大。要完成這樣的殺人案,需天時地利人和,具備這麼多條件的只能是柳莊主了。常言最親近的人最危險,果然不假。”
“好,很好!”柳風情刺耳詭異的尖聲嬉笑,一對眼彎成月牙形,眼珠骨碌碌的轉着。“可是,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就是兇手呢?”
惜春雨搖頭道:“你很小心,沒有兇器,人證亦亡。只不過我有一點想不明白,既然你用心良苦的不希望別人懷疑到你頭上,不查不就沒事了?反正死得是你老婆,可爲什麼對我苦苦相逼?”
“因爲我不能讓……”
“不能讓什麼?”惜春雨笑看說漏嘴的柳風情逼問。
柳風情一呆苦笑。嘴角拉出道細長的弧度,臉部肌肉隆起,眼眯成直線飲恨道:“你聰明,但也不能高興多久了!哈,哈,哈……沒想到吧?在你說出我是兇手的那一刻我就在火堆裡下了毒,哈,哈,……你們全完了!”
司易絕可憐地瞅着瘋狂的柳風情道:“既然春雨一開始就懷疑你,怎麼可能沒準備呢?”
“什麼?”柳風情的笑聲啞然而止,目瞪口呆的望着對方。只見每人手裡都拿着顆解毒丸吞下,冷汗淋漓道:“你們爲什麼會有解藥?”
“你忘了春雨是解毒高手了?這點小小的毒這麼會難倒他!”龍鑰麒道:“在來花廳的路上他偷偷塞給我們的。”
席雅晟亦感同情的望着柳風情,自己的大哥太厲害啦!
“你低估了自己的對手,不該拉春雨作你的替死鬼!否則,沒人會懷疑你。”司易絕道。
“走吧!”惜春雨深深看了柳風情片刻走出大廳,衆人尾隨而去。
柳風情又是一驚,他揭穿了真相卻什麼亦不做嗎?爲什麼?爲什麼?他們會說出去嗎?司易絕,龍鑰麒肯善罷甘休?如果江湖掀起謠言該怎麼辦?畢竟,武林是無風也起三尺浪的地方,他該怎麼做纔好?惜春雨,惜春雨!天下第一美人,原來不僅洛丹錯看了,連自己都輕視了他。美人,美人,僅僅美一張臉有何用?他這麼忘了呢?爲什麼他取的不是惜春雨呢?那麼耀眼,醉人心神!誰能得到他呢?洛神,洛神,根本是他的黴星!他竟什麼都沒問,難道他都知道了?還是……
思着、想着、疑着,男人跪坐於地靜靜陪伴火勢逐漸熄滅,陰憂的臉色融入黑暗,宣告了他的本性。屋外呼嘯的狂風正告訴着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