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醒來,鵲小樓已失去蹤影,被子也透着些許涼意。他什麼時候走的?春雨思想着摸黑探向窗戶,推開,屋外一片銀光白的刺眼,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偶爾狂風吹入拂過他的臉頰,不住打寒噤。春雨挑過飄遙的髮絲,擡頭看看灰茫茫的蒼天,估計時下寅時三刻。哎--!幹嘛這麼早起身呢?春雨淡淡苦笑,淺淺呵口氣暖暖手心,忽然覺得胸前溫熱,訝異望去見一塊紫紅的血玉由於他的動作從睡袍滑入裡側,緊貼心頭。
“好暖。”春雨低聲道。輕舉起攀龍玉細觀,玲瓏剔透的色澤好似天降甘露混於壁內流淌,皓玉正面是渾然天成可遇不可求的龍遊四海騰雲駕霧,更可貴的是龍頭咆哮的口中竟有顆碧綠的珠子隨着起伏擺動,丁冬悅耳。反面竟刻着‘小樓愛妻,天生尤物’八個字,讓春雨好氣又好笑。預備除下,但卻因它的溫馨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捨不得拋棄啊!
漸漸春雨臉龐的笑容退卻,手撐窗沿隨性支着腦袋,想:發生了很多事,現在欲阻殺他的,至少該有兩派,一邊是鵲小樓說的他,另一面則是洛神宮。如果沒猜錯的話,從他出谷起就是兩方關注的對象,只是他這個人偶不怎麼聽話罷了!於風情山莊畢命的芙蓉谷主夫人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想讓他查女兒的死因,而是趕羊入虎口。自己爲何引起他們的興趣呢?爲什麼殺他?是因爲他的爹孃?可席府不是已經滅亡了?怨有頭債有主,既然席宏、楓黎莒已經死了,還跟他有什麼關係?哼……如此一來,只能解釋目標原就是自己!棘手啊!春雨苦惱的搖頭長嘆,須臾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說着心情頓時鬆懈,享受武夷獨有的清晨美景,吸食幽香的氣息……死?他豈會在意。命運誰能窺視,活得快樂那麼到死也不會有遺憾了……
“不要把洛神宮的事說出去?”司易絕不解的看着龍鑰麒道:“我明白你的心情。畢竟你的爹於洛神宮的淵源是切不斷的,可,這次關係到整個武林的安危啊!”
龍鑰麒掃視在場的男人道:“你們想沒想過,把洛神宮的事昭告天下會發生什麼後果?且,在受重創之時?現在他們的理智正亢奮,狠狠打擊下誰能冷靜?貿然行事所起的干戈可能導致一敗塗地。洛神宮的勢力早滲透江湖,我們說容易,但有多少門派牽連其中,萬一他們挺而走險,來個魚死網破,就算贏了亦損失慘重。”
“這倒不能不防。”燕鶴歸沉思道。
柳風情同意道:“說的不錯。敵暗我明,兵臨險招,勝算幾乎爲零!”
“難道我們無動於衷?等着人來侵吞?”秋煊赫不滿道。
“別急啊!”龍鑰麒托起茶杯品了口道:“逍遙堡、冰雪城、悅劍山莊、風情山莊、唐門,我們幾個加在一起的勢力不小,暗自分頭調查必定事半功倍。”
“調查?上哪?”司易絕冷笑。“乾脆上唐門見你爹一問便知。”
龍鑰麒沉聲道:“你是什麼意思!”右手於身側握拳,大有言語不合划拳相向之意。
“你以前不是在洛神宮住過嗎?誰保證你不是洛神宮的人?”
“這麼說來,在冰雪城向羣雄下藥的你不是更可疑!”
司易絕笑道:“別忘了,你也是一分子。”
“被迫而已。”
3個男人一邊看得有趣,燕鶴歸恍然道:“原來是你們兩個下的瀉藥。”
“你爲了奪得美人歸真是不擇手段啊!”秋煊赫笑罵司易絕。
“可惜!現在除了春雨皆入不了眼。我怎麼就沒早些發現呢?”司易絕自責賞遍天下美人竟不曉得尤物就在身邊,白白錯過良機被鵲小樓捷足先登。那個悔啊,恨呀……三天三夜都說不完。要不是鵲小樓,春雨怎會吐血受傷?黯然失神!姓鵲的到底在想什麼?
龍鑰麒又何嘗不是這樣懊惱。爲什麼他沒早點行動?否則,亦不會成這樣了!
“七大掌門、沈嶽涵等人內傷頗深,世家的人不是昏迷就是斷手足,來武林大會看熱鬧的更是討不到好去,死的死傷的傷。魔教的勢力不可小覷啊!”柳風情嘆道。
秋煊赫疑道:“出現的未免太突然。”
“他裝死,爲使我們掉以輕心?”
“你懷疑過他?”秋煊赫朝龍鑰麒道。
“他來歷神秘,留個底總是沒錯。”
“說的是。”
“可誰會猜到他是魔教教主呢?”
“是啊!”司易絕道:“不愧是魔教頭目,對春雨如此絕色下得了殺手。”
燕鶴歸擔心得瞅着門外。“不知春雨怎樣了。”
“沒事。雖然吐血受了內傷,但還能說話趕我們走,沒有危險的。”
“身體的傷好治,心裡的痛難醫啊!”秋煊赫感慨道。
司易絕白眼道:“你是說春雨喜歡上姓鵲的了?”
“經過昨天的事怎麼可能!”燕鶴歸否定道。
龍鑰麒默然不語。
“累了一夜,有什麼好爭的。”柳風情道。“我看好好回房休息,萬一魔教又攻來,還需留點體力。洛神宮的事從長計議,先放一邊不提。”
男人們均藏心思,無聲退席。
“喂!你想幹什麼?”才走幾步,司易絕壓制龍鑰麒的肩道。
瞄了他一眼,龍鑰麒道:“睡覺。”
“睡覺?你的房間好象不是朝這邊走。”燕鶴歸接道:“是不是想看春雨?”
“難道只有我一個想麼?”龍鑰麒不懷好意的打量着燕鶴歸、司易絕等人。
衆人臉色一赤,啞口無言。誰不想知道春雨現在的情形?傷勢好了還是惡化,有沒有胡思亂想,要不要人照顧……可是,都希望獨自安慰他,在這種時刻被打擾未免太不解風情,也許……春雨在他們眼裡重過整個武林吧?
爭執間,忽聞管家跑入,稟道:“莊主請諸位到臥室一敘。”
“你們莊主起身了?”柳風情問。
“莊主昨夜吐了好幾次血,卯時才止。現在更是臉色鐵青,夫人陪哭一旁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沒想到莊主神志清醒的第一件事竟着我喚幾位過去敘話,哎--各位請--”管家左手向側劃了半弧,領先帶步。
本欲探春雨的衆人把滿腔擔憂壓下,跟了去。天色還早,讓春雨多睡片刻吧……
龍鑰麒等人跨進沈嶽涵的臥室,穿過屏風一股腥濃的血氣撲來,不禁各自皺眉。由於重傷門窗緊閉,牀畔放了個銅盆燒火,沈夫人正含淚朝盆裡拋枯枝。昏黃的色彩映染的房內格外陰沉,如日落途窮的晚霞平添淡淡憂悶。牀前一尺處端置着幾張椅子,男人入座望眼沈嶽涵有氣無力、面色僵蠟、雙目無神,看來時日無多。
“莊主找我們來不知所謂何事?”柳風情問。
“咳,咳,咳……”沈嶽涵擡頭注視着5個男人,欲言卻因肺腔疼痛咳嗽不止。沈夫人趕忙坐向牀沿扶起丈夫任他靠於胸口,右手不停爲他順氣。半響,沈嶽涵面色稍緩,沙啞道:“魔教一定會再來,可……咳,我,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棲月山莊那麼多年的心血就毀在我手裡不成?況且,我已經沒時間了。我……咳,咳,咳……”
“不會的老爺,不會的!”沈夫人聞言更是痛哭哀號。丈夫死了,以後叫她靠誰去?
“星,把夫人扶去隔壁休息,她也,咳,咳,累一夜了。”
管家不愧是棲月山莊的元老,見沈嶽涵發話,便知其意,扶着哭天喚地的沈夫人送出房門,丫鬟、小廝魚貫退了乾淨。頓時,屋內寂靜,好似聽得死神的腳步慢慢迫近,肅然驚魂,無人續話。
沈嶽涵清了清嗓子,面向通紅的火盆道:“我知道膝下的兒女沒一個挑得起棲月山莊這根大梁,交給他們不出數月就淪爲魔教的手中之物了。咳,咳,怎麼對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咳咳……望眼天下,也就你們幾個能擔此重任。”沈嶽涵深深凝視在座的5人問道:“你們有誰願意娶我們沈家人嗎?”
男人們譁然,對沈嶽涵突如其來地詢問驚訝萬分。他該不會被打昏頭了吧?把棲月山莊那麼大的產業託付給外姓人,是不是真的?即使聯姻照舊吃虧啊?因爲棲月山莊不再姓沈!怎麼能說對得起祖先?
“但有個條件,就是必須入贅。”
我就知道不會有這等好的事,衆人心道:高招啊!讓我替他子孫打天下,即使得名利也都屬沈家,吃力不討好,莫不當我傻瓜?亦不想想自己女兒,兒子是什麼德行,虧他好意思開口!怕他還當作寶吧!
司易絕回絕道:“多謝莊主看得起司某,可惜我情有獨鍾,非卿莫娶。”
“我一路從冰雪城追來,爲的就是娶他爲妻,怎可爲名利半途而廢?”龍鑰麒道:“這樣對令愛也不公平。”
“燕某心中已有所愛,娶別人是萬萬不能。”
秋煊赫苦道:“我已有妻室,自然除外。”
“我妻慘死不過數日,**之事休提。”柳風情低頭哀怨道。
裝什麼裝!傷心?我看是樂的不得了,好方便你追春雨,說得巧妙不談**,想的是男歡男愛吧!龍鑰麒、司易絕、燕鶴歸不約而同地瞪視柳風情,暗罵其不知恥。
柳風情視而不見,穩坐木椅看沈嶽涵有什麼可說的。
“咳,咳……”沈嶽涵一張老臉氣的通紅,欲喝乏氣,只得低聲數落:“惜春雨是嗎?咳,咳,你們喜歡的都是同一人吧!想沒想過他一個怎麼分你們衆人?咳咳……搶到手又能如何,其餘的人能甘心嗎?自古紅顏禍水,咳,還是想清楚些爲妙啊!他可是個男人,百年之後你們的產業交給誰?”
箇中道理他們豈非不知,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春雨這樣的尤物他們怎放得了手?沈嶽涵不過僅見春雨一面,只曉得他的外貌哪懂是那深奧的內涵吸引着他們欲罷不能?
“天下豪傑應有盡有,莊主何不放眼挑選,我們這些被美色所迷的人哪配的上令愛啊?”司易絕說的含蓄,不過憑沈嶽涵一莊之主哪會不明白話中意義。
“莊主好好休息,我們告辭了。”說罷,男人一個個跨步離去。
“你們給我站住。”沈嶽涵急道。
男人們絲毫沒停留的意思,室內空蕩蕩,沈嶽涵趴於牀畔喘息不已,血氣上涌怒意橫生道:“不識擡舉的東西!我棲月山莊還怕沒人入贅!你們等着……”恨意充盈臥室,溢滿心頭……
“沒想到,沈嶽涵是爲自己打理後事。”
傷的不輕啊!魔教果然不可小覷,五個20十不足的小子把蜂擁的羣豪殺的潰不成形,甚至不曉得鵲小樓有沒有出手?柳風情邊想邊走。
“司易絕,人家沈筱樂一直追着你,總該給她答覆吧?”秋煊赫笑道。
“又不是我追她,給什麼答覆?”司易絕瞪眼道:“你快找自己失蹤的老婆纔是,湊什麼熱鬧?”
“你……”
“別騷擾春雨……”
衆人吵鬧着回房不提。
“惜春雨!”秋煊赫一進門就瞧見春雨端坐扇木桌旁品茗,訝道:“你怎麼來了?如果,被司易絕他們知道,我可是罪加一等啊!”隨即笑着坐於對面,陪了杯。
惜春雨靜靜喝茶,好象這房間是他的臥室般悠閒自得。
“這次武林大會出乎預料,死傷無數,待下去不是辦法,聚集在此怕魔教又生干戈,一網打盡。所以,明日分散離去。不知道惜少俠有沒有雅興過府一敘?”
春雨笑道:“有傷在身怎敢煩勞操心?我來只不過想借幾人一用。”
“區區小事,但說無妨。”
“席家兄妹。”
秋煊赫一呆道:“這……他們是我妻的家人,怎麼借?何況,找到雅晟時我又該怎麼解釋?”
“他們同意呢?”
“這……”秋煊赫猶豫不決。
“秋煊赫,何必再裝?”春雨斜眼打量面前的男人道。
秋煊赫臉色微變,僵硬笑道:“裝什麼?說笑了!惜少俠如有誤會在下的地方還請直言相告。”
春雨點頭道:“兇手是你!”
“什麼意思?”
“殺上官虹飛的兇手是你,那麼席雅晟、席月、席幽偌的失蹤亦與你脫不了干係。”
“呵,呵,呵……我怎麼會抓自己的老婆,親戚?”秋煊赫狂笑不止。
“因爲他們目睹你殺人。”
“他們原就是想殺上官虹飛而去,見我結果了他高興還來不及,爲何讓他們失蹤?”
春雨冷笑:“這裡可不是你能控制局勢的悅劍山莊,是武林大會羣雄聚集之處,萬一有個風吹草動,你第一山莊的名聲如山倒啊!席雅晟、席月、席幽偌皆是好動多嘴易衝動的個性,相處了那麼久的你自然明白。你會冒險把這三座火山放在炸藥堆裡嗎?讓他們失蹤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這麼一來,有誰會懷疑到你頭上?”
“我與上官虹飛無怨無仇,爲什麼殺他?”
“你沒有動機,那麼你背後的人呢?”
此言一出,秋煊赫臉色鐵青,瞪大眼望着春雨無語。“你怎麼察覺的?”秋煊赫緩了口氣詢問。
“因爲你對席家兄妹的失蹤毫不擔心,甚至跟司易絕他們來問我冰雪城一行的事。你又沒參加洛神會爲何如此關心?放着老婆安危不顧,跑來攪混水?不覺得反常嗎?”
秋煊赫苦笑不得。“這樣你就確定是我?”
“不。”惜春雨飲了口茶道:“席家兄妹踏入江湖不過幾天,認識的武林豪客曲指可數。當一個人在黑暗一片的兇殺現場遇上犯人,第一件事莫不驚叫,或是逃命。他們沒有,爲什麼?除非兇手是他們熟悉的人。”
“龍鑰麒、司易絕他們就沒有嫌疑?”秋煊赫不服道。
“他們和席家兄妹的關係有你熟嗎?”
“即使這樣,他們也未必肯跟我走。”
“江湖流傳着一種可以控制人心的奇技--攝魂術,想必秋二莊主不會陌生吧?”春雨扶着烏黑的髮絲道。
秋煊赫目光不善得盯着春雨道:“既是他們被人迷了神志,任何人都可疑了!”
“攝魂術用一句話來控制操縱,可以使他告訴你,知道的一切,做任何你要他做的事……平日神色如常,更沒半點異樣舉措,如沒有暗示,與常人無異。上官虹飛死狀悽慘,但因爲是你,他們呆啞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黑夜中看着你的眼睛,這豈不是你使攝魂術的良機?”
“說得好象親眼所見。”
因爲鵲小樓的那番話啊!他說當時墜海時欲殺我的人在身邊,憑我的耳目有幾人能瞞住?無論武藝高低亦可在身畔的,死人不談,那麼就剩席月了。連日對自己的親近不是作假,就是暗中受人控制!……敢來必定胸有成竹,他已去席陽的房間證實了攝魂術的存在,還真該謝謝沈風塵啊!他教了好多……這些春雨當然不會說,只是淺笑道:“你沒把席月他們怎樣吧?”
“你說我會嗎?”
“誰知道?我不是你。你們夫妻遠沒有外人所見的那麼親密,人都作了工具,你怕是早知道洛神宮的存在,防有人暗懷不軌吧?我不問你背後的人是誰,欲把我怎樣?跟洛神宮有何牽連,與席府之間的關係?但,最少用這個秘密保他們平安。”
秋煊赫道:“放心,他們不會有事。倒是你要多加小心,通常聰明的人都不長命。”
“誠領忠告,銘記在心。希望你會遵守承諾。”
“再怎麼說雅晟都是我名義上的髮妻,我沒柳風情心狠手辣。”
春雨嫣然一笑踱步出門。秋煊赫欲動,身子卻軟如一潭泥水,難移分毫。苦笑道:“還真是有備而來啊!”男人看着眼前吃到一半的茶水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