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她這晴月樓的第一名妓竟淪落到爲人端茶倒水送晚餐了!人家丁候爺揚言爲她贖身,關外的騰龍堡主還想明媒正娶迎她過門呢!洛陽的哥兒哪個不把她捧在掌心,含於口中?多少人排隊求親,她還看不上眼哩!老鴇居然叫她拖着嬌滴滴的身子在這冰寒徹骨的三更天送什麼吃的?說是巴不得的機會!她邱雙兒用得着看人臉色,求人青眼嗎?
咚咚咚……
深夜驚醒本就一肚子怨氣,再加上從溫暖的被窩中起身,那個不爽啊--真如滔滔江水阻不得啊!邱雙兒來到門前,不做三思,端腿狂踢。高嚷道:“開門啊?擺什麼架子!”什麼嘛,燈都滅了,想必是睡下了吧?還用她作啥?
砰--
門突然硬生生開啓,迎接邱雙兒的是漆黑一片猶如通往地獄般的大門。女人心裡一個哆嗦,擡眼尋望,連絲影兒都沒有,哪來人啊?忙扶住一邊的牆壓低聲問:“有人嗎?”該不會是老鴇開玩笑吧?難道她不曉得,人嚇人,嚇死人嗎?
嘶--
“呀--!”誰?……誰點了蠟燭?同時點燃了房內所有的蠟燭?她明明沒瞧見人啊?這麼說,真……真的有……有鬼?至此,女人不敢動一步。在勾欄打滾的,多多少少有些手段,再者要爭得花魁暗地裡的洶涌簡直是殺人不見血的嚴酷。聲名在外的她怎手不粘腥?難免做賊心虛……
“把東西放桌上。”牀幔後響起男人渾厚低啞的性感嗓音。
原來有人,還是個練家子!邱雙兒心下稍定,蓮足輕移跨入房門,把餐食遞於桌頭。老鴇並沒叫她陪客,厚厚的幔布阻隔了女人的視線,倒使她氾濫好奇之心。牀上的男人有何本事竟叫千金點頭的老鴇這麼小心翼翼的侍侯着?瞧瞧,‘邀月居’--晴月樓禁地啊!聽說只在5年前有人住過,當初名勝一時的連月。可惜,紅顏薄命,不出半年香消玉損……今日,怎麼開了禁忌呢?
“出去。”依舊悅耳的聲音,但感覺有些不滿。
邱雙兒自比不差連月,雖未曾見,好歹同是晴月樓的招牌,人家住得,她便住不得麼?女人愈想愈不甘心,何況對男子有了興趣,媚笑道:“爺怎麼說這般話?竟忍心奴家冰雪夜無容身之所嗎?麼麼着我細心服侍爺,您……您怎麼趕人呢?”邱雙兒假意試淚,撒嬌道。
哼!男人冷笑道:“你知道連月是怎麼死的?”
女人一驚,想:他倒熟悉?莫非連月的死與他有關?邱雙兒緩了緩臉色道:“爺這麼說奴家不明白啊?”
“呵,呵……”男人笑道:“不明白?好我這就讓你明白個夠!”
險惡氣息上揚瀰漫整個臥室,於大風大浪薰陶過的女人頓覺冷汗淋漓,膝部發抖……他是何方神聖?竟有這等氣勢?他……
“算了吧。”清幽爽朗的一句,打斷了室內陶冶的惡劣氣氛。
有人?這牀上居然還藏了個男子!邱雙兒臉一紅,趴腿出門。
啪--
好象一陣猛烈的颶風吹拂,女人被推了出來,門當她的面無情甩上。邱雙兒撫撫胸口凝神嘀咕:“天!太可怕了,像要把人撕裂似的,他是不是人啊?……”女人心有餘悸試了試額角的汗水,咕噥着離去。“天下怎有如此多的男人有斷袖之癖?害我出醜!要不是……”忿忿不平的腳步聲漸遠。
“雨兒肚子餓麼?”鵲小樓把春雨□□的身軀護於胸前柔聲詢問。
春雨眯眼瞧着小樓道:“晴月樓是你的產業?”
“也許吧。”
“也許?”
鵲小樓擁緊春雨親親他白潤的額笑道:“太多,記不清啊!”
“既然如此爲何放棄客棧來妓院?還是說你需要發泄?”春雨犀利道。
小樓點了點春雨的鼻子,無奈道:“有了你再找他人行事?--對不起自己啊!嚐了你的滋味,面對庸姿俗粉,我怎麼硬的起來?”
下流!春雨瞪了眼小樓道:“那麼說你是懷念咯?”
“懷念?”
“連月。”春雨提醒。
鵲小樓劍眉一挑,微笑道:“雨兒吃醋了?”
“你說呢?”春雨冷淡冰涼的臉龐不漏絲毫情緒,使人發寒。
“五年前的發泄對象之一,因爲吵我夢醒,大怒下揮了一掌,就這麼命歸地府了。”小樓緊了緊臂膀道:“那時我正做着有你的夢啊。”
“真是掙人熱淚啊!”春雨微微一笑道:“剛纔,龍鑰麒砸玉佩時你明明已經到了,爲什麼我出聲喚你才阻止?的確是低估了你的冷情啊!”
鵲小樓有些悲哀地望着春雨,淒涼笑道:“不知道芙蓉谷中的鳳啓怎麼樣,我、龍鑰麒都是陰險,暴烈的心性。很像沈風塵不是嗎?不愧是他的兒子,遺傳了他的所有……有時候我會沒來由的感覺煩躁,極想見血,在殺人的過程中讓足以使人瘋狂的慾望平息……理智拼命喊停,可實際上卻無法制止,我就是這麼惡劣……一定要你承認在等我,只要我,纔出手……雨兒不願要我了?是不是?”小樓邪魅的雙瞳流溢着痛苦,如世人丟棄的寵物低鳴着心中的委屈,臂膀更是困牢春雨生怕他忽然離去……
哎--春雨盯着鵲小樓嘆了口氣道:“說得冠冕堂皇,我有選擇權嗎?不要你,你就真會從我視線中消失麼?不可能!擺在面前的兩條路:不是接受你,就是死!”
鵲小樓一個翻身把春雨壓於腹下,捧着他的腦袋,凝眸相視道:“是!你說的對,即使我現在爲情放了你,明晨仍會因愛把你抓回來,鎖着你,或是打斷腿讓你永遠離不開我……”男人頓了下道:“不想這麼做,我希望你高興,一直想給你的不過是片深情。但,如你不要的話不妨立刻殺了我,在我沒改變心意之前……然後去洛陽郊外點燃烽火,自然有人會你,出示這玉佩告訴他滅了傾鴻教,畢竟龍鑰麒和我流着同樣的血液,難保他不會有什麼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我得不到,亦不願他人擁有,至少保你不再活於沈風塵的陰影之下。”小樓把盤龍紫玉塞入春雨顫抖的手心,閉了眼似享受最後的餘韻。
“殺人是必不得已,殺你……我怎麼辦得到?”春雨哽咽着捶打小樓,一口口扯咬男人的肩胛。“別人說的話我從不曾遺忘,哪怕他們只是一時興起。爲什麼?從我有記憶開始見到的除了白就是黑,沒東西在我身邊,孤獨?寂寞?我不懂,只是一遍又一遍問連自己都不曉得是什麼的問題--我是誰?爲什麼在這裡?……發抖卻連什麼叫冷都不知道。每天啃着僵硬的白麪團,以爲是理所當然出現的東西。沒人教我,靜,是我唯一的感覺。終於……終於等到了那個男人,是的,他叫沈風塵。他的出現簡直是老天對我的恩賜,可以說話了,有人陪着了!於是,他教我什麼我就學什麼,一絲不苟,好象拼了命般求學,只要別收回送來的奇蹟!哈,哈,哈哈……奇蹟!真是奇蹟!我是那麼相信他,喜歡他,甚至願意一生陪着他的。每次吃過他給的東西就開始疼,渾身如散架一般,無法形容,被一條條自己抓出的痕跡傷的體無完膚。雪,大片的雪地都滲透着血液,染成鮮紅。可是不吃的話他就會不見,消失好長的時間,我等,也許根本不明白什麼叫痛恨。比起身體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疼痛,我更怕他一去不返,孤零零在陡峭的冰雪山頭永遠……”
“別說了!”鵲小樓狠狠地抱住春雨,把人兒的臉輕壓胸膛,喝道:“也許你永遠忘不了他,但我會纏你纏到讓你沒時間想其他事!因爲他是你第一個孤獨中見到的人而有所依戀,那麼我就是你今生的摯愛!以後的日子好長好長,別擔心,有我時時刻刻陪着你!”男人喟嘆着不停親吻安慰着春雨,胸口些許溼漉……
半響,春雨平復情緒,道:“爲何來這?”
“你奔波許久,是該好好享受了。”鵲小樓摸摸春雨的發道。“客棧人來人往,吵鬧的很。這裡是洛陽最美的地方,能安心調養、休息。過幾日我們去京城玩。”
“京城?”
“去過麼?”
春雨搖搖頭道:“還想稱霸武林嗎?”
“不,我現在已是暗中的帝王,明爭只會引起羣攻消耗實力而已。看着那些名門正派害怕寒噤的樣子真有意思,說的一套做的一套,可憐又可悲!”
“棲月山莊是你滅的?”春雨吊着眼問。
親了親人兒的眼瞼,小樓道:“誰叫他們欺負雨兒!”
“龍鑰麒不是替我討回公道了嗎?其實,他們才慘哦!”
“就是因爲這樣纔不甘心啊!”鵲小樓惱怒地啃啃春雨的嘴脣道:“你可是我的老婆耶!我做的怎能比他差!”
“小樓!”春雨正色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鵲小樓眉峰一展,脣角微翹道:“好,聽你的。”
“我想謝謝你,一路上爲我擋了許多危險,四川之行也是……”
“見外哦!”小樓擰了下春雨的耳朵道:“我不保護你,保護誰?”
“可……”
“沒有可是。”
“如果……”
“噓--”小樓輕舔着他的頸項。
春雨呢喃道:“有一天我老了,不漂亮了,你就放我自生……啊--!”春雨看着雙眼冒火的小樓,捂着被咬的頸子,不敢吭聲。
“哼!美人我多的是,要什麼樣的沒有?我就是興手畫一個也會有人幫我做出來。選你是因爲沒人能使我有這般憐惜,如此牽掛,既堅強又脆弱。現在來個比你美上百倍聰慧無比的佳人,我亦不會看上一眼。付出的情是說收回就能收回的麼?你是我的尤物,一生不悔。”小樓擁着無措的春雨,笑道:“男人天生擅長甜言蜜語,可惜,雨兒不會。放心,我會教你的,只說給我聽哦!你不懂的我都教你,讓你再說不出這等瀟灑的話!”說着湊近人兒猛得一個深吻……彎月羞地躲入雲彩感慨着世間人的恩愛……
鵲小樓看了眼肩頭沉睡的春雨,輕柔連被抱起,踱出房門,墜向花海。天快亮了,雨兒會喜歡吧?畢竟是嚴冬僅見的牡丹,爲他盛開的富貴之花啊!……該是見他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