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延慶已經在幾十個劉家將門的心腹親兵護衛之下,從城關上下來,到城門口去迎接來客了。
蘇之渙、鳳鳴山和陸謙三人的官階都不高,官最大的陸謙也才入橫班,蘇之渙和鳳鳴山不過是個大使臣。他們三人的到來,照理說是不應該由正任節度使級別的劉延慶出城門迎接的。
但是這5000河西騎士也實在太特殊了,到底能不能算是宋軍都不知道!所以也就不必太講究大宋官場上的上下尊卑了。
當劉延慶帶着親衛們在城門口站定的時候,幾百安西鐵騎也快到了他跟前了。那可是鐵騎啊!至少是鐵鷂子的級別。雖然只有幾百人,但也是隆隆而來,軍威赫赫。饒是在西軍之中領兵多年的劉延慶,也感到頭皮一陣陣發麻。他在歷史上的宣和北伐還有後來的抗金戰爭中雖然表現糟糕,但是他年輕的時候,也曾經雄豪有勇,累立軍功。也是靠着功勞一步步爬到保信軍節度使是正任官上的。
什麼樣的兵強,什麼樣的兵弱,他還會看不出來?
鄭居中從開封府帶來的那個將,在劉延慶看來就不錯。並沒有多少殺氣,但是兵士的體格,裝備和訓練水平都是到位的。
其中帶兵的一部分小武臣,大多是參加過平夏之戰的猛士。雖然都顯出了暮氣,但終究還是稱職的。
可是在鄭居中徵了幾萬河東府兵充入新軍,將一個開封新軍將強行擴充成了八個將後,部隊的各方面狀況就全面衰退了。那些強徵來的府兵人數雖多,但都是湊數的老弱(河東各州郡就算徵到了精壯也得留着保家,怎麼肯給鄭居中送來?),大部分人沒有接受過任何軍事訓練,連弓箭和刀矛都不會使用!
而且劉延慶這個河東都統制也沒有足夠的兵器可以發給多達八個將的兵士。雖然朝廷已經命令陝西各地的作院加緊生產兵器,供應河東。但是作爲西軍宿將的劉延慶還不知道西軍那幫老兄弟的心思?河西、朔方兩軍相繼而起,已經擠兌得西軍沒好日子了。如果再讓河東軍起來,日子還過不過了?
能給點破刀爛槍應付一下就不錯了,好東西得留給正在擴充的6個西軍將啊!
他們那些人就巴望着河東軍挎了,他們西軍好去接管地盤……
可劉延慶卻偏偏鬼迷了心竅,接了河東諸軍統制這個背黑鍋的倒黴差事。現在發現不對頭,也沒辦法下臺了,可又不甘心把腦袋或是全副身家交出去。所以就只能硬着頭皮折騰了!
而奪取通過募集來的5000河西騎兵的控制權,在劉延慶看來,就是給自己解套的唯一辦法了。
有了這5000鐵騎,太原解圍之戰就有點把握了。
唔,劉延慶可是打仗的內行。他雖然知道鄭居中擴出的8個將都是廢柴,但是遼人不知道啊!8個將有六萬大軍,再加上民伕,行軍起來那個氣勢是很大的。如果再有5000鐵騎在前面開路遮護,耶律延禧根本不會知道來的都是弱兵,還以爲是西軍、朔方軍、河西軍的精銳都殺來了呢!
以遼兵不善打硬仗的特點,被唬退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可問題是鄭居中、錢蓋沒有足夠的錢財去收買這幫河西僱傭軍。
而劉延慶倒是有錢……他的腦袋有搬家的風險,就是去京東銀行借高利貸,也得拿出錢來。可問題是,河東都統制自己拿錢收買軍心,這個罪過比丟太原更大。
太原丟了,大不了畏罪自殺,家人還是可以保住的。可要是邀買軍心,圖謀不軌的罪名實了。
呵呵,搞不好要滅門的!
一番計較之下,劉延慶也豁出去了,乾脆來硬的!捕殺河西軍的大將,同時調兵包圍河西軍營地,然後強制改編,再發個幾萬緡安撫一下軍心……這事兒就算搞砸了,他也容易脫罪。絕對不會論死,追奪出身以來文字也不可能。
因爲他是在替老趙家奪取蠻橫軍頭的兵權,是在忠實貫徹以文馭武的國策。政治上百分之百正確!如果河西軍作亂時太原沒有丟,那麼“貽誤軍機,不救太原”的罪名也落不到他頭上。
這樣一來,他還能有什麼事兒?朝廷不可能砍了他,要不然那幫無法無天的軍頭就更囂張了。
至於本來比較忠順的河西鎮會不會因此變成第二個幽州鎮,他就不管了……如果真是這樣,他可就是西軍的頭號功臣了!
就在他反覆權衡的時候,迎面而來的河西軍隊伍中突然傳來了長長的號令聲音,前面舉旗的騎士,紛紛單手勒馬,一排西極大馬長長嘶鳴,將地上的泥土刨得亂飛。後面的大隊鐵騎,也都陸續停下,然後讓開一條通道。等這三四百騎全都停頓下來,纔看見通道當中,陸謙和鳳鳴山二人的身影,在十幾名鐵甲侍衛的簇擁下,朝這裡大搖大擺的過來。
少了一個!
劉延慶沒有發現蘇之渙的人影,心下就是一驚。
不過看到陸謙和鳳鳴山下了馬,大步走來,又稍稍鬆了口氣。
“末將見過節帥!”
“勞煩節帥出迎,真是過意不去,哈哈。”
陸謙和鳳鳴山都挺高興。因爲他們得到的通知是可以去臨汾拿錢了!
“二位一路辛苦。”劉延慶也笑着上前,“怎麼沒看到蘇管軍?”
鳳鳴山笑着,“開封的天竺王府來了人,他得招待一下。”
“天竺王府?”
“就是原來的西平王府!”鳳鳴山笑着,“趙乾順去年底在一個叫拉合爾的地方進位天竺王了,所以派了使臣來開封府求封,還想迎回母后梁氏。”
原來在章援掌握了河西之後,跑去安西和天竺的西平王府就一直通過河西軍聯絡朝廷了。而開封府的西平王府,也就成了事實上的河西軍上都留後院所在。
因此從開封府回來的“天竺使團”中也有不少河西軍的人,不過他們怎麼打晉州過了呢?劉延慶心想,難道是章援也想趁機窺視一下河東的戰局?
“這幫西賊越混越好了!”劉延慶連連搖頭。
“可不是嘛!”鳳鳴山苦笑道,“西賊現在可是老鼠落進米缸了……據說要報大宋百年恩養之德,要把過去拿到的歲賜都折成金銀,還給朝廷了。”
“那麼有錢了?”劉延慶吃了一驚。
“嘿嘿,”鳳鳴山笑着,“再有錢也比不上朝廷啊!節帥,是不是給咱們的錢到了?”
“到了,到了。”劉延慶說着話忽然回頭嚷嚷了起來,“直娘賊的,怎麼還沒把預備隊酒肉挑出來?趕緊去,整豬整羊好酒好飯,都挑過來,分給河西軍的好漢!”
幾個劉延慶的親衛轟然而諾,調頭就朝城門內奔去。
鳳鳴山和陸謙卻是一愣。
陸謙問:“怎地?不讓鳳管軍的兄弟進城嗎?”
劉延慶苦笑着:“還不是有些個土財主到臨汾告刁狀?讀書人嘛……惹不起躲得起,別和他們一般計較。”
鳳鳴山是個遼人,根本沒有文貴武輕的概念,聽了劉延慶的話,只是毫不在乎的笑了笑:“不就是萬把石糧食嘛……俺們問他們要糧食,也是爲了北上給太原解圍去的。”
什麼?北上太原?
劉延慶根本不知道河西軍騎士的想法,聽着有點發愣。
一旁的陸謙笑着解釋道:“就是解不了太原之圍,幾百個契丹人的腦袋總能拿下的。
有了這點腦袋,樞相多半肯給錢的……不過現在好了,錢既然到了,那就好說了。”
好說個屁!哪有錢啊?有也不敢給你們……
劉延慶心裡琢磨起來了,少了個蘇之渙……殺了鳳鳴山和陸謙能管用嗎?如果不殺,又沒有錢給人家,怎麼收場呢?不會真的惹出一場軍亂吧?
想到這裡,他忙給自己的一個心腹打了個眼色,後者悄悄溜走,去給鄭居中報信了。
鄭居中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已經和錢蓋一起回到自己的帥司內廳了。這時鴻門宴的各種準備都已經就緒!刀斧手埋伏好了,帥府內外也埋伏了精兵。還有四個已經完成了裝備的河東軍的將,也奉了鄭居中的命令,都開到了洪洞縣城周圍。
一旦臨汾城內得守,這四個將就會同時逼向洪洞縣,迫使那裡的5000河西騎士接受改編。
“少一個怎麼辦?”錢蓋本來就不贊成鄭居中這樣蠻幹。
做官,就要守規矩!該你背的黑鍋,就得老老實實揹着,垂死掙扎是沒有意義的……
“無妨!”鄭居中咬咬牙,“留着一個更好!我就不信,姓蘇的會不要錢不要官,只要勞什子天理!
大不了給他一個橫班,再賞萬緡錢財!”
“那陸謙和鳳鳴山呢?”錢蓋眉頭大皺,“要不還是先別殺,扣起來吧。”
錢蓋是隨軍轉運使,而轉運使有監察軍隊的權限。他說不殺,鄭居中就不好開殺戒了。
“那就先扣押了!”鄭居中道,“論他們一個縱軍搶掠的罪過!”
“萬一,萬一捅出簍子怎麼辦?”錢蓋問。
“哼!”鄭居中道,“本樞密整頓軍紀而已,若是有人敢煽動軍亂,就是犯上作亂,就是逆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