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位員外也知道這夥強人頭領的名號啊。”
和郭京、林萬成一塊來見武好古的那個濃眉大眼的青年,聽武好古叫了宋江的名號,便一拱手道:“在下姓張,名熙載,便是這間張家老店的掌櫃,也做些保鏢護路的勾當,不知員外如何稱呼?”
“原來是張掌櫃,在下武好古。”武好古還了一禮,急急問道:“掌櫃可知這夥梁山強人有多少人馬,可能闖得過去?”
梁山賊寇的大名他如何不知?《水滸傳》裡面他們可有一百零八條好漢,擁衆數萬,破州奪縣,縱橫中原。
雖然武好古在現實中遇到的“水滸人物”,大多比《水滸傳》裡面混得差。梁山大約也不會有一百零八好漢和幾萬兵丁,但還是不能小覷了。
所以武好古現在已經琢磨明天一早就回應天府去了……徐州的買賣,不做也罷。
張熙載卻是豪爽沒所謂地一笑,說道:“員外也莫多慮,最多便是兩三百人的流寇而已。”
“哦。”武好古應了一聲,稍稍放心。
參考高俅、林沖、陸謙他們的處境,想來梁山的那夥賊人也是要縮水的。
不過兩三百,聽着還是蠻多的,還是迴應天府去吧......
張熙載又笑道:“不過爲了防個萬一,虞城的護衛行還是要組個大商團,再多僱些護衛方可出行。”
“大商團?有多大?”武好古忙問。
“那可不好說了,”張熙載笑道,“虞城這邊,做護衛行的有好幾家,以往都是單獨組一隊,幾條好護着頂多十幾人過大澤鄉的。
而有些大商家都養着護隊,不需另僱保鏢,只是透過虞城護衛行給大澤鄉那邊打個招呼,多少送點禮品,也能安然過去。
不過如今大澤鄉來了過江龍,原來的好漢都被驅走了,誰也摸不清他們的底。因而便需幾家護衛行和大商家聯手,這樣人多勢衆,就可保無虞了。”
“原是如此……”武好古嘴裡應着,卻還是不大放心,便看了老走江湖的林萬成一眼。
林沖他爹馬上解釋道:“員外,凡是大商家一般都養着硬手,而且江湖上的各路神仙都拜到家了,一般不願意讓外人加入的。不過我們不一樣,沒甚底行李,還有八個好手(郭京和四個潘家護衛也算可以),而且人人有馬。”
武好古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好手”的價值,實際上林沖、林萬成、陸謙這三位能射連珠箭的騎將,是可以一當百的!
若是平常的草寇,三百個他們也能對付——當然了,這不是說他們一個能殺一百個,而是連着射殺三五個,餘下九十幾個都嚇跑了。
草寇嘛,也就這點出息了。
要是大宋的草寇個個都如《水滸傳》裡那樣悍不畏死,那西軍精銳該是如何樣子的?這女真蠻子怎麼打得進來?
雖然有三個騎將和五個普通護衛,武好古還是覺得不太放心,便問那劉二道:“如今可有路過的大商隊在虞城嗎?”
“有,正有一個,是往徐州去販生藥的商隊,有二三十個護衛,甚爲精壯。他們的東家就在樓下大堂用飯,大官人若要去相見,小底可以帶路。”
“那便勞煩掌櫃了。”武好古說着話,從隨身攜帶的招文袋(長得像個摺疊的皮夾子)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銀鋌,遞給了張熙載。
張熙載收下了銀子,道了聲謝,便轉身引路,帶着武好古又回到了客棧大堂裡面。
此時大堂裡面的客人已經少了一多半,顯得空空蕩蕩。劉二將武好古等人引到了張靠窗口擺着的方桌子旁,桌右坐着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鬚髮花白,相貌和劉二有幾分神似。桌左坐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穿着一襲青色儒服,頭戴士子巾,耳鬢插了枝紅芍藥,身材修長,神態清雅,面如冠玉,五官俊秀,下巴光溜溜一片,沒有續須,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溢彩流光。
武好古心道:“好一個美男子。”
這位美男子正在和那老漢說話,嗓音稍有些尖細,不過聽着還是蠻舒服的。
“張都保,你的消息不會錯吧?宋江那夥賊人向在鄆州左近爲禍,怎跑到徐州來了?你莫不是想多摟幾個錢,就編了個假消息吧?”
美男子管這老漢叫“張都保”,張自然是姓氏,都保卻不是名,而是“都保正”的意思。根據宋朝實行的《保甲法》,民間十家爲一保,設保長;五十家爲一大保,設大保長;十大保爲一都保,設都、副保正。
這“張都保”,便是管着五百家鄉民的都保正了!
在官員遍地走的東京開封府,都保正什麼的不算甚底,然則在虞城這麼個地方,都保正必是一方豪強。
若是有個會經營的都保正,手底下都有百人以上的備着弓箭刀槍的保丁——如果讓這些人去東京開封府,和潘大官人指揮的那二百多捧日軍精銳打一架,誰勝誰負可真沒一定……
而這位張都保可以在虞城這邊“走鏢”,不用說,手底下的保丁肯定都是比較能打的。
另外,他和張家老店的掌櫃張熙載同姓,多半就是張熙載的族中長輩。
“瞧你說的,我張虎是這樣的人麼?你去問問你大爹爹,我張虎在虞城是甚底人物……”
“四叔,”張熙載這時上前一步,衝着自稱“張虎”的老者行了一禮,“武員外請來了。”
張虎忙站起身,衝着武好古拱了下手,笑道:“在下姓張,是虞城這邊的都保正。”
武好古也拱拱手,“在下姓武,行大,是開封府的畫師,也做些書畫營生,都保正稱我大郎便是。”
“原來是書畫行的朋友,”那美男子似乎知道開封府書畫行的一些事情,站起身拱了拱手,“潘樓街市的武員外是你甚麼人?”
“那是在下的遠房叔父,”武好古留了個心眼,可不敢大大方方承認自己是武誠之的兒子武好古,“在下武大郎,不知大官人高姓大名?”
那美男子點點頭,盯着武好古看了一會兒,才展顏一笑,答道:“在下是個行走江湖的郎中,兼做些藥材生意,複姓西門,單名一個青字。大郎若不見外,喚我小乙便可……”
“西門慶!”
武好古聽到這名字,險些沒有驚死過去。
他現在是武大郎,潘巧蓮又化名潘金蓮,還遇上了一個西門慶,還有梁山好漢在前面劫道……這怎麼看着有點要領便當的節奏啊!
“大武哥哥,可尋到你了,咦,這位大官人是誰啊?”
武好古正驚訝的當口,潘金蓮,哦,應該是潘巧蓮已經洗完了澡,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頭頂一帕青巾,娉娉婷婷便下了樓。
“小郎君,”美男子西門慶看見“潘金蓮”,便上前一步施了禮,“在下西門青,是做生藥買賣的,還稍通些醫術。不知小郎君尊姓大名?”
潘巧蓮也不是整日在家裡窩着的小女子,她日常都在幫哥哥經營金銀絹帛交引鋪,早就習慣了陌生男人說話了,當下便低頭曲身拱手行了個禮,口中念道:“見過西門員外,小子是開封潘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