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州是党項人建立西夏後才設立的州郡,石州城自然也是党項人在一座原屬於銀州的縣城基礎上擴建而成的。因爲是作爲守衛邊境的要塞,又是祥祐軍司的駐地,因此城堡修築的還算堅固。
而如今這座堅固的城堡,連帶着周圍幾座支堡,都落入了大宋之手。現在這裡更是成爲了大宋銀州的州治所在,名稱也從石州改爲了石城。
如今的石城,城門處車水馬龍。一輛輛車、一隊隊兵馬,從幾座城門中進進出出。進城的車輛上大多堆滿了糧草物資,都是從臨近銀州的綏德軍和延安府運送過來的。
堆滿了糧食和其他各種物資的馬車,在城內一處處被很好的改造和加固過的倉庫前停下,馬上就有身強力壯的府兵在軍官督促下上前,扛起一袋袋的米糧物資,滿頭大汗的往倉庫中去堆放。秩序井然,絲毫不亂。
出城的則是隊形嚴整,甲械精良的士兵,扛着長槍,揹着刀弓,在軍官的指揮下出城去訓練。
“真沒想到伯充兄這裡竟如此井井有條。”鄜延路轉運判官薛嗣昌從銀州州衙外大步走進來,滿臉的驚喜,“這纔多少日子啊,不僅銀州城內的糧倉、馬場都設置齊全,沿途道路也整修完畢,連石城這裡也萬事齊備了。這本事,嗣昌自愧不如,大約只有先父能相比了。”
薛嗣昌和蘇遲是很熟的,他們都是官宦世家出身。薛嗣昌的父親叫薛向,號稱幹局絕人,尤善商財。曾經是王安石變法的得力助手,同時也是幹轉運使、發運使的奇才。
現在薛嗣昌拿蘇遲的轉運之才比自己的父親,自然有吹捧的意思,但是多少也有幾分佩服在裡面。
這次蘇遲可不是在大宋固有的土地上建立一套轉運體系,而是在剛剛奪取自西賊的地盤上建立轉運體系——西賊早就撤走了大部分人口,能破壞的橋樑、倉庫,也都進行了破壞。
現在不過一個多月時間,不僅全部修復完畢,而且大量用於轉運物資的府兵、車馬,全都調配得井井有條。
這還不是全部,在薛嗣昌前來石城視察的途中,他還發現無定河北岸已經建立了不少臨時的屯田營地,已經有不少扛鋤頭的府兵在整理土地了。
這辦事的效率,實在高得有點離譜了。
“文黼兄誇錯人了,”蘇遲從一堆賬本中擡起頭,看着風塵僕僕的薛嗣昌,苦笑道,“修復銀州、石城,以及沿途的橋樑、道路的事兒都是三直禁軍軍事機宜指揮在調配,設立倉庫、馬場,指揮府兵轉運糧草輜重的也是他們。”
“軍事機宜指揮?”薛嗣昌愣了又愣,“這是作甚的?”
“就是三直都虞侯司的幕僚,武崇道就是在他們的輔佐下指揮三萬大軍的。”
“軍中的幕僚怎麼能插手轉運事宜?而且三直都虞侯司也不能管銀州的事兒啊。”薛嗣昌搖搖頭,接過一碗熱茶,喝了幾口。
三直都虞侯司相當於諸軍都指揮使或是一路都總管,是管軍不管民的。而且三直軍是開封府調來的,不是銀州或是鄜延路的兵,所以更管不到轉運和民政了。
在一張三直軍工兵指揮下的工匠打造的白坯椅子上坐下來,薛嗣昌又道:“而且那幫粗鄙武夫甚時候能把轉運司的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條了?”他皺了皺眉,“那幫武夫該不會用了嚴刑峻法,逼得府兵們日夜轉運吧?”
“哪兒有啊,他們可不是粗鄙武夫。”蘇遲瞥了薛嗣昌一眼。他原本也意味軍事機宜指揮管不了轉運和民政,但是架不住人傢什麼人才都有。“武崇道可是憑空建立起界河商市的大能,他的界河市舶司一年發運150萬石麥子到洛陽白波,還往開封府運宋幾十萬料的木頭,還在開封府蓋了那麼多的房子……你說他手下有沒有能人?
他手下的那幫人都是商海中歷練出來的,行事不靠威逼,專門利誘。”
讓人努力幹活這事兒,無非就是一個合理的激勵機制,這事兒怎麼難得倒武好古這個鉅商?
薛嗣昌沉默了片刻,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他和武好古其實是認識的,他哥哥薛紹彭是書畫大家,和米芾一樣,都善於品鑑作僞。同武好古當然是一個圈子裡面的人物了。薛嗣昌雖然在書畫造詣上不如哥哥,但也是個玩家,家裡又特有錢,所以沒少從佳士得行買東西,還收過武好古的真跡。
蘇遲笑道:“不過那個軍事機宜指揮最厲害的地方還是在打仗練兵上面……你可知道軍事機宜指揮裡面大多是何等樣人?告訴你吧,除了從界河商市、市舶司和共和行裡抽調來的管事,都是昔日兵學司裡面出來的生員。他們都轉了騎士,在殿前御馬直裡面任職。武崇道帶了原來兵學司的教授趙鍾哥來上任,從御馬直裡面抽調出了許多原兵學司的生員,一部分入了軍事機宜指揮,大部分則去接管20個府兵指揮,現在正日夜操練那10000府兵呢。”
薛嗣昌也算是知點兵事的,聽了蘇遲的介紹,顯得更加驚訝了,問道:“那些府兵不是隻能用於種地和轉運嗎?怎麼能用來打仗?”
“石州城內就有三直軍的大營,他們每天上午一操,下午一操,有時候還出夜操……文黼兄入城的時候該瞧見他們出城去訓練的。”
上午一操,下午一操,有時候還出夜操!?薛嗣昌心說:難道那些府兵也想去試御龍猛士好拿開封府的房子?
他想想又不對,“可是府兵們都是不通武藝的農夫,急切之間怎麼可能練出來?”
“這我就不明白了,”蘇遲道,“文黼兄可以去問武崇道啊。”
“武崇道不是去開封府述職了嗎?”
“回來了,”蘇遲道,“正月二十五日就回來了……一回來就忙着練兵備戰,這會兒大約在城外的練兵場忙活呢。咱們一塊兒去看看吧。”
“居然在練兵場?”薛嗣昌愣了愣,武好古現在可是西上閤門使領海州刺史了。正六品的武官還領了遙郡!而且還是三直禁軍的主將。這個級別的武官莫說是開封禁軍系統的,就是西軍系統的,也早就高高在上。怎麼可能整天撲在軍營裡?
“右腳!擡右腳!知道那個是右嗎?”
“向右看,看齊了!”
“斜了,直賊孃的還是斜……”
武好古的耳邊傳來了一陣陣的呵斥聲,都是御龍猛士直和御龍內衛直的軍官在嚷嚷。
他正騎着馬,在一座大校場內緩緩而行,目光從一排排一列列手執長杆(就是把槍頭拔掉的長槍)的或攜帶者刀弓的士兵們身上滑過。
他們正在進行最簡單的隊列訓練,就是起步走,向左轉,向右轉之類的。北宋這邊本來是沒這套隊列方法的,是武好古把這一套引入了自己的假子軍團,後來又被慕容忘和趙鍾哥憂學了去用來訓練騎士隊列——就是騎兵隊列——到了武好古執掌殿前三直後,這種方法又被用來操練府兵長槍手了。
長槍手作戰,其實是最講究隊形的。他們不像刀盾手主要靠個人武藝混市面,馬馬虎虎排個隊能湊合就行。長槍手是戰場上的“城牆”,是要用來應對敵方騎兵衝陣的。
如果隊形練得特別好的話,他們甚至可以組成密集隊形,進行長槍突擊。在長槍突擊的時候,隊形越整齊,長槍越密集,威力也就越大。
而長槍手個人的武藝,幾乎可以忽略,只要會緊握長槍衝擊和會用長槍砸人也就行了。
所以在去年臘月雙方交戰告一段落後,被編入御龍猛士直和御龍內衛直的“戰鬥府兵”就一直在苦練隊列。
可是練了一個多月彷彿後,效果還是讓人失望,隊伍歪歪扭扭,不少兵士還是左右不分。
不過因爲每十天都有小比,獲勝的長槍都可以得到獎金,倒數第一的會受罰,所以大傢伙操練的積極性還是挺高的。
“鍾哥兒,最晚四月可就要上陣了……能行嗎?”武好古轉過身,問落後他半個馬身的趙鍾哥。
“能湊合吧。”趙鍾哥笑道,“其實不打野外浪戰,這些長槍兵也就是壯個聲勢……夏州攻堅主要得靠四郎的工兵和御龍猛士。太尉這次又帶來了2100多御龍猛士!現在咱們有5000餘御龍猛士了,夏州城就是鐵打的,下官也能把它奪了。”
武好古笑了笑:“也不知道夏州城能不能輪到咱們來打?等天暖以後,鄜延路、環慶路還有河東路的兵馬都要彙集過來。沒有十萬也有八萬,可是個個摩拳擦掌等着立功呢!”
“輪得到,”趙鍾哥笑了笑,“攻城啊!太尉以爲西賊的夏州城恁般好打?叫俺來說,也就是咱們御前三直能打,別的兵想都甭想。”
正說話的時候,就聽見馬蹄聲響動,然後就有人通報道:“稟太尉,蘇知州和薛運判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