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似乎就在觸手可及之處,那麼多的星星,沉甸甸的要將天幕壓塌,似乎下一瞬間,天幕就會向着他們壓下來。
這樣的景象,在污染嚴重的城市夜空,是絕對看不到的。
擺脫了城市的紛擾,到這鄉村野地間來,便覺得時光也跟着慢了下來,原本從早忙到晚的那種車輪轉一般的生活,一瞬間都離他們遠去了似的。過去只要兩人呆在一起,不說話,就會覺得彆扭。但在這山裡,就這麼坐着不說話,卻也覺得很是自然。
“啊啊!是流星!”鈴音突然指着天穹大叫着, “快快快!快許願啊!”鈴音率先將雙手十指相扣,閉上眼睛開始默默的許願。
林御風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天空,果然看到一顆流星拖着銀絲般的長尾,從藏青色的天穹上劃過。
他又看了看她的側臉,她正低着頭,下巴輕輕點在交疊的手上,表情嫺靜甜美。
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奇妙的想法:這一刻的寧靜祥和,或許纔是他這一生所追求的永恆吧。
心願,就許這個吧……
流星很快就落入了天幕之下。黑色的羣山將流星吞沒。
不知哪兒傳來的細微的蟲鳴聲,慢慢的響亮了起來。
兩人在天台上又坐了一個多小時,天上的星子漸漸的變少了,似乎是被濃厚的雲層給遮蔽住了,空氣似乎也沒有先時那般的清爽,而是帶着一點窒悶之氣。
鈴音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夜裡十點多了。
“啊,該回去洗洗睡了~”輕快的說出口之後,突然又意識到了不對——睡覺,不就意味着,要和林御風同睡一屋嗎?
那小小的房間,可是無處躲避的啊。
她忽然決定要再在天台上呆久一點。
林御風已經站了起來,問:“我回房了,你不下去嗎?”
鈴音搖搖頭:“你先下去好了,我想再看一會兒星星。”假裝擡頭緊盯蒼穹,然而其實天上已經沒有多少星子了。
林御風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拆穿。“好吧,我先下去,你可要當心。”
話剛說出口,忽而覺得頭頂的天穹突然向着自己壓了下來,一股勁風撲頂,旋即,頭上、肩膀上、地面上,都被顆顆涼絲絲的東西砸中。
“下雨啦!”鈴音發出尖叫。
布匹被雨滴砸中,發出了“噗嚕嚕”的聲響。
“趕快!快上樓收布!”樓下,有工人在吶喊着。
鈴音聞言,趕緊招呼林御風:“林御風!快!我們一起收布!”
鈴音自己已經先一步鑽進了棚架間,揮動着膀子開始將布料一折一折的捲起。
因爲是用土法織成的布料,料子厚重,鈴音那細胳膊,很快就失了力道。
林御風見狀,立即從她懷中將布匹接過。“行了,你去收那邊的線,這裡我來。”
明明是來這裡找鈴音的,卻不知不覺變成了作坊的苦力,冒着豆大的雨滴,幫忙收布。要是這家作坊的人知道這批布料竟然是林御風幫收的,不知會否將布直接封進保險箱保存呢?
緊急趕上天台的工人們,與林御風和鈴音合力,趕在雨變得密集之前,將布料都收進了屋中。
大家滿頭大汗的在屋子裡席地而坐。
累得氣喘吁吁的林御風和鈴音,臉上都粘着一塊塊的染料,看起來就跟花貓一般。兩人相視一眼,不覺哈哈對笑了起來。
林御風難得笑得那麼無所顧忌,讓鈴音都有些看呆了。
那個接待過鈴音的女子也在其中。她主動向林御風和鈴音道謝:“真是非常感謝你們。雨來得太急了,天氣預報都不準。若不是你們及時幫忙搶收布料,這一批布估計品質就會大打折扣了。”
“不用謝啦~舉手之勞~”鈴音大咧咧的擺了擺手,不甚在意的笑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林御風的頭髮全都淋溼了,正在往臉頰上淌着水道子。
鈴音也好不到哪去,棉質的長袖T恤因爲被淋溼了,變成了半透明的,可以看到內衣輪廓。
有男性的工人一直盯着鈴音。林御風臉色微慍,立即脫下自己的上衣,蒙在了鈴音的身上。
鈴音被她一把帶進了懷中。林御風像是在宣示主權一般的將鈴音用力往懷裡攬緊,鈴音都快要喘不過起來。林御風一言不發的,飛快將鈴音帶下了樓。
一直到了他們的房間中,鈴音才總算掙脫了他的懷抱。
“噗哈……”她狠狠吸了一口氣。肺部被帶着雨味的新鮮空氣充滿,總算不那麼窒悶了。“差點被你給悶死啦!林御風,你謀殺啊!”她有些慍怒的說道。
林御風指了指她的上衣,“你自己看看你的衣服。”
鈴音拿開林御風給她罩上的衣服,低頭一看,這才意識到自己身穿的T恤已經被淋成了半透明的。她立即滿臉通紅的又用林御風的衣服將胸口捂上。“對不起……誤會你了……”
作坊裡有浴室,男女分開。
簡單洗完澡之後,兩人同時回到了房間門口。
雖然已經儘量在洗澡時拖延時間了,但沒想到,還是和林御風同時遭遇了嗎?鈴音有些無奈。
因爲手同時附在了門把手上,所以難免會出現手和手交疊的情況。
鈴音的手覆蓋在了林御風的手背上,她下意識的將手縮回來,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的道着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必要道歉。”林御風擰動門把,將鈴音讓入房間內。
鈴音卻站在原地不動。“那個……你先進去好了,我……想在走廊上看看雨。”
剛剛這樣說完,立即響起一聲驚人的霹靂聲,“噼啪!轟隆!”
“呀啊!”鈴音被嚇得跳了起來。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抱着林御風。
這個驚嚇遠比雷聲更猛烈,她反射性的就想躲開,卻被林御風順勢帶進了房內。
門在身後被合上了,並且從內部被上了鎖。
林御風主動放開了她,肩頭的衣服被鈴音頭髮上的水珠子給沾溼了。
他翻了翻行李袋,找出一隻摺疊式的小型吹風機,然後將正準備開溜的鈴音一把拉住。
鈴音驚慌失措的回過頭來,一股暖風撲面而來,將她吹得一愣。
林御風將她拉到牀邊,按着她的肩膀讓她坐下,不顧她的反抗的,將手指插進她溼漉漉的長髮間,一邊爲她吹乾頭髮,一邊用手指將髮絲撥順。
“別動,頭髮不吹乾就睡,會頭疼。”這樣說着的他,真的好像長輩一樣的口吻啊。
吹風機的暖風和嗡嗡聲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睡。
鈴音放鬆了許多,有些好奇的問:“你有時候的說話口氣,好像個老爺爺啊。你小時候不會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吧?”
林御風的手指在她的頭皮上停頓了一會兒,鈴音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但很快,林御風的手指又開始移動了。“是外婆……長大後,曾有一段時間,在意國和她見了幾次面。不過,還是覺得很陌生……”
少年時代,他擅自跑到意國去追尋母親的印跡,在那裡,見到了外婆。那是一位雖然頭髮花白,卻仍舊氣質優雅的老夫人。見面的地方,也並非外婆家,而是外面的咖啡館。
外婆和他說了母親小時候的趣事,雖然聽起來很遙遠,但卻也讓他孤單的心靈得到了慰藉。
因爲外婆是瞞着家族,和林御風偷偷會面的,所以,每次的相處都很短暫。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大概是沒什麼機會和母親家族那邊的人會面的。雖然並不覺得遺憾,但當時還只是個少年的他的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大概是因爲這樣,林御風在聽說李昂有個祖母在意國需要照顧時,便一力的包下了護工費用。
“所以你真的是混血啊?”鈴音問。“怪不得長得那麼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噗,她說了什麼?羞死人了!鈴音趕緊捂住了嘴。
林御風捏着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擡起來,讓她看向自己。
鈴音還保持着慌張的表情。
林御風覺得有些有趣似的,笑問道:“你剛剛說了什麼?”
鈴音趕緊打馬虎眼:“沒……沒說什麼啊……”
“哦?”林御風擡起一側眉毛,露出懷疑的表情。“好像聽到有人說,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就什麼?就喜歡上我了?”
鈴音乾笑兩聲,拍開他的爪子,“哈哈!你表自戀了好吧,我可從沒說過這種話~”
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很是驚豔。就好像是一個從貧瘠乾旱的非洲土地上,瞬間移動到了太平洋的人,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水,那種被震撼到了的感覺啊。
“哦,原來你看到我,就像是非洲人看到大海的感覺啊。嗯,好土鱉的形容。”林御風忍俊不禁的評價道。
“啊咧?我剛纔把心裡想的話都說出口了嗎!”鈴音大驚。
“不然呢?你以爲我會讀心術嗎?”林御風笑着搖搖頭,“笨蛋就是笨蛋,心裡想什麼都藏不住。”
“啊啊!不準罵我笨蛋!”鈴音張牙舞爪的跳將起來,就好像一隻炸毛的貓。
“轟隆隆!”就在這時,窗外又響起了一聲驚雷,整棟房子似乎都被震得顫了幾顫。
鈴音死死閉着眼睛,手腳並用的扒拉着身邊的東西。
而那個被她扒拉着的“東西”,就是林御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