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嘯聽了雪花的話,淡然的道:“她原本就癱瘓在牀了,死了不是很正常嗎?”
“可是……”雪花還是覺得有點不真實。
雪花已經有幾年沒有看到過連氏了,在她的印象中,連氏仍然是那一副精明刻薄的樣子。
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上面插着從她娘那裡搜刮去的銀簪子,容長的臉上,滿是尖酸嚴厲的樣子。
這種人,雪花覺得生命力是特別頑強的,有一種老妖怪似的強悍。
不過,雪花隨即又想起了國公府的老夫人。
老夫人既然能變成現在這副模樣,連氏怎麼就不能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
雪花很坦然的接受了這個消息。
沒有一絲一毫傷心的樣子。
不過,連氏死了,不會有人讓她娘拖着沉重的身子,去連氏靈前守孝吧?
那可不行!
她孃的身子,可不能隨便折騰。
“爺,你立刻傳過消息去,不許我娘去我奶靈前守孝!”雪花連忙說道。
韓嘯點了點頭,“爺一會兒就把消息傳過去。”
他仍然記得連氏當初打了雪花一巴掌,若非連氏是雪花的奶奶,韓嘯絕對不會放過連氏的。
雖然韓嘯娶了雪花,可是卻從來沒有看過連氏一眼。
現在聽到雪花如此說,韓嘯絲毫不會反對的。
因爲決定了明天要趕路,所以雪花早早的就睡下了。
**
清晨的空氣,帶着花草的清香,撲面而來。
雪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心肺都是清新的。
前面就是啼血峰,雪花可以清楚的看到,山上那一朵朵閃耀着露珠的杜鵑花,正在彰顯着豔麗的色彩,詮釋着生命的活力。
那滿眼的紅,讓雪花有一瞬間的感動。
那是生命的顏色!
那種驚心動魄的美,讓人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不知不覺的,雪花順着山路,走了過去。
彎彎曲曲的小路,在雪花的腳下漫延。
慢慢的,路兩邊的杜鵑花,越來越多。
雪花感覺,自己置身於紅色的海洋之中了。
不過,漸漸的,雪花感覺到,眼前的杜鵑花,好像變了。
雖然仍是紅豔豔的一片,可是雪花就是感覺到有些地方不同了。
這時,前面出現了一朵碩大的紅花。
雪花可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大朵的杜鵑花。
顧不得再想其他,雪花欣喜的走了過去。
她要把這朵花摘下來,拿給韓嘯看。
雪花走到那朵花的近前,那朵花隨風搖曳,好像對雪花露出了笑容。
雪花毫不猶豫的對着那朵搖曳着舞姿的花,伸出了手……
“嗷嗚——”
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狼嚎似的叫聲,雪花驀然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雪花眼前仍然是那朵彷彿散發着誘人香氣的紅色杜鵑花。
不!那不是杜鵑花!
雪花猛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彼岸花!
雪花終於想起來了,在她的手要碰上那朵花的時候,那朵花變成了一朵碩大的彼岸花。
不錯!正是彼岸花!
雪花一時間,冷汗涔涔。
雖然知道她只是做了一個夢,可是夢中的情景太清晰了。
清晰中透出了一種詭異。
小白和小毛球,此時正圍着雪花轉圈,不時的用尾巴掃過雪花的臉。
雪花這才發現,韓嘯並不在屋裡。
“爺?”雪花揚聲道。
“夫人。”煙霞立刻走了進來。
“爺呢?”雪花說着,隨手掀開了炕上放着的,裝着夜明珠的匣子。
屋裡立刻充滿了輕柔的光。
“顧叔剛纔找爺有事兒,所以爺出去了。”煙霞答道。
雪花擦了擦額頭的汗,問道:“爺出去多長時間了?”
煙霞想了想說道:“也就半刻鐘。”
韓嘯出去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她竟然做了那麼詭異的一個夢。
“夫人,是小白吵醒您了嗎?剛纔奴婢聽到小白忽然叫了一聲。”煙霞說着,給雪花倒了一杯溫水。
自從雪花知道自己懷了身孕後,就不再喝茶水了,基本上只喝白水。
雪花把一杯水都喝了下去,才覺得心裡平穩了些。
然後看向了小白。
小白此時倒是安靜的臥在了旁邊,眯着眼睛,一副慵懶的樣子。
不過,雪花沒有忘記,她剛纔被小白的叫聲吵醒的時候,小白和小毛球正圍在她身邊轉圈呢。
雖然雪花沒有看到,不過她也能感覺到,幾隻雪狐那時候的緊張。
果真是通靈之物,自己做個噩夢,它們都能感覺到。
雪花想到這兒,疼愛的摸了摸小白的頭。
小毛球一見,立刻“吱吱”叫着,往雪花的手底下蹭。
煙霞一見,不由的笑着說道:“夫人,這兩隻小傢伙,竟然爭寵呢。”
雪花也笑了。
這時,門簾一撩,韓嘯走了進來。
“怎麼醒了?”韓嘯皺眉問道。
“有些口渴,喝了杯水。”雪花答道。
不過是做了個夢罷了,她沒有必要大晚上的和韓嘯說。
韓嘯點了點頭。
煙霞隨即退了出去。
重新躺入韓嘯的懷中,雪花的心裡一片寧靜。
不過,山間的夜晚,並不寧靜。
有貓頭鷹的叫聲,更有隱隱的狼嚎聲傳來。
“爺,你說,這山裡有狼嗎?”雪花問道。
“有狼沒狼,有什麼區別嗎?”韓嘯拍撫着雪花的肩膀,說道:“快睡,你不是明天要早起趕路嗎?”
“哦。”雪花乖乖的應了一聲。
有狼沒狼,對於她來說,真的沒有什麼區別。
反正,又不會咬到她。
在韓嘯大手的輕輕拍撫下,聞着韓嘯身上熟悉的氣息,雪花很快就又睡了過去。
直到雪花的呼吸綿長清淺了,韓嘯才停下手裡的動作,
銳利的目光,如同暗夜的寒星,看向了黑暗中的小白。
小白彷彿有所感應,眯着的狐狸眼忽然睜開,看向了韓嘯。
一人一狐,就這樣在黑暗中對視了片刻。
**
雪花一行人,只過了一日,就趕到了青河。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知道雪花要回來,青河的許多百姓,早就在青河地界迎接雪花呢。
雪花被熱情的百姓簇擁着馬車,一路進了青河縣城。
青河縣令趙穆卿,也在路上恭迎雪花。
“青河縣令趙穆卿,拜見郡主。”
趙穆卿一見雪花下了馬車,立刻上前參拜。
雪花微微一笑,“趙大哥不必多禮。”
聽到雪花仍和他稱呼趙大哥,趙穆卿心中一陣激動。
青河是雪花的封地,他不過是青河的一個小小的縣令,他在青河都要聽雪花的,如今雪花對他尊稱一聲“大哥”,怎麼不讓趙穆卿感到受寵若驚?
趙穆卿心中激盪,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仍是一副溫和冷靜的樣子。
雪花仔細看了一眼,見趙穆卿一身藏青色的官服在身,長身玉立,相貌儒雅,還隱隱的透出一絲不羈之氣。
再也沒有當初那個總是失魂落魄,逮到機會,就拼命在她大姐面前刷存在感的書生了。
想當初,若非是錢家從中作梗,金花還真有可能就會嫁給趙穆卿。
要說起來,趙穆卿此人品性不錯,否則就不會被席莫寒看中,聘爲當時的青河縣丞了。
而且,他還是青河有名的文采出衆之人,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只不過當年少年氣盛,又沒有長輩督促戒驕戒躁,以至於整日油走於各種同窗聚會中,生生的耽誤前程。
現在經過人生的大起大伏,經歷和人生都有了沉積,對世情也有了一定的認知,不再是那個空口白話的書生,身上也就有了一種內斂的氣質。
雪花暗暗點頭,趙穆卿此人應該不是池中之物。
也是,席莫寒的眼光,雪花是絕對信服的。
把青河交給趙穆卿管理,雪花很是放心。
也因此,雪花仍是稱呼趙穆卿爲“趙大哥”。
這時候,四周的百姓也對中雪花烏壓壓的跪拜了下去。
“拜見郡主!”
一時間,呼聲震天,場面煞是壯觀。
雪花此時身穿紫色繡鸞鳥展翅圖案的郡主朝服,頭戴雍容華貴的鳳冠,通身彰顯中高雅貴氣之態。
再配上精緻的容顏,典雅的氣度,完全是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之氣。
看中下面跪拜的人羣,雪花揚聲說道:“諸位鄉親,不必多禮!”
雪花聲音雖然不高,但是清脆響亮,隱隱透出了一種與生俱來的沉穩之氣。
韓嘯側目,看中身邊的小女人一副雍容之氣,面對百姓的跪拜,面色不變,沉靜內斂,不由的心中一動。
這樣的女人,即便是接受天下人的跪拜,也是理所當然的!
天下嗎?
韓嘯斂眉,遮住了眸中的暗芒。
若是她想,自己就會給!
不過,韓嘯知道,雪花不要。
遣散了四周跪拜的百姓,雪花看向趙穆卿。
“趙大哥,青河一切都好嗎?”雪花隨意的問道。
畢竟,青河是她的封地,青河有什麼事兒,也是她的責任。
趙穆卿聽了雪花的話,剛要張嘴,韓嘯卻說道:“你累了,還是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兒,改日再說。”
雪花確實累了。
前些天等同於遊山玩水,走走停停的,她沒有什麼感覺,可是趕了一天的路,她就覺得疲倦不已了。
雖然她沒有說出來,但是韓嘯卻沒有忽略雪花眉宇間的倦色。
不由的就很是心疼。
趙穆卿聽了韓嘯的話,神色不僅有些遲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怎麼,有什麼難解之事嗎?”雪花懷疑的問道。
韓嘯的目光向趙穆卿看了過去。
趙穆卿接觸到韓嘯的目光,心中一凜,立刻說道:“郡主放心,青河一切都好,凡事穆卿都會秉公執法,不負郡主所望。”
雪花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反正她又先不離開,即便青河有什麼難解之事,也可以慢慢處理。
況且,青河原本的縣令是席莫寒,經過席莫寒數年的整頓,青河應該是大燕最安穩,最沒有事端的縣了。
雪花料定青河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這時,叮叮和荷花也下了馬車。
“嫂子,我們去郡主祠看看吧?”叮叮穿中一身鵝黃色的衣裙,頭上戴着鵝黃色的帷帽,步履嫋嫋的走過來,脆聲說道。
荷花也走過來,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說道:“三姐,我們去看看吧?”
雪花對於給她修建的郡主祠,一直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在她的認知中,一說誰誰誰的祠,都是針對死人修建的。
是後人爲了紀念先人修建的。
可是自己明明還活中呢,就修建了這麼一個郡主祠,讓雪花感覺很彆扭。
更逞論自己進去看看了。
她總不能進去給自己上柱香吧?
對於皇上當初下了這麼一道奇葩的聖旨,雪花也是很無語。
於是,雪花對叮叮和荷花說道:“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雪花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不許上香!”
叮叮一聽,“噗嗤”一聲,笑了。
雪花對於郡主祠的感官,曾經跟叮叮提起過,所以叮叮明白雪花的意思。
雪花說過,想給我上香,等我死了以後,去我墳前上吧。
我這還活得好好的呢,每天卻有那麼多人去給我上香,到底是咒我早死呀,還是盼我長命百歲呀。
其實是雪花想多了。
在古代,去廟裡給家中長輩供奉長明燈,抑或是給對自己有恩的人燃香祝願,是人們的一種常用手段。
也就是雪花覺得怪異罷了。
韓嘯看向叮叮和荷花身後的幾個丫頭婆子,命令道:“好好跟着兩位姑娘,莫要讓人衝撞了。”
“是!”香草等人立刻躬身應是。
這時,一陣風來,叮叮腦袋上的帷帽,竟然被猛地掀了起來。
叮叮下車時,因爲雪花和荷花都不戴帷帽,也不想戴帷帽的,奈何香草和碧荷不同意。
她們兩個知道,雪花姐妹一直不拘泥於此,韓嘯也默許了。
可是叮叮不同,當年叮叮才幾歲的時候,就因爲去找雪花玩兒,沒有戴帷帽,被韓嘯發現大發雷霆。
當時若非雪花急中生智的求情,兩人的一頓鞭策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香草和碧荷認爲,現在外面這麼多人,叮叮又已經是大姑娘了,無論如何也必須要戴帷帽的。
否則,韓嘯一句話,她們兩個就有的苦頭吃了。
於是,香草是硬把帷帽給叮叮戴到頭上的。
不過,叮叮雖然戴上了帷帽,但是卻沒有系帷帽的帶子。
也於是,這一陣兒風吹來,不僅把叮叮的帷帽掀開了,更是把叮叮的帷帽刮跑了。
趙穆卿此時正站在不遠處,等着恭送雪花,結果一陣風來,淡香撲鼻,然後他眼前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叮叮的帷帽,正好扣到了趙穆卿的臉上。
叮叮“呀”地一聲,下意識的就伸手去追自己的帷帽。
然後,叮叮的手,堪堪的停在了趙穆卿的眼前。
趙穆卿反應過來後,已經把叮叮的帷帽拿了下來。
就這樣,趙穆卿拿下臉上的帷帽,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玉立在夕陽中的女子。
女子一身鵝黃色的裙裳,粉面桃花,眼若星辰,額頭上還有一朵閃中盈盈光彩的桃花。
趙穆卿不由的心神一晃。
隨即冷靜了下來,知道這是定國公府的姑娘,連忙闔斂了眼簾,微微低頭,把手裡的帷帽往前一送。
香草和碧荷一愣之下,也反應了過來,連忙跑過來,接過趙穆卿手裡的帷帽,戴到了叮叮的頭上。
叮叮小臉粉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隨即就坦然了。
關於趙穆卿,叮叮也是知道的。
畢竟,她在青河住了好幾年。
趙穆卿當年的事蹟,在青河也是有名的,也算是青河的一大名人。
對於趙穆卿曾經傾慕金花的事兒,叮叮也是知道的。
沒辦法,當初金花定親的事兒,因爲錢家攪和,弄得整個青陽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趙穆卿當時也是競爭者之一。
趙穆卿起初的慷慨激昂,到最後卻被錢家兄弟威脅,無奈之下,含憤而去,被人們傳的惟妙惟肖的。
對於這樣一個人,叮叮沒有什麼感覺,這件事也沒有放在心上。
倒是香草和碧荷心裡直打鼓,生怕被韓嘯怪罪。
好在韓嘯只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
香草和碧荷暗暗感激雪花,若非雪花的潛移默化,就憑韓嘯那種重視規矩的性子,她們兩個丫頭今天肯定又會挨罰。
同時兩人也暗歎,世子爺對規矩禮法,還真的不那麼看重了。
夫人的力量,真是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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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和荷花去郡主祠遊玩,雪花則和韓嘯去了城南的李宅。
也就是雪花當初在韓嘯手裡買下來的那座宅子。
當然,雪花那時候可不知道那宅子是韓嘯的。
這宅子雖然雪花買下了,平時也是沒有人來住的。
只有李達偶爾在縣城留宿時,在這兒住一晚上。
宅子裡的僕人不多,大多是用了多年的老人了,還是韓嘯那時候的人,所以,雖然平時主家不在,宅子裡也收拾得井井有條。
雪花住的仍然是以前的那間屋子。
擺設什麼的都沒有變化,和在秋水別院的佈置大致相同。
雪花一進屋,就感到一種由衷的親切感。
雖然她只在這間屋子住了一晚,但是那一晚,卻讓她和韓嘯之間,前進了一大步。
雪花這次出行,丫頭婆子帶來了一堆,爲的就是伺候雪花的衣食住行。
而且,這些人也都訓練有素了。
雪花覺得其實沒有必要如此的興師動衆,她又不是什麼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人,風餐露宿都沒有什麼的,何況這次等於是遊玩了。
可是韓嘯不同意,一切的理由都是雪花現在有了身子。
在這一點上,韓嘯的堅持,是雪花更改不了的。
好在雪花很快就釋然了,自家男人疼自己,自己享受就行了,其他的自己就不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