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終於決定放棄安志倫,而安志倫出於對孟月茹的愧疚,與她結婚。
“不久,我發現方晨懷孕了,她親口向我承認是安志倫的孩子,並且打算把孩子生下來。她父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發生這種事情,是會被人鄙視的。我當時愛透了她,甚至不在乎她肚子裡有別人的孩子,我試着說服她,並向她保證,只要她不高興,隨時可以和我離婚。她最終嫁給了我,不久,生下了倩倩。婚後的我們一直過得很平淡,她並沒有說離開,雖然她還是無法愛上我。我知道,她一定是因爲我接受了她的孩子。直到有一天……她無意中發現了是我從中搞鬼造成了她和安志倫的一次次分離,她和我發生了爭吵。那次,我們吵得很兇,連倩倩就在門後都不知道,我們把所有的真相都吵了出來……”
“就在那時,倩倩知道她不是我的親生孩子,知道自己的幸福原來都是一片假像,唉,如果沒有那次爭吵,我們的家庭或許會有幸福的一天,因爲我……倩倩甚至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
而現在,她卻死了。
“她與他父親見面後,對她的父親相當崇拜,我還從來沒有見她如此崇拜過一個人。她學新聞,當記者,最後執意去做戰地記者,都是因爲她的生父。”
“她曾無意間向我表達過,要向她的親生父親學習,當她知道你是安志倫的女兒,失落了好久……”
所以,方倩的不快樂來自於此。她所崇拜的父親有一個女兒,那個女兒霸佔了本應屬於自己的愛。
難怪,方倩要處處針對自己。
安欣然沉沉地嘆了口氣,望着手上的筆和照片,對方倩油然而起了一種惋惜之心,還有一份愧疚。如若不是她,方倩一定早就勇敢地向老爸表明身份了吧,說來,是她對不起方倩了。
在方晨的眼淚與無限懺悔中,送別了方倩。她,最終倚着安志倫的墓地而葬,完成了迴歸的願望。
安欣然抹抹臉上的淚水,看着兩座碑上那兩幅面容高度相似的照片,心裡泛起的是又酸又澀的感覺。
她敬佩的老爸終於找到了真正的家人了。
彎腰,把老爸生前最愛的筆埋在了方倩的碑下,卻將那張照片獨自收藏。老爸生前拍過無數的新聞資料圖片,也爲她拍了不少照片,卻最終只留下了這一張與她的合影。
此刻,她想留下它,只是想證明自己曾和老爸有過深厚的感情。
天空應景般下起了毛毛細雨,很快在睫毛上凝下一片水珠,不冷,卻足以寒心。
暈厥數次的方晨在姜軒轅的細語勸說下由他扶着離開,女強人的方晨終於剝去了強者的外衣,對他無比依賴。安欣然心下酸楚,低低地嘆了一口氣,慢悠悠地轉身,走出了墓園。
心情沉重,鬱結,很想找個人說說心事。
她掏出手機,慢慢地翻着,手落在了孟子墨的名字上。
他……現在還好嗎?
指不經意間舞動,片刻打下一行字:我想你了。
這是她發給他的第五十條短信,從知道他離開的那一天起,她每天都會發一條給他,只希望他哪天打開手機時可以看到她滿滿的思念,並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她。
然而,這些短信卻如石沉大海,至今沒有回覆。
他……應該還好吧。
心下一股陰涼沁入,她擁緊了雙臂將自己緊緊抱住,咬脣在心裡祈禱:但願他一切都好。
回到豐家,剛到門外,眼前閃過一輛綠色吉普車的影子,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她還是看清了後座的人--常石!
常石常年在組織,不會輕易回來,他回來了,卻來找豐蒼桐,難不成孟子墨有消息了?
心下一急,加快腳步,安欣然飛奔着進入屋子。
豐蒼桐坐在客廳裡,面前擺着兩杯茶,都還冒着熱氣,一杯已喝下一半,另一杯還滿着。這更印證了她的猜測,一個箭步上前,她緊緊地盯上了豐蒼桐:“是不是孟子墨回來了?”
豐蒼桐慢慢擡頭,在擡頭間把滿腔的情緒收籠。他爲官多年,早已能對自己的情緒收放自如。
“沒有啊,你怎麼這麼問?”他微微笑着,展開了一臉的皺紋。安欣然的心反倒鬆了一絲,因爲她知道,如果孟子墨平安回來了一定會親自來找她的,如果是常石來,定有問題。
可是,這份心並沒有完全放下來,她要最終確認:“我剛剛看到常石了,他來找你不是爲了孟子墨的事?”
豐蒼桐眼裡一閃而過一抹強烈的悲傷,卻馬上急急收回了勢頭,站起來平靜地撫上了她的肩頭:“孩子,你看錯了吧,剛剛來的只是組織部的一個老同志,不是常石。”
是她看錯了?安欣然的肩頭沉了沉,豐蒼桐在她的肩上再拍了拍才離開。他轉身,一股無端的悲涼浸襲着,像經歷了強烈的悲傷,連背都駝了不少。而他剛剛那悲傷的眼神,並沒有逃過她的視線。
加之他拍她的肩,都帶着那麼股安慰的意味。
安欣然凝神,再看一眼已經抱着外孫女逗弄的豐蒼桐,直覺得他有什麼事瞞了自己。
孟子墨真的沒事麼?
她決定去孟宅看看。
孟宅門外,她急促地按響了門鈴,已無從顧及袁雨菲看到自己會是怎樣的反應。
好一會兒,終於有人跑了出來,在開門的那一剎那叫道:“安……小姐?”
開門的人是南昊悅,他們有過一面之緣。他的臉色極度不好看,在看到她後更盛一籌。不好的預感襲來,安欣然沒有心情和他客套,一反手推開了門,急急跑向客廳。
客廳裡,此時並不平靜。
袁雨菲歪倒在孟宏勝的懷抱嚶嚶哭泣,咬緊的脣瓣早已沁出了血珠。而孟祖兒卻並不顧及她的模樣,反而大聲吼叫了起來:“都是你,你這個劊子手,哥都是因爲你……”
“祖兒,不要這樣!”後進的南昊悅一時扳住了孟祖兒的身體,制止她的撒潑。孟祖兒的情緒卻已完全失控,並不聽他的勸說,一個勁兒地繼續大吼:“如果不是你逼哥,他怎麼會離開,怎麼會接受那項危險的任務!現在他失蹤了,該怎麼辦?要是他回不來了,又該怎麼辦?”
“失蹤了?”安欣然吐完這三個字,脣劇烈地抖了起來,望着孟祖兒半天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孟子墨失蹤了?他失蹤了?
她抖着兩隻眼轉向孟宏勝和袁雨菲,好久才低弱而乾澀地出聲:“到底……發生了什麼?”
“嫂子,嫂子!”孟祖兒一下子撲入了她的懷抱,緊接着眼淚叭叭地掉下來,滑入了她的頸部,涼得透骨!
孟祖兒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邊哭邊口齒不清地陳述:“剛剛……常司令來了……哥完成了任務……卻失蹤了,生死不明,生死不明啊!”
“啊!”
袁雨菲尖叫一聲,阻斷了孟祖兒的話,卻身子一挺,直接暈了過去。一夥人亂做一團,扶的扶,抱的抱,南昊悅及時打電話叫了救護車。
“子墨他帶領隊伍順利完成了危險任務,不想在回來時飛機發生故障,加之碰到了極端天氣,他勉強開着飛機讓隊友跳傘,而自己……常司令他們沒有找到他的遺體,卻看到了飛機的殘骸,已經支離破碎……他沒有降落傘,逃生的可能性……極小……”
醫院裡,南昊悅靜靜地轉達了常石的話,孟祖兒在他懷裡哭得更加淒涼,孟宏勝老淚縱橫,只能一個勁地嘆氣。
安欣然木然地點頭,原來她沒有看錯,真的是常石來過了。豐蒼桐只是擔心她受不了,纔沒有告訴她。
“你沒事吧。”南昊悅看到了她蒼白的臉色,不安地問。安欣然麻木地搖頭:“不是隻看到了飛機的殘駭嗎?孟子墨能力那麼強,裸手跳機並不是沒有可能,他一定還活着,一定還活着的。”她邊說頭邊胡亂地轉動,心乾澀得要命,呼吸困難,幾乎馬上就要窒息。
這不是她要的消息啊,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啊!
就算能說服自己,能改變事實嗎?她怎麼可以忽略極端天氣!極端天氣,一個沒有跳傘包的飛行員,一架出了故障的飛機……
她記得孟子墨在訓練中對她說過:“在極端天氣情況下,飛機極難操控,如果沒有降落傘輔助逃生,只能喪命。”
他每次訓練之前都要親自檢查降落傘的數量,可怎麼會在這一次裡忽略?
“你的狀況很不好,安小姐……”
南昊悅的聲音響起,像隔了好遠好遠,她幾乎聽不真切。搖搖晃晃站起來,她慘淡地對着南昊悅咧開了嘴:“我要……去……找他!”
“安小姐!”
哧!安欣然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吐出了一股鮮紅的血液。她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欣然,欣然,你怎麼了?”
“欣然啊,你這樣子,不是讓爸爸心疼嗎?爸爸寧願替你受這份苦啊。”
“欣然,你是爸爸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一定不能不管爸爸啊。”
“爸爸還沒有彌補對你的虧欠,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爸爸……”
“……”
耳朵裡,悠遠地不斷地傳來這些關切的話語,是老爸嗎?兩副面孔交疊着,她最終只看清安志倫那張正義穩重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