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然並不喜歡泡吧,不過早就聽說了酒吧街的盛名,也想體味一下,遂選擇了一間招牌清雅的走了進去。
一進去,她便後悔起來。這酒吧的內部遠沒有招牌那般清雅,裡面響着震耳欲隆的重金屬音樂,臺上搖擺着前來解乏釋放的白領們。
她捂了捂耳朵,想要退出去。
“哇……”
突然身邊有人推了她一把,緊接着在她的腳邊哇哇地吐了起來。安欣然捂着鼻子覺得噁心,連忙跳開。馬上,有兩個男人走過來,將吐的人拉起:“走吧,妹妹,回家。”
女人擰眉,一張臉蒼白不已,眼神朦朧,東倒西歪,腳立少穩,直接栽進了男人的懷抱。兩個男人滿意地架着她就要離去,安欣然掃了一眼,這一掃讓她及時伸出手,一把拽住男人的衣角。
“你們要帶她到哪裡去?”
兩個男人懷裡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方倩。她喝得爛醉,根本不知道身邊的兩個男人是誰,不知道他們抱着自己要去哪裡,要幹什麼。兩個男人穿着怪異,長得不像好人。
看到橫空出世一個管閒事的人,他們臉上顯露出不滿,其只一個似理所當然般道:“帶她回家啊,她是我妹妹。”
“開什麼玩笑!她這邊根本沒有親人!”安欣然怎麼會被他們騙到,輕易揭穿了他們的把戲,伸手就要去拉方倩。
“別多管閒事!”兩個男人發怒,兇態畢露,想把她嚇走。她怎麼可能眼見着方倩落入虎口而不管,不過,她一人顯然不是兩個男人的對手,只能對着方倩大叫:“方倩,跟我走!”
兩個男人看她與方倩熟,立刻改變了策略:“她自願跟我們走的,你沒看到嗎?她不叫也不掙,早都跟我們熟啦。這是我們跟她之間的事,跟你沒有關係!麻煩你不要阻止她交朋友!”
“她分明已經醉了!”安欣然掏出手機在他們面前揚了揚,“再不放開她,我就報警,跟你們熟與不熟,一到警察局就見分曉!”
“你……”
兩個男人面面覷,在酒吧裡不敢犯橫,怕安欣然真報警,放開了方倩離開。安欣然吃力地扶着方倩走出去,冷風一吹,方倩的胃受不住,一陣陣地作哽,一把推開她蹲在牆角又吐了起來。
安欣然買了一瓶水回來,待她吐完遞過去:“喝水吧。”
方倩不但沒接,反而一掌掃過來,將她手裡的水瓶掃落,打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不需要你的好心!”方倩扶牆站起,身形不穩,東倒西歪,用發紅的眼睛瞪着她,用力地抹一把發。
安欣然上前,她歪着身子連退幾步,身體靠在一片臨街的欄杆上,手撐着身體,才能勉強立直。
“你爲什麼要出現在我的世界裡,爲什麼要跟我搶!爲什麼要時時以一個救世主的身份提醒我的無能!你爲什麼救我!你應該恨啊,恨我處處跟你做對,恨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一句好聽的話,恨我總是給你臉色看,你怎麼不恨,怎麼不恨!”
她嘶聲叫着,驚得路人頻頻回頭。對於她的話,安欣然聽得不是很懂,但也擔心她掉入車道,免不得走近想去扶她。
“有什麼事回家去說吧。”
“不要!”再一次揮開她的手,方倩眼底掛了濃濃的悲傷,“你爲了我受傷,我連看都沒有去看你,你爲什麼還來管我!你根本不需要來管我的,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渺小,讓我越發覺得配不上做爸爸的女兒!”
她慢慢滑下去,捂緊臉,旁若無人地聳肩哭起來。
方倩雖然醉了,可她每一句話都顯示着她頭腦的清醒,卻偏偏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安欣然所不能理解的。
方晨和她都提到過她的父親,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讓方倩這個高傲的女孩自認爲無法匹配?在《發現》雜誌社的時間,從來沒有一個自稱她父親的人來找過她或是方晨,而安欣然早年便聽說,方晨與她父親早已離婚。
是否因爲這一點,她不滿意,纔要努力地讓自己優秀,讓她的父親看重她?
嘆息一聲,她走近,方倩已經不再哭了,依然蹲在那裡。搖了搖她的身體,這才發現,她竟然睡着了。
安欣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弄回住處,而後帶着一身酒味和汗氣回了自己的公寓。
電視臺。
拿着杯子去茶水間泡茶,與方倩撞個正着。她眼睛依然通紅,腫得極大,狹路相逢,她停了一下。
“還好吧。”安欣然不放心地問。她眼皮撩了撩,一如既往地高傲,卻沒有說任何諷刺的話語,也沒有道謝。像見到一個陌生人,身體一偏,從她的身側走過。
安欣然抿抿脣,看着她落寞纖瘦的背影,嘆了口氣,慢吞吞地走向茶水間。
“這次她總算服軟了,主動要求去娛樂部。”
“這叫有自知之明哪,你沒看她上次那亂添得,人家安記者差點就有去無回了。”
“聽說當時她都被人剝光了,差一點就給……”
“真是丟人啊。”
安欣然叭地推開門,裡面的聲音一時沉寂。她一臉嚴肅,看着裡面喝水的幾個別部門的記者,一本正經地道:“方倩是我朋友,以後請別在背後說她!”
裝滿水,她挺直腰桿走出去,背後傳出嘲諷的輕笑:“把她當朋友?人家方倩可沒這麼想,你們沒看到方倩看她的眼神麼?跟搶了她老子似的!”
安欣然無奈地搖頭,卻被最後一句話弄得晃了下神。她加快步子回到位置上,王石已經來到她身邊。
“新聞部約到了一個大人物做訪談,他們抽不出人手,臺長把我兩個借了出去,快走!”
所謂的大人物,是某省的省長,現在調到京都來做市長了。京都,可是國之心臟,能被調到這種地方來沒有些硬本事是不可能的。京都相當於省級市,雖說是平調,實則是升職。
“姜市長,您好,我是中心電視臺的記者,安欣然。”站在面像嚴厲的市長而前,她有幾份緊張。姜市長一聽她是從中心電視臺來的,嚴厲便減了幾份,特意推掉一個會議,把他們的訪談提前。
安欣然按着訪談大綱一一問下去,他有問必答,其間還朝着她笑了笑。這麼嚴厲的人對人笑,安欣然有些受寵若驚,差點忘了問話,好在王石打手勢提醒。
訪談本來安排了三十個問題,考慮到市長忙,只能抽出十個問題問。但姜市長一點也不着急的樣子,又延後了一個會議,主動要求把剩下的問題問完。
連王石的臉上都現出了驚訝,安欣然覺得今天肯定是自己的大吉日。
訪談間歇,姜市長的秘書端來水,對着她輕聲問:“小姑娘,您是姜市長家的親戚吧,怎麼沒見過?”
“呃,不是啊。”她搖頭,秘書一副瞭然的樣子,“不可能,市長從來不會對別人笑,也從來不會浪費這麼長時間在一個訪談上,你們肯定是親戚。哇,不簡單哪,這麼小的姑娘都知道低調啦。”
安欣然被秘書無厘頭的表揚弄得很無奈,也不多說。
訪談結束,姜市長卻並不急着離開,而是請她喝茶。這回,連安欣然自己都覺得撞邪了。她點頭應承,姜市長把他們帶到一間寬敞雅緻的房間,坐下來親自泡茶,其間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於出聲:“你們電視臺有個叫方倩的吧。”
“是啊,有。”安欣然欣然點頭。他勾勾首,喝一口茶,便問了一系列有關方倩的事情。
最後,才道:“她現在還好吧。”
“好。”安欣然的疑惑更深,最終抑制不住好奇寶寶的捶打,問道,“姜市長和她是什麼關係?”
“哦,她是我女兒。”
杯子差點打落,安欣然這一刻似乎有些明白。擁有像姜軒轅這樣的父親,做女兒的難怪會那麼大的壓力。
“伯父怎麼不讓她從政呢?”她問。每一個女兒都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每一個父親都是女兒心中至高無上的神人,方倩那麼崇拜他,理應從政。
姜軒轅難得嘆一口氣:“我提過,她不願意。”
“爲什麼不願意?”
姜軒轅再不語,安欣然也不問下去。
沉默片刻,姜軒轅再次恢復正常,打破沉默:“安記者看起來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啊。
“大概是電視裡面吧。”像他們這樣的政治人物,大多數都喜歡看新聞,尤其是國際局勢,自然能在電視裡看到她在中東時的採訪報導。經她一提醒,姜軒轅想起來,眼睛亮得又與剛剛不同。
“想不到你這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膽識,不簡單哪。”
“哪裡,我不過是想沿着父親的路走下去。”她謙虛着,不免想起安志倫。在她的心裡,父親只有一個,便是安志倫,所以,在孟月茹告知她身世的時候,她從不打聽生父的情況。
姜軒轅的好奇心也被勾起,問道:“令尊是……”
“安志倫,很出名的一線記者。”安欣然自豪地道。姜軒轅的杯子一歪,茶水倒出來,弄得滿桌都是。
秘書跑過來幫他擦桌子,他悶悶站起,擡腕看錶:“時間不早了,暫且散了吧。”
他把一切都掩蓋得很好,但安欣然還是看出了他的變化。他剛剛展開的眉宇不見了,又恢復了嚴厲的樣子,腳步邁得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