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大步走向大門口,到了門邊又突然回頭,看到韓朝仍站在車前定定地看着自己,擰了擰脣:“還不快進來給我做飯吃,餓死了。我先睡一會兒,做好了叫我。”
韓朝這才哦哦着趕上來,已經恢復了正常,看着伸懶腰的她道:“還是老闆您的心理素質好,這麼差的條件下還能吃能睡的。別的人哪個不瘦得皮包骨,您反倒胖了。”
本準備進內室休息的安欣然聽到這話步子猛然一頓,看了看自己豐滿起來的身體,擰眉用指頭掐了掐,自語道:“我怎麼忘記了?”
“忘記了什麼?”韓朝問,她白着臉搖搖頭,輕聲道,“沒事。明天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整理稿子,我想出去一趟。”
“還是讓我陪着你吧,這裡不安全。”韓朝不放心地道。安欣然搖了搖頭,“雜誌馬上就要發行了,還有許多事要忙的,得抓緊時間才行。我很快會回來的。”
第二天一早,安欣然獨自開着車離開,她去了附近的紅十字急救中心。戰爭一起,這裡的醫院就因爲缺少醫藥而陷入癱瘓,現在在這裡幫忙看病的都是由國際紅十字會提供的志願者醫生。
把身體的狀況向醫生說了下,然後跟着醫生做了一系列的檢查,出來時,醫生臉上滿是嚴肅:“你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但是這裡的條件非常艱苦,建議您儘早離開這裡,安心養胎。”
兩個多月的身孕?這個消息如同一記重雷轟鳴在她的頭頂,將她直接震懵。
“怎麼……可能……我的身體……”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又如在夢中,這個消息來的突然又夢幻,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醫生卻很認真地點頭:“是的,B超和化驗都顯示您的子宮內存活着一枚坯胎,雖然B超顯示您的子宮曾遭受過某種重創,但你的一側輸卵管已經通暢,顯然你曾經接受過的那些治療起到了作用。所以,懷孕並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我……真的懷孕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她一再確認。醫生把B超單遞了過來:“當然,你看,它在你的肚子裡活得很健康。孩子,這裡不適合你和孩子,所以,離開這裡吧。”
安欣然一路走出來,有如飄在雲端,嘴裡不斷地重複:“我懷孕了?我竟然懷孕了?”
回到家,韓朝看到完全不在狀態的安欣然嚇了一跳,急問:“老闆,發生什麼事了?”
安欣然猛地將他一抱,尖聲大叫:“天啦,我竟然懷孕了!”
“老闆……你……”
“我要馬上回去!我要去找孟子墨!”
十二個小時候後,一臉疲憊的安欣然出現在了S市的大巴車上,雖然長時間的旅行消耗了不少體力,但她臉上的喜悅卻無法掩蓋。她坐立不安,捏緊了指頭,像個初經人事的孩子,嘴裡低聲喃喃:“我懷孕了,我懷孕了!”
直到看到熟悉的S市風景,她纔想起這個喜訊還沒有告訴孟子墨。她忙掏出手機,叭叭地按着那個熟悉的號碼,想象着可以聽到那日思夜想的聲音,可以看到日思夜想的面容,臉上掛滿了喜悅。
“對不起,您撥的號碼已關機。”
手機裡,傳出甜美的聲音,卻如同一瓢冷水澆在頭頂,安欣然緩緩放下手機,愣愣地看向遠方。
前面一輛出租車停在她面前,司機按着喇叭不耐煩地伸出頭來:“小姐,您要不要走?去哪裡?”
她這才清醒,猛點頭,跳上了車,沉思片刻才道:“孟宅。”
他的手機關機了,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又出任務了。不能不說掃興,但她並未完全失望,因爲到了孟宅,只要她把懷孕的消息告訴孟家人,她和孟子墨就又能回到從前了。
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無助失望都熬過了,她不在乎再等這些時日。車子停在孟宅闊氣的大門外,安欣然跳下車,抖着手按下了門鈴。
許久,從裡面走出了一個女人,並不是袁雨菲,也不是孟家的傭人。那女人不過二十幾歲,披着一頭黑直的長髮,穿一身得體的及膝旗袍,應襯出一身皮膚白皙透亮,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紅潤的脣,很有知性美。
安欣然愣了一下,卻依然笑盈盈地問:“請問,孟伯父和孟阿姨在嗎?”
“你找我爸媽,有事嗎?”女孩一臉戒備地問,安欣然瞠大了眸子。
“你爸……媽……”記憶中,孟家只有兩個孩子,這個女孩……
女孩看着她滿臉驚奇,才“哦”一聲解釋道:“他們是我的家公家婆。”
“家公……家婆……”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了上來,安欣然的脣抖了起來,“什麼意思?”
女孩蹙了蹙眉頭,語氣依然柔軟:“您是他們的親戚吧,我竟然沒有見過。我是子墨的妻子,夏菡雪,我公公婆婆今天都不在家,你改天再來吧。”說完,她將門關閉,慢悠悠地走了回去。
安欣然愣在當場,有如被晴空霹靂打了一陣,滿臉蒼白,身體搖搖晃晃,耳朵裡轟轟亂響。
她來之前已經設想了各種各樣的情況,卻不曾想到這裡,孟子墨,竟然這麼快就結婚了?
她和他……不過分開三個月,他是爲了報復她的離去嗎?
抖着身子,含了滿眶子的淚,她有氣無力地邁動雙腳,像腳下承載了千斤之重,竟然無力邁動。
室內,氣氛低迷,連一向不着家的孟祖兒都在。她紅腫着雙眼,手裡拿一張照片,正唔唔哭泣。
袁雨菲也抹着淚花,看一眼從外進來的夏菡雪,輕聲道:“小雪,外面來的是誰啊。”
“哦,一個問路的。”夏菡雪看一眼孟祖兒手裡的照片答。照片裡,安欣然笑意盈盈,手搭着旁邊的安志倫。
一旁的孟宏勝也將目光落在了照片上,重重一嘆:“真沒想到,欣然最後……竟然……我們當初……”
袁雨菲面上很不好看,用眼神阻止了孟宏勝,道:“人既然已經死了,說什麼都沒用了。子墨的意思是要將她葬在祖墳內,並舉辦盛大的葬禮,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唉,這樣的話,倒要苦了小雪你了。”
夏菡雪低眉順眼,臉上一派祥和,輕聲細語道:“阿姨您別這麼說,欣然姐姐本來就和子墨哥結了婚的,他這樣做無可厚非,我沒有意見。”
“唉,還是小雪懂事。”袁雨菲落一抹讚賞在夏菡雪身上,點頭道,“等子墨把欣然的事辦完,我就做主先讓你們訂婚,至於結婚,子墨終究是個將官,欣然才走他就馬上結婚影響不好,所以小雪……”
“我懂的,我已經跟爸媽說了,什麼時候結婚都沒有關係。”她臉上飛起兩片紅雲,嬌羞得真像池中的那束束蓮花。
孟宏勝連連點頭,對於夏菡雪,有一萬個滿意。
夏菡雪出身名門,父母都是教授,家教甚嚴,家底殷實。她父母與孟家爲世家,關係好得不得了,夏菡雪小小年紀就出國留學,今年纔回國。
知道孟子墨的妻子失蹤,她看到了希望,對孟家二老噓寒問暖,深得他們的喜愛。一個月前,孟子墨從組織發來消息,說在某小國的戰區一次自殺性爆炸中,一位中國女記者身亡,從她的身上找到了安欣然和安志倫的合照還有一支安志倫曾用過的筆,因此斷定死者就是安欣然本人。
孟子墨近日將回,帶着炸得面目全非的安欣然的遺體回國。
安欣然死了,夏菡雪就有了機會,她趁機表示,願意嫁給孟子墨。夏家人雖然家風極嚴,但對孟子墨卻欣賞有嘉,並不在乎他曾經結過婚,女兒有這份心自然不反對。孟家對夏菡雪更是滿意,兩方家長早達成共識。
這一切,安欣然不知,她更不知,夏菡雪早就認出了她,而且見到她還驚訝不小。不過終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看她上門早已猜出一些事因,卻擔心她的出現毀了自己與孟子墨的婚事,而將她支走。
失魂落迫的安欣然慢吞吞地走出孟宅,望着車來車往的道路,真恨不能直接跳進去果斷了結了自己。只是,當餘光瞥見微微隆起的小腹時,她下不了決心了。
她現在有了孟子墨的孩子,怎麼可能去死?這個孩子她盼了多久?她以爲自己這一輩子都不能圓這個夢了,沒想到……
只是,上天再一次和她開了一個極度諷刺的玩笑。孟子墨,已經結婚了。他竟然又結婚了,結得如此之乾脆,她,該如何安放那顆失落的心和腹中這個已成人形的孩子?
馬路上,有人塞了一個小紙片在她手中,輕聲問:“姑娘,有需要打胎的麼?六折優惠!”
她用力捂緊肚子,恨恨地看那人一眼,甩掉紙片加快了腳步。
失落的她一心想着心事,以至於在路過殯儀館時完全忽視了上面那條白色的橫幅:歡迎戰地記者安欣然烈士回家。
在這座城市裡,她已經死去!
她一路跌撞着來到墓園,撲倒在了安志倫的墓碑前嘶聲哭泣。這個曾經爲他擋風遮雨,帶給她幸福和目標的男人,如今化成冰冷的墓碑豎立在這裡,她唔唔地流着眼淚,把心裡的委屈暢快地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