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然心中泛悲,看着他這副體弱又老態的樣子,很是過意不去,迎過去,接住了他遞過來的雙手。
“你總算回來了,孩子。”
他說完這些話,又咳嗽起來。安欣然急急撫着他的背,看着他咳紅了臉一陣陣心疼,“您生病了,我們去醫院。”
“不,你回來我就好了。”他舒展開了眉頭,反握着安欣然的手不肯鬆開。
豐蒼桐終究經不起病痛的折磨,進了醫院,檢查結果是肺炎。
看着已經打上吊針的豐蒼桐,豐纖纖拉了拉安欣然的衣袖,安欣然明瞭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爸爸這病已經拖了好久了,我們一直勸他,他就是不肯去醫院。說來,還是自從你離開那些天,他心情鬱結,總說自己對不起你,整天鬱鬱寡歡的,人一下就老了好多,沒事就把自己鎖在書房裡,看着媽媽的照片流眼淚。欣然,我知道爸爸以前做了好多事對你不公,但他對你的這份心……我們都看在眼裡,如果你不回來,他估計就算病死了也不會進醫院的。”
垂首,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總之,豐蒼桐對她的這份感情足夠讓她動容。就算之前他做了些不妥的事,也足夠淡忘。
“我說這話的意思是,你一直不肯叫他一聲爸爸,他嘴上不說卻痛在心裡,欣然……”豐纖纖握緊了她的手,兩隻眼睛熠熠生光,“我一直很喜歡你,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我們很對脾氣,對你產生一種姐妹的感覺。沒想到上天竟然讓我們真的做了親姐妹,欣然,我真的希望你能敞開心扉,接受爸爸,接受我。”
這是這麼久以來,安欣然聽到的最暖心的一句話,被孟子墨差點打敗的那顆冰冷下來的心又熱了一絲,兩隻大眼裡*了淚水,用力地點頭。
“欣然,欣然!”室內,傳來急急地呼喚。安欣然和豐纖纖匆匆跑進去,看到豐蒼桐已經醒來,正在尋找安欣然。安欣然奔過去,豐蒼桐鬆了一口氣,又是一陣激動把她拉進了懷抱,老淚縱橫下一時無法控制情緒,抖着聲音道,“你總算回來了,爸爸的心總算可以放下啦。”
好不容易把他復勸睡下,兩個身爲女兒的女人小心地爲他掖好被子,豐纖纖輕嘆了一聲:“他經常半夜醒來就喊你的名字,每次我告訴他你不在家,他的眼裡總是涌出無數失望,像今天這種滿意的表情還從未有過。欣然,你明白自己在爸爸心中的地位了嗎?”
她哪能不明白,以前的豐蒼桐就會爲了江奇然而不顧身份找她,要她離開孟子墨,這份愛女心切她早就知曉。
其實,豐蒼桐對她的好早夠她叫他一聲“爸爸”,只是每每要張嘴就會想起安志倫,硬是張不開嘴了。
安志倫雖然有了親生女兒,但方倩終究死了,安欣然心頭的那股對安志倫的愧疚感並沒有放下,她還是無法讓安志倫一人孤獨。
面對豐纖纖,她沉思良久,最後只能道:“我會仔細考慮的。”
這是一種逃離,她知道。但,豐蒼桐終究還有一個女兒,活在世上,幸福地。而老爸……
望着遠處泛白的天空,她用力嚥下喉頭的堵塞。
豐蒼桐的病因爲安欣然的迴歸,好得極快,而安欣然,卻因爲得不到孟子墨的消息而愈發消瘦,整個人瘦得像紙片一般,隨時會被風吹走。
她只偶爾處理一下雜誌社的事,沒事的時候就對着天空發呆。韓朝已經升爲雜誌社的總負責人,爲她把雜誌社打理得井井有條,需要她動手的事情少之又少。於是,她便可以一整天一整天地發呆,胡思亂想。
遠處,一隻獨鶴飛離,消失在悠悠天際,她真恨不能長着它的那雙翅膀,快快飛到孟子墨身邊。
孟子墨,她都快忘記他的長相了。
她再也不能呆在家裡了,這種無望的等待讓她發狂,她覺得自己必須出去。
沿着小街,走到他們曾經短暫居住過的別墅,走到與老媽一起招待過他的房子,最後走到了盛世酒店的樓下。
這是他們初識的地方,這個地方對她的意義十分重大。她呆立在那裡,望着已經頂入雲端的建築,回憶着他們見面的尷尬的情景……
“聽說,本市首富家裡最近有喜事喲。”
“他們家能有什麼喜事?難不成孟祖兒就要結婚?她不才訂婚嗎?”
“不是,他們家才放出消息來,說是要辦一場婚禮,好像是給他們家兒子辦的。”
“他們家的兒子?他們家有幾個兒子,不是聽說一個已經結婚了嗎?”
“可靠消息,兒子只有一個,應該是給他辦婚禮,至於爲什麼結了婚還要辦婚禮,他們這些有錢人誰搞得清楚。像他們,一輩子結幾次婚也不足爲奇。”
“也是,也是。”
安欣然呆呆地愣在街頭,看着兩個打扮得十分時髦的師奶聊着八卦從自己身邊走過,身體一陣陣地發着冰涼。
S市首富?不是孟家嗎?孟家只有一個兒子,難道是孟子墨要辦婚禮?他……跟誰?
安欣然抖抖手覺得冷極了,她伸手落入衣袋中想借以取暖,卻摸到了一個硬梆梆的東西。狐疑地抽出來,那是一張已經洗得發毛的紙,小心地攤開,上面清楚地寫着:離婚協議四個字。
最後,簽下的是孟子墨的名字。
所以,孟子墨要結婚的對像不會是她了。
她叭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擔心安欣然出事,豐蒼桐專門請了人照顧她,並且不准她再出去。
報紙雜誌網絡電視卻是無法阻斷的,安欣然漸漸感覺到了媒體的騷動,知道大家也一定對孟子墨結婚的主角非常感興趣。
她也感興趣,只是翻遍了所有媒體報導,都沒有找到那個名字。他到底要和誰結婚?安欣然此刻覺得自己瘋狂了,心像被幾萬只螞蟻撓着,一分鐘都得不到安寧。
她偷偷地跑去了孟宅,想找人問一下,孟宅的大門卻緊閉着,就算她按爛了門鈴也沒有人來開門。她打孟子墨的電話,那頭永遠顯示:“你撥的號碼已關機……”
把自己狠狠地折磨了一通,她終於累了,倒在牀上,胡亂地調了個電視劇頻道看着。
電視裡,男主角動情地對女主角說:“我對你苦苦追尋,至死不渝,你卻一次次放手而去,我累了,所以,這次,我要放手了……”
眼淚叭叭地流了下來,安欣然覺得這男主角就是在替孟子墨說話。該死的她,竟然要一次次放棄他,現在,他要跟別人結婚了……
電視屏幕下方,緩緩滑過數條本市新聞,其中一條寫道:近日倍受關注的本市首富之子孟子墨將於明天迴歸,據知情人透露,明天和他一起迴歸的還有傳言中婚禮的女主角。準新娘的神秘面紗終將揭開,大家拭目以待云云。
安欣然像被人打了一劑毒針,身體的每個細胞都開始痛起來。她盯着那條消息看了好久好久,讀透了每一個字,而後閉緊了眼。
孟子墨,準新娘,拭目以待……
第二天一早,她就把自己喬裝打扮了一番,直奔機場。孟子墨的飛機中午纔到,她不知道自己呆在家裡還能做些什麼,索性在這裡等。
其實,就算她不僑裝,也不會有多少人認出她來。她太瘦了,和以前了很大的區別,更何況雖然她曾經小有名氣,但終究敵不過明星和企業家的吸引力。所以,不會有多少人發現她。
飛機候車室外等了不少記者,他們長槍短炮,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安欣然只敢將自己隱身於他們身後,把帽沿拉得更低,窩在不起眼的角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身邊,記者們邊等邊說着有關孟子墨的八卦,他們對於孟子墨的身份並不熟知,但對於他的婚姻卻有所瞭解,大家說來說去,說的都是她和他的過去,於她,卻好像無關一樣。
突然,空氣裡泛起一陣熱浪,有人在大喊:“來了,來了!”順着衆人的目光,安欣然看到機艙裡走出幾個人。最先走出來的是袁雨菲和孟宏勝,他們一反在媒體面前的嚴肅模樣,笑吟吟地招手。
而後,緊跟着走出了孟子墨。
“孟子墨!”她大呼,聲音沉沒在衆人的聲音裡。孟子墨目光炯炯,西裝革履,掩蓋了那副健壯的百折不撓的軀體,越發顯得精神抖擻。他的身材修長有致,比例合適,和西歐男模有的一比,又比男模更具力度與彈性。
他一步一步地踏下飛機,迷亂了安欣然的眼睛,可她往他身邊一盯時,又是一臉煞白!
鎂光燈的最中央,除了袁雨菲、孟宏勝和孟子墨,還有夏菡雪!
她細白的手指挽在孟子墨的臂上,對着所有的人綻開了她知性的微笑,她,成爲了機場最璀璨的明星!
安欣然只覺得胸口一陣陣泛疼,眼眸發顫,悠悠迴轉視線,無意間似乎與孟子墨的目光相對。
她迅速轉臉,看向牆角。
記者們蜂涌上前,安欣然再回頭時,孟子墨已經隱入衆人的身形背後。片刻,一輛加長版的汽車駛了出來,孟子墨等人已經上了車,暗色的玻璃紙將裡面的人全部隱去,再也看不到他的臉龐。
安欣然隨着人羣跑了一陣,看着車子轉進了車道急馳而去,雙腳一軟,差點跌倒。臉上冰冰涼涼的,抹一把,全是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