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顯回頭掃了他一眼:“省些氣力不好?披掛恁多物什,還未上陣,就脫了氣力,恁般沒心眼!”
楊再興笑呵呵的道:“俺使不完的氣力,不妨事……女真韃子俺知道,來去飛快,也能熬苦,能一邊行軍一邊在馬上睡覺,說不得就摸到城下面了,到時候再尋兵刃,反耽擱廝殺。
張顯搖搖頭,又吐了口吐沫:“女真韃子也不是牲口!今日又捲了四十里,打破七個堡寨,四天之內,行進連廝殺,二百里下來了,雖然往南一點已經暖和了,可是這北地卻是寒冷,連夜再撲過來,汴梁小娘扔石頭也砸死他們了,今夜他們過不來!”
楊再興點點頭:“今夜過不來,明天總得過來……守得住麼?”
張顯掃視四下,看着城內滿坑滿谷的難民看着四下燃動的火堆,這麼多人將小小陽谷縣擠滿,不少還進不了城只能附廓而居,似乎離城牆近一點就能安全一點。
這麼多難民,堵得兵力在城中都調動不了,就是這城牆,既低矮又殘破,一應附屬守備設施全都沒有,守城器械也是空空如也,就是城中這幾百軍馬,自己初至,連麾下都頭都認不全。
看着他們那個膽戰心驚強自支撐的模樣只怕一看到女真旗號出現在眼前,馬上就會轟然潰散,不論從哪個角度講,這個以前自己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小城,是無論如何也守不住的。
女真軍馬撲來,只會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看着張顯咬牙切齒不吭聲的模樣,楊再興小心翼翼的問:“不如俺們就走,這邊人地俺們總比女真韃子熟,加上這天氣還怎麼好。女真韃子也不是大隊過來,看這樣子,不過是完顏宗翰邊角勢力試探而已,說走也就走了,還僵在這裡做甚?”
張顯瞪他一眼,壓低了聲音:“你現在是晉陽軍!軍中兒郎。豈能無令就擅自行事?此間軍情俺已然回報月獎金,俺們如何行事,要等將軍號令!你怕死不成,怕死就走!”
楊再興只是摸着腦袋嘟囔了一句:“你都不怕,俺怕什麼………”
張顯再不說話,只是凝神望着遠處火光,其實他既然給遣到最東面鎮戍,臨機處斷的權力是有的,真要引軍迴避女真兵鋒。也沒什麼,可是他是黑雲都出身,向來是作爲未來可領數千軍馬的軍將培養的,軍中情勢,知道得甚清楚。
現在晉陽軍,態勢可以說是七零八落,河東的晉陽軍軍分置四處,朔州。寰州,應州。以及雁門關,因爲時日磨合不長,互相還不呼應,怎麼樣都不是一個可以用來作戰的佈置。
如此天氣,陽谷縣又卡住了應州孔道,岳家哥哥親自坐鎮應州主城。誰都以爲有足夠時間整理這個態勢,到了可以用兵之時,差不多能形成整然的對北防線了。
而且據說女真西路軍統帥宗翰早已回發蔚州,女真軍馬自然不會輕動,誰能想到。女真軍馬就在這鬼天氣,翻越險絕山脈,從側橫擊,打在晉陽軍軟肋上,更來勢如風,大有一舉席捲朔應諸州之勢。
一旦讓他們進展順利,則晉陽軍四部就要被從中隔斷,爲女真軍馬各個擊破,自己如果不領軍東走,哪怕就是在陽谷縣擺個樣子,對於有城牆依託的一支軍隊,總能拖延女真軍馬一點時間,哪怕一日半天,也是好的。
後方那些弟兄,就多了反應的時間,就可以積聚力量,將這些女真韃子打出去!說不定,現在正在飛狐口小楊將主,知道他帶出來的這些兒郎們陷入險境當中,還將如在燕地時一般,親身而至,率領全軍,將大家從危局當中解救出來,與女真韃子決戰於此地!
此時此刻,他張顯走不得。
陽谷城牆上突然傳來了騷動的聲音,附廓在城外的難民也從火堆四下跳起,奔走哭喊之聲突然響起,接着就了發了城中擁擠難民羣的騷動。
火堆爲奔走的人踢亂,火星四濺。哭喊驚呼聲由低到高,接着就席捲全城,“女真大軍來了!”張顯和楊再興飛快的趕至騷動發生的源頭陽谷城牆東面。
就見遠處一隊火光,在夜中高低起伏,向着陽谷縣疾馳而來,那些新徵募的晉陽軍軍漢在城牆上四下走避,還有人完全慌了神,扯着嗓子大喊:“女真大軍來了!”
張顯奔走中就已經拔出腰間雙手長劍,一劍橫空而過慌亂得最厲害的那軍漢頭顱就沖天而起,血濺城頭。
張顯厲聲大呼:“亂軍者死!”軍中那些老軍伍出身的都頭們也開始厲聲彈壓,晉陽軍軍漢們爲他們驅使,不敢再四下亂竄都在城頭戰戰兢兢的站定。
晉陽軍中雖然沒有牀弩之類的守城利器,弓矢卻還是不缺的,一張張弓這時就對着東面拉圓,箭鏃在火光中閃耀寒光,弓弦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聲。
張顯按劍在城頭大呼:“天寒地凍,又是夜間,想自亂作死麼?靠着城牆謹守,還有一條生路!”
陽谷縣城本小,方圓不過裡許,張顯大喝滿城皆聞,那些帶領難民逃來的堡寨豪強也開始彈壓部衆,如此寒夜,如此夜間,自亂就是一個死字。就是女真軍馬也不可能大隊來襲,最多是哨探以亂人心,依託城牆將女真軍馬夜間硬探逐退,等到天明再尋生路罷。
附廓難民哭喊着想從城牆頹見處涌進陽谷縣城卻是兜頭一陣羽箭撲過來,這個時侯誰也心軟不得,城外難民看進不得城,只好慘呼着在夜間四散離陽谷縣越遠越好。
至於能不能在這寒夜中活下來,誰也沒去想了,女真大軍越絕險之地,四日席捲二百里,擊破數十堡寨塢壁,殺人無數。
從一開始,就已讓朔寰應三州之人破膽!
轉瞬間遠處尖光就已然逼近,,指着火光處大喊:“是自家人!”
不知道是誰被喊聲一驚嗖的一箭就放出去,火光下一名衣甲上全是白霜的甲士長矛一撥就將這一箭打飛:“二哥,就這般迎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