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州大營在東北方向設立的流民營地,這個時侯,比起往常又更熱鬧了起來。
從雲州等地被女真韃子打垮驅來的流民,其實已經接收得差不多了,足有三四萬人,沿着此地延伸出去老遠,一排排地窩子密密麻麻的遍佈在野地當中。
在這營地當中,隨時有一兩千軍馬在維持秩序,分發糧草,攤子雖然鋪得大,但是還是勉力維繫住了局面,讓這幾萬流民勉強容身下來。苦苦的準備捱過這個冬天。
在應州左近,岳飛籌集糧草之舉沒有象雁門關左近那般大張旗鼓,只是籌到了五六千石糧食就算作罷,實際論起來,這五六千石糧草,加上原來那點底子,一個月都未必捱得過去。
應州大營軍將,未嘗不是心下忐忑,不時向岳飛進言,竟然就起了直接向河東府庫搶糧的想法,反正已經和王黼撕破臉了,乾脆就繼續做下去,將能拿來的糧食都他孃的取來,反正說什麼也要將這個時節捱過去!
岳飛卻只是不應,還在前些時日密密離開大營,朝北面走了一遭。
眼看糧食越來越少,軍中諸將心底也越來越虛,想着是不是直娘賊的真要對王黼那廝認輸,將晉陽軍拉到太原府那裡任他宰割去。嶽將軍和小楊將主,怎麼此刻還沒拿出一個確切說法!這一切擔心顧慮,在岳飛回來沒有兩三天,就變得煙消雲散。
從北面緣邊州縣那裡,陸陸續續開始有大宋自家的難民逃避兵火而來,求避風處,求熱食之外,還圍着營地中維持秩序的晉陽軍軍馬哭聲震天。
女真軍馬南下,應州晉陽軍被困,陽谷縣已經被襲破,其他州縣四下也出現大隊敵人軍馬,或者圍城,或者呼哨往來。整個應州邊地,已經近於淪陷!
還好這些南下韃子軍馬也許急着破城,並不曾在四鄉殺戮擄掠,大家纔有隙南逃掙扎出這條性命。既然大宋軍馬屯在這應州大城大營,就求快快發兵,收復應州周遭縣城,收復他們的鄉土!
不知道所謂內情的晉陽軍軍將士卒,頓時就能想到。現下窘迫局面算是翻過來了,晉陽軍爲河東安撫使斷糧,使得不能出戰,這河東邊地淪陷,這板子毫無疑問就要打在那個鳥安撫使的身上!
晉陽軍地位頓時就變得重要起來,要是應州大營這裡保不住,南下韃子軍馬就可以一直衝到雁門關,雁門關要是陷落,女真軍便是可以兵困太原,以太原的實力。絕對保不住,守住了太原也是滿目瘡痍,女真只消幾千輕騎便是可以四處糟蹋,河東路虎視中原腹心之地,汴梁也就危殆,大宋不折不扣的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局當中!
現在再繼續苛待俺們晉陽軍試試?
知道一些內情的晉陽軍高層軍將,忍不住就暗自咂舌,這一手玩得實在是狠!簡直是西軍養寇自重的升級威力加強版。
現在至少晉陽軍在北面威脅不退的時侯,地位已經是穩如泰山,還可以向朝廷要個說法。讓直娘賊的王黼在太原府都呆不住!
大家到底是大宋軍將,未免也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有點情虛,不過一則是現在既然在船上。就只有一直劃到底了,二則是未嘗不是憤憤,俺們晉陽軍拼死爲大宋力戰,到底哪裡得罪你們這些文臣士大夫了,非要俺們死而後快?
絕糧這等手段也能使得出來?你們做得初一,俺們就做不得十五?當韃子真的南下之際。才知道俺們和你們這些文臣士大夫,到底誰更有用一些!
再加上這些大宋難民帶來消息,河東邊地,基本上沒有什麼殺戮之事發生,至少南來難民沒有碰見,被襲破的陽谷縣更是號令森嚴,這些軍將心下也覺得好受一些。
這個好受,基本上也就是一個心理安慰而已,現在晉陽軍軍將,如何不知道他們在朝着藩鎮道路狂奔而去,可是到了這個地步,誰不渴望將來更高權勢,時勢不同,現在也該俺們忍氣吞聲百年的武臣得用了!
將來如何,卻誰也不敢深想了,只是覺得蕭顯謨必然會拿出個辦法,全大家的始終,再有什麼心下不安之處,將來在對着異族的大戰當中,拼上這條性命就是!
流民之後,就是河東邊地各州縣遣來的使者,到了營地這裡被截住,也是跟看到救星也似,只是說要傳遞緊急軍情,岳飛下令,讓他們好好休息一夜,就打發他們去太原府向王黼求救。
Wшw ☢ttκan ☢C〇
文臣士大夫之輩自然是不願意看着楊凌將新收復的朔州,寰州,應州經營得猶如鐵桶一塊,派遣了不少文臣前來處理政事,這些文臣指手畫腳,好不威風,晉陽軍上下都只能是忍氣吞聲,現在他們失了地,這局面,還要繃得更緊一些,到時候再以最大聲勢,去向王黼討個說法,去向朝廷討個說法!
這一日中,大營中派出的巡騎,卻接到了一個出奇人物,破爛流丟拖家帶口的而來,全都凍得夠嗆,爲巡騎接住,就要按照慣常收納難民的方式安置,這人物卻口口聲聲,自稱是大宋,秣陵縣令。
一個縣治正印官,在大宋也算是有相當份量了,這些巡騎不敢怠慢,匆匆將他引入營中妥善安置,燒了熱水,準備熱湯,讓他們能稍稍洗漱一下,填填肚子,就趕緊去通傳給還安坐的岳飛,讓將主來親自處斷。
這逃出來的縣令,乃是政和元年二甲進士,姓霍名道,因爲實在沒什麼背景,宦海沉浮十多年,纔在邊地州縣得了個正印官差遣,有點操守,不廉潔卻也不貪暴,不昏庸卻也不是能吏,就是詩文上面也不是有什麼特出才能的,實在不算是什麼重要人物,到了應州左近,才混上一個有名字的小配角待遇。
在秣陵縣破時,霍道千古艱難唯一死,也不願從賊,糊里糊塗的就逃到了應州左近,路上又凍又餓,自然是什麼都顧不上了,到了此處,避風的帳篷呆着,熱食到肚,還有熱水讓他洗漱一下,總算是恢復了點思考能力。頓時就開始了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