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的地點是在太師司馬當歸的太師府,坐在首席的自然是當今皇上英烈帝,左右陪席則分別是太師司馬當歸和輔政王劉顯。在英烈帝的身後,站立着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他的背上揹着一把奇怪的長弓,神情異常的冷漠。只是沒有人介紹,昊天也不知道他是誰。左手三張桌案,很顯然是三大世家家主的位置,而右邊的三張已經坐下了兩張,分別是兵部尚書鐵真和國師龐燁。昊天雙目一掃,便知道預留的那張是自己的位置,於是客氣了一下,也就坐下。而天意和駱祥則是站在了他的身後。
“這位想來就是靖北侯昊天昊愛卿吧。愛卿以一千騎兵收復河套,半月間橫掃河套二十萬胡虜,如此豐功偉績,實在是讓朕讚歎不已。朕今日就以一杯水酒做禮,以表朕之心意。”衆人坐定,英烈帝不理會左手的三大世家家主,率先對昊天說道。
昊天連忙站起,雙手接過酒杯說道:“此次得以收復河套,全賴將士用力和皇上天威,臣只是恰逢其會而已。真正的功臣乃是那些征戰沙場拋頭顱灑熱血的勇士們。”
英烈帝哈哈一笑:“愛卿能夠不獨佔其功,朕甚爲欣慰。愛卿所說的,應該就是那三萬將士吧,朕已經聽說了。嗯,他們都是有功於社稷的棟樑,朕必定不會虧待了他們。”
昊天連同身後的天意駱祥一起連忙跪下謝恩道:“謝過陛下恩典。”
“愛卿不用多禮。”英烈帝不以爲意的揮了揮手,然後指着身邊三大世家的家主說道:“愛卿剛剛回到天都聖京,對京中的情況想來還不熟悉。這一位,就是定西王宋正風,益州路世襲太守。這位是靖西王李鐵鳴,乃是八百里秦川的真正主人。而這一位則是安遠王張蒼雄,乃是張家當代的家主。衆位愛卿都是國之棟樑,平時可以多交流一些。”
“不敢。”昊天連忙說道:“昊天才薄學淺,怎敢和三位王爺相提並論?”不過說話之間卻在偷偷的打量着這三個權傾一方的諸侯。三大藩王都是五十歲上下,宋正風陰沉,李鐵鳴剛毅,張蒼雄豪邁。在他們的身後,分別站立着數名家族子弟,雖然除了李蕭漠昊天是一個不認識,但是僅憑着他們的氣勢就可以看出他們的不凡。
一直沒有說話的輔政王突然說道:“靖北侯過謙了。想當日朝廷六十萬大軍北征,除了三位王叔的直屬軍團,朝廷三十萬大軍是全軍覆滅。而侯爺僅以一千騎兵,卻橫掃河套的二十萬胡虜,如此戰績,比起三位王叔有過之而無不及,爲什麼不能相提並論?”
昊天的臉上頓時浮起了一絲冷汗,而在座的三位王爺的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好看。不過另一邊的龐燁等人都是神情自若。昊天突然明白了英烈帝設宴接風的真實目的,應該是將自己逼入他們的陣營。在經過了北征軍的慘敗之後,朝廷控制下的正規軍只剩下了五大軍團和水師蛟龍軍團共計六十萬人。而青龍朱雀等五大軍團則要防禦北到大河,南到西江,西起滇南路,東至揚州路的數百萬平方千米的土地。如果現在是太平盛世,配合着地方駐軍,這些軍隊也勉強能夠勝任。但是現在大河以北有東北三國的六十萬精銳大軍,揚州路以東,有倭人的二十萬水師,西江南岸,還有金花王朝和三越聯軍近四十萬。而且在帝國的心腹之地還有三大世家虎視眈眈。現在已經進入寒冬,各條戰線還算平靜,但是朝廷的兵力入不敷用卻早已經是事實。這個時侯,盤踞在河套的二十萬大軍就特別重要了。
先不說河套大軍都是經過了和塞外異族浴血奮戰之後優勝出來的精銳,單是河套所處的地理位置,就讓人眼紅。只要河套忠於朝廷,那麼宋李二家就不得不在領地北部保持重兵。雖然河套路和天都聖京之間有陰風山脈和秦川李家的阻擋,但是由於朝廷強大的蛟龍軍團的存在,河套大軍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從大河上游乘船南下,經由濟水進入天都聖京,然後擋住秦川李家的前進腳步。三大世家中,秦川李家的實力最爲雄厚,而且處於三家的紐帶之上,只要他沒有動靜,那益州宋家和淮水張家就不敢動彈。只是這樣一來,昊天立刻就被推到了三大世家的對立面。
英烈帝見自己的計謀已經取得了應有的效果,於是笑着說道:“朕聽聞耶律滄海的第三次聯軍已經被愛卿擊潰,現在卿家擁兵二十萬,不知道卿家下一步準備如何。”
“微臣身爲清風臣子,自然以朝廷馬首是瞻。”昊天毫不猶豫的說道。這一句話說的擲地有聲,語出赤誠,大廳中所有的人都聽出了裡面洋溢的堅定和真誠。左手三王皆是面不改色,而龐燁則是微微一笑,他就知道昊天赤膽忠心,但是在擁兵二十餘萬,據地開府之後還能夠這樣,確實難能可貴,也沒辜負自己的一片苦心。
在經過了這一個環節之後,接下來的話題就要輕鬆得多了。無論是三大世家還是右手的龐燁等人,都似乎忘記了這件事情,一門心思的投入到了輕鬆的話題中去。司馬當歸不愧爲當世大儒,學識之淵博,天下少有人及。尤其是他口才極好,雖然是七十多歲的高齡,但是在說到各地的風土人情的時候,在座的衆人都聽的津津有味。
“侯爺似乎對太師的話題並不感興趣。”李鐵鳴身後的李蕭漠突然張口說道。昊天以前只喜歡看史書,對於這些奇聞雜見確實涉獵的不多。不過看着司馬當歸也是一大把年紀了,雖然自己並不感興趣,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聽着。只是沒想到李蕭漠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的身上,一下就看了出來並且當面挑明。
昊天還未回答,安遠王張蒼雄身後一個聲音率先說道:“世子有所不知,靖北侯久在軍旅,想來也沒有時間博覽羣書,對這些不感興趣也不足爲奇。”他這句話看似在爲昊天解圍,但其中嘲諷昊天不學無術的意味卻是暴露無遺。在座的諸人,除了昊天和身後的天意,無一不是老奸巨猾之輩,雖然心中微微一驚,不過很快便將自己的表情調整到了最適當的一面。
昊天心中一陣惱怒,他依稀記得此人似乎是安遠王府的張濟世。聽說安遠王膝下只有一女,想來此人應該是他的子侄輩。他對世家子弟向來沒有好感,在他看來,如果不是這些世家子弟爭權奪利,原本雄霸天下的清風帝國根本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當年的北征軍也不會在河套遭遇慘敗。也許在開國之初,三大世家都還算得上是人才輩出,爲清風和神州百姓立下了大功。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和數百年安逸的生活,三大世家已經完全的腐朽墮落,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爭權奪利。只是昊天還沒弄清楚的是,張濟世這突然的發難,究竟是出於他自己還是出於安遠王的授意。
“張世侄說的不錯。”龐燁笑着說道:“靖北侯只知道忠於朝廷驅除胡虜,一心爲國之下,沒有時間博覽羣書也就不以爲奇了。”
此話一出,在座的諸人神情都是微微一僵。宋正風見場面有些尷尬,於是轉了個話題說道:“靖北侯乃是沙場征戰的無雙勇士,都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果侯爺樣樣精通,那恐怕連老天都會妒忌。侯爺現在擁兵二十餘萬,清風上下,在無人能有如此威勢,只是不知道侯爺接下來意欲何爲?”
昊天眉頭一皺,長身說道:“昊天身爲朝廷臣子,自當以保家衛國收復故土爲己任。如今河北五路全部淪入胡虜之手,數百萬百姓顛沛流離。如果朝廷意欲收復故土,昊天願意做馬前卒。”
張濟世冷笑着說道:“靖北侯說得輕鬆,可是我們並沒有看到侯爺有任何的誠意。當日侯爺在風陵渡口一舉擊潰了耶律滄海的第三次聯軍,大好形勢之下,侯爺本該趁勝追擊逐殺千里。可是侯爺居然按兵不動,任由胡虜安然離去。不知道侯爺對此該如何解釋?”
昊天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微微有些詫異,沒想到張濟世居然對風陵渡口一戰如此的瞭解。他原以爲北征軍在兵敗河套之後,三大世家和朝廷的勢力應該被胡虜洗盪一空,但是現在看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在河套的潛勢力依然不可小覷。而看張濟世的模樣,應該是三大世家集體發難了。
平靜了一下心情,昊天這才說道:“風陵渡口一戰,張世子似乎並未在場,道聽途說之下,難免會有一些差錯。當日渡口一戰,塞外三國擁兵十五萬,其中騎兵十萬,騎兵之中還有兩萬是曼丹王朝最精銳的鐵甲重騎。我軍雖然也有十五萬之衆,但是這些都是剛剛組建的部隊,這些士兵不是當日北征軍被俘虜的士卒就是以前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河套百姓,在這之前也沒有經過任何的磨合,戰鬥力和敵軍相差甚遠。所幸我皇天佑,將士用心,這才恰恰抵抗住了敵軍的數次進攻。而且敵軍也是主動撤退,在這冰天雪地裡,想要追趕機動性極強的塞外士兵,那是談何容易?張世子乃是富家子弟,並沒有到過北方軍旅,自然也不知道在滴水成冰的天氣裡行軍打仗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更何況那些是士兵還要扛着幾十斤重的裝備和拖着大車小車的行軍物資!”
說到這裡的時候,昊天的語氣已經很不客氣。想到自己的十多萬士兵在冰天雪地裡拼死狙擊塞外聯軍,如今還有八萬最精銳的騎兵在塞外苦戰,昊天的心中就好生不爽。而張濟世居然還在這裡雞蛋裡挑骨頭,若不是看着英烈帝端坐在首位,昊天說不定還真會狠狠的教訓他一下。
張濟世被昊天的一席話說得面紅耳赤,張蒼雄只有一個獨女,他又是張家這一輩真中風頭最盛的一個,張蒼雄對他也極爲看重,因此他平時隱隱也以張家少主自居。這麼多年來,除了張蒼雄和他父親張蒼梧,還從來沒有人對他如此的不客氣過。只是昊天現在怎麼說也是靖北侯,他惱羞成怒之下,頓時口不擇言的狠狠的說道:“雪地作戰,我軍雖然有困難,但是敵軍更加困難。某人雖然沒有到過北方戰場,但是也知道風陵渡口靠近石州,我軍後勤補給應該要相較對方容易。如此情況之下,靖北侯沒有乘勝追擊殲滅對方的有生力量,這確實是一個事實。而且我皇親自爲侯爺接風,但是侯爺居然帶着一個沒有任何身份的女子前來,她有什麼資格出現在這裡,侯爺這莫不是在藐視我皇?”
昊天的臉色猛地一變,眼神也變得特別的犀利,也不管天意在不停的用眼神示意,脖子一昂,冷冷的說道:“世子的意思是天意不配坐在這裡?某人承蒙我皇厚愛,賜封爲靖北侯兼河套太守,身爲某人的正妻,按照朝廷品級,天意說什麼也比世子有資格坐在這裡吧!況且我皇今日賜宴,乃是爲了表彰征戰在河套前線的十數萬將士。而爲了收復河套,天意一直身先士卒,戰鬥在戰場的最前沿,可以說河套之所以能夠收復,天意功不可沒,她若是沒有資格,那敢問世子,收復河套的時候,世子身在何方?天意若是沒有資格,那世子又有什麼資格,又憑什麼坐在這裡?”
誰也沒有想到,昊天居然會因爲張濟世的一句話勃然大怒,而且還是放過了前半截話而直接針對後面對天意的蔑視。天意的心中一陣感動,連帶着眼睛裡也滿是淚水。而駱祥則是不動聲色,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