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而車外的喧譁聲也大了許多,看來洛州府已經到了。昊天掀開馬車的窗簾,偏着腦袋朝着外面看去。洛州乃是豫州路首府,戰亂之前,繁華程度絲毫不下於河套的延州,洛州城內的常住人口也在五十萬左右。不過今日一見,昊天卻是大失所望,街上的行人並不是很多,而且大多神色匆匆,很顯然戰亂給這個城市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而入城之後,街道兩邊的商鋪也很是蕭條,飯館裡面也就是稀稀拉拉的坐着幾個人而已。昊天的眉毛一皺,大聲對着前面趕車的夥計吩咐了兩句,這才把腦袋縮回車內。
馬車經過了一炷香的奔跑之後,總算是停了下來,趕車的夥計連忙跑來幫昊天打開車門。昊天下跳下車來,這才一個一個的牽着辛皎等人走了下來。
仙戀塵一跳下車,首先是搖頭擺腦的活動了一下身子,這纔對着趕車的夥計張克問道:“張克,這就是你幫我們找的洛州城內最好的客棧嗎?你看看這門可羅雀的模樣,還最好的客棧了,你不是存心戲弄我們吧。不是說洛州最好的客棧是迎賓和星星嗎?”
張克連忙點頭哈腰的說道:“這位夫人你誤會了,小的哪裡敢戲弄你了。這大有客棧確實是洛州城內還開着的最好的客棧了,如果是在平時,你不預先訂房還沒地方住了。迎賓客棧和星星客棧確實是洛州最好的,不過他們早在三個月之前就已經關門了。小的經常就是跑的這裡,如果夫人你不信,小的立刻就拉着你去看看。”
“算了,既然來都來了,就講究着吧。”仙戀塵無奈地說道。張克說得也是實情,由於戰亂,洛州城內的大戶現在差不多都已經逃亡了天都聖京或是更西面的秦川路益州路地區。能夠在這裡找到這樣一個還算不錯的客棧,已經算可以了。
由於客棧裡的空房很多,昊天也是不缺銀兩,想到幾個女子都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昊天干脆就包下了一個小院,然後讓張克和店小二幫着將自己五人的行李搬了進去。
院子雖然不大,不過裡面還算精緻,而且收拾的也乾乾淨淨。不過最讓昊天滿意的,是院子裡的那一叢芭蕉樹,沒想到在這地方也能夠看見芭蕉,昊天頓時開心的不得了,連帶着雪傾城在後面叫自己都沒聽見。
看見昊天居然不理睬自己,雪傾城乾脆也走了上來,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說道:“看什麼看,沒聽見我在叫你嗎?”
“哦,有什麼事情?”昊天回過神來,疑惑的問道。
“我們幾個剛纔已經決定了,夫君你是一家之主,所以你就睡正房,我和戀塵在東廂房,辛皎和秋沐在西廂房,你看怎樣?”
昊天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隨便吧,這些小事你們決定了就是。”
“這是什麼東西,你居然看的這樣入神?”雪傾城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芭蕉樹問道。
“哦,這個叫做芭蕉樹,主要生長在大江以南,在益州路中南部地區也有生長。不過受限於他的光熱條件,因此在大河流域並不是很多。以前我還在青雲的時候,我爹也就栽種了這麼一叢芭蕉樹,我爹對這叢芭蕉樹可在乎了,每年冬天的時候,還要在周圍薰稻草以免他們凍着。每逢月夜,我爹就總喜歡在那芭蕉樹下飲酒作樂。然後我和天意信刻奉敬就在一邊捉迷藏。這一晃就是十多年過去了,我們已經長大成人,可是我爹已經以身殉國了。”昊天嘆了口氣說道。
秋沐的心中一動,雖然沒有見過昊非常,不過從昊天的話和駱祥等人的言行來看,昊非常都應該是一個特別重感情戀舊情的人,他一生都沒有踏足過江南和益州路,自然也沒有機會認識什麼芭蕉。而他對芭蕉樹如此在乎,那說明那些芭蕉樹對他來說有重要的意義。難道,那些芭蕉樹是秦殤種的?而秦殤的老家是在江南或者益州路,由於思念家鄉,所以才特地種了這麼一些芭蕉以作緬懷?
辛皎可沒有秋沐想的這麼多,她只是笑着說道:“主公,既然這裡也有這麼一叢芭蕉,那麼不如我親自下廚炒上兩盤小菜,讓主公你也在這樹下飲酒作樂一番,以懷念逝去的老爺,如何?”
“好啊。”昊天當即說道。
不過仙戀塵一聽見這話頓時來興趣了:“好啊,辛皎妹子,我來幫你的忙吧。”
昊天的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連忙拉着仙戀塵的手說道:“戀塵,下廚的事情有辛皎一個人就夠了,你看,你和傾城的東西都還沒有放好,你還是先去收拾一下房間吧。嗯,還有我的那邊也順便收拾一下。”
仙戀塵臉上一陣猶豫,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夫爲婦綱,夫妻之間平時開些小玩笑無傷大雅,不過出門在外,怎麼說也要先將夫婿的房間收拾出來,這纔是爲婦之道。看見仙戀塵朝着正房走去,昊天總算是舒了口氣,要是這丫頭幫着下廚,那麼到時候那菜就不用吃了。
昊天從山陰出發的時候正是中午時分,到了洛州忙活了一陣之後,天色便已經昏暗了下來,好在今天倒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因此不僅昊天頗有興致,便是辛皎等人也是顯得特別高興。
“主公,有酒無歌,當真是一大憾事,不如小女子在此彈奏一曲,主公意下如何?”辛皎淺笑着說道。
昊天頓時一喜,連聲笑着說道:“好啊,其實我之前就想說了,不過你下廚勞累,如果在讓你彈琴,那麼未免太對不住你了。”
“小女子琴技淺薄,主公和幾位姐妹到時候不要見笑纔是。”辛皎點了點頭,從房間裡搬出琴來,調整了一下坐姿,便開始醞釀起感情來。
辛皎盤膝而坐,古琴就平放在雙膝之上,雙目微閉,雙手平擡,雙臂向內彎曲,十支晶瑩如玉的手指自然下垂,呼吸緩慢而平穩。昊天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這樣彈琴,心中一陣好奇,當下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準備欣賞辛皎的絕美琴技。而雪傾城等人也是屏住了呼吸,她們雖然不明白辛皎準備如何開始,不過一看見這起手式,便知道辛皎的琴技非同凡響,當下也是抱着學習的態度,靜靜的等待起來。
天色已晚,皎潔的月光清冷的灑在寂靜的庭院之中,不遠處的小院中偶爾傳來三兩聲喧譁,在靜寂的夜裡顯得越加的沉寂。偶爾有風吹過,將芭蕉樹的巨大的葉子吹得慢舞輕搖,樹影婆娑。當一抹月光透過芭蕉樹的葉子映照在辛皎的琴絃上的時候,辛皎的雙手總算是動了,而且一動就是疾如風火。
昊天只覺得辛皎的雙手一晃,一連串的殘影之中,辛皎的玉指已經插入了琴絃之中,只聽得錚的一聲,十指舞動之中,一陣溫婉脫俗的音符已經從琴絃上飄出,曲音溫馨清秀,彷彿是少女的淺語低呤,讓人說不出的舒服和愜意。昊天只覺得心神一陣舒暢,當下也閉上了眼睛,細細的品味着辛皎琴聲裡的心聲。透過辛皎的琴聲,昊天彷彿感覺到了辛皎對他的綿綿情意,那是一種如同妻子看着外出良久的丈夫突然歸來時的感覺,每一個眼神,都是脈脈含情,每一個動作,都是無限風情。那種溫馨和甜蜜的味道,給了昊天一種與衆不同的家的感覺。
琴聲依舊清新溫婉,月色依舊清冷明亮。就在這時,一陣大風吹過,一朵雲彩將天上的明月悄然掩去,大地也變得昏暗了起來,連帶着樹影都有了幾分陰暗。狂風吹在芭蕉樹葉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而辛皎的曲風突然一變,手指舞動的速度突然加快了至少一倍,而且每一次的撫弄也更加的有力,藉助風聲,本來溫馨脫俗的曲風突然間便的高亢激昂了起來,恍如金戈鐵馬一般,不時響起的幾點如同戰鼓一般的震鳴,更是讓昊天心神激盪。現在的他恍如置身於一場慘烈悲壯的戰場之上,全身浴血,鬥志昂揚。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不知道什麼時候,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裡響起了一陣喝彩聲,最開始的時候還只是一個人在高聲唱和,到了後來已經是三個聲音,其中居然還有一個是女音。
夜裡的洛州本來就比較寂靜,他們的聲音又是中氣十足吐字清晰,因此昊天聽的是清清楚楚。本來就是熱血男兒,昊天聞聲,頓時也忍不住高唱起來:“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而雪傾城三女的臉色則是同時一肅,對方的聲音中氣十足,寧久不散,很顯然是一個高手,單以功力而論,恐怕自己都有所不及。不過她們立刻就舒展了眉頭,因爲她們已經知道了這三個人是誰。
琴聲終歇,只聽的不遠處一個晴朗的聲音大聲說道:“敢問是何人在此彈奏,在下秦川李蕭漠,不是否可以攜友人前來一敘?”
“原來是李兄,某人河套昊天。李兄快請過來,不知道李兄的友人是誰?”昊天興奮的說道。
“哈哈,原來是昊國公,那在下失禮了。”李蕭漠也是哈哈一笑,話音末了,三個人影已經走到了小院外面,昊天連忙站了起來迎了上去。
“哦,原來是聖蘭心仙子,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當日山陰一別,某人還在感慨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看見仙子芳蹤,沒想到今日卻在此相會。”看見聖蘭心那標緻性的白衣素裝,昊天頓時一笑。轉過頭來看着李蕭漠的另一個朋友的時候,昊天卻是吃了一驚:“沒想到今天能夠在這裡遇到楚少莊主,當日壺口會戰,若非楚少莊主不計前嫌的前來幫助,恐怕我昊天今天也無法站在這裡了。來,三位請進來坐。”
仙戀塵和秋沐三人連忙幫李蕭漠等人端來凳子,一看見雪傾城,李蕭漠三人連忙行了一個禮說道:“拜見傾城公主殿下。”
“別公主什麼的,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大家又都是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還是稱呼妾身傾城好了。”雪傾城落落大方的說道,她乃是一個心思靈動的女子,只是一句話便拉近了和三人之間的距離。
很顯然是想到了當日壺口會戰之前衆人在天都聖京商議如何出兵的事情,聖蘭心等人都是會心的一笑。
聖蘭心看着秋沐,微笑着說道:“這位便應該是秋沐姑娘了吧。”
“小女子正是。”秋沐也笑着點了點頭。神州十大英傑並非是每個人都面對面的見識過,他們也都只是江湖中人對神州武林十個最優秀的後輩的合稱。就像是十大英傑之末的童躍,那次若不是他彎弓射箭,李蕭漠也沒有將他認出來。
李蕭漠端起茶杯淺飲了一口,笑着說道:“神州十大英傑,今日居然一下就聚集了六個,就只有嫡清公主、若水長公主、童躍和宋世兄不在,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就爲了這個理由,某人今日就要開懷暢飲一番。對了,這位姑娘就是名貫天都聖京的才女辛皎姑娘了吧,沒想到姑娘的纖纖玉指居然能夠彈奏出如此慷慨悲壯的金戈鐵馬之曲,某人倒是失敬了。最開始的時候某人還以爲是哪位前輩高人在此操曲了。”
辛皎點頭示意了一下:“世子誇獎了,小女子的這等粗末伎倆,怎能入世子法眼。至於這曲子,乃是當年在壺口渡口觀戰之後有感,不過小女子限於天分,以至於這麼長時間才譜出曲子。”
“家師說過,凡是能夠自譜樂曲的,莫不是在樂理之上已經達到了大師境界的人。妾身以前在天都聖京的時候,也聽說過落星居的辛皎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女紅廚藝樣樣精通,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聖蘭心轉過頭來,笑着對着昊天說道:“國公可是福氣匪淺啊。”
昊天也不以爲意,毫不謙虛的說道:“那是,都說良宵花解語,靜夜酒盈樽。有此佳人作伴,確實是人生一大幸事。”
“那我們了?”仙戀塵湊上小臉蛋問道。
“你們?”昊天看了李蕭漠等人一眼,偷偷將腦袋湊到仙戀塵的耳邊,輕聲說道:“雪夜讀禁書,雲雨夢高唐,你說了?”
“流氓!”仙戀塵臉皮一紅,狠狠的擰了昊天一把,聖蘭心等人是何等武功,雖然昊天說得小聲,不過三人包括秋沐雪傾城在內都是聽的清清楚楚。對此,秋沐和雪傾城都是無奈的一笑,遇上昊天這樣的淫賊,當真是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