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立國,三月國喪。這個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神州大陸。出乎所有人的想象,和天意伉儷情深的昊天並沒有失去理智的立刻提兵復仇,也沒有聲嘶力竭的叫囂諸如屠國滅族之類的狂言,他只是選擇了立國稱帝然後國喪三月。
對於河套的立國,雖然所有的人都是用着複雜的眼神看着這個危險到了極致的龐大政權,特別是靠近河套的偏偏又最爲弱小的烏瑪王朝,他們甚至擔心河套爲了祭天順便發泄一下怒火,數十萬大軍再次出塞,族滅烏瑪以作祭。所以這些天裡,烏瑪自吐普赤丹以下,全部都是膽顫心驚惶惶不可終日。但是河套這麼長時間連屁都沒放一個,甚至連玉門關的蒼狼軍團,都是全軍帶孝匹馬不出玉門,總算是讓吐普赤丹鬆了口氣。
不過,沒有人會認爲河套會就此偃旗息鼓。河套自昊天而下,說得好聽一點,是恩怨分明剛烈不屈,說的難聽一點,就是睚眥必報血債血償。想當年,昊天爲了數百萬跟他素不相識的百姓都能夠冒着天大的風險東渡大河,現在定州上百萬百姓無辜戰死,連河套最受人尊崇的秦天意都與城俱亡,可以想象河套上下是何等的悲憤。暴風雨之前,越是寧靜,那大雨到來的時候將越是瘋狂。
而且,河套自立足定州以來,從來沒有遭受過如此恥辱,三個軍團全軍覆沒,這口氣,河套上下恐怕沒人能夠嚥下去。
河套立國,最爲憤怒的自然是清風皇室。以前,雖然三大世家都不將朝廷放在眼裡,不過即便是最爲狂妄的益州宋家,也不敢和朝廷公開撕破臉。而河套在這之前,雖然和朝廷已經分道揚鑣,但是在四家諸侯之中,卻是對朝廷最爲恭順的一個。不過現在,就算是用大腳趾想,也應該明白河套是什麼態度。
河套立國,那便意味着清風帝國已經在名義上都無法控制整個神州的局勢,皇室的尊嚴已經蕩然無存。而最爲重要的是,河套既然敢立國,而朝廷偏偏無法做出有力的回擊,這必然會刺激國內其他的諸侯,尤其是益州宋家。這樣的連鎖反應一旦發生,那清風就真的完了。
不過,清風皇室現在的力量已經淪落到了自建國以來的最低點。朱雀軍團和禁衛軍團全軍覆沒,使得天都聖京的防禦力量空前降低。除了一個東方軍團,中興帝手中根本沒有任何的可用之兵。南方軍區倒還有十五萬士兵,但是歐陽靖忠一個人要防守西江的千里防線,保證大湖甚至是江南的安全,兵力已經是捉襟見肘,根本顧及不了天都聖京方面。
好在,極樂聖教和淮水張家也是元氣大傷,而秦川李家現在又在全力提防河套南下,暫時無力顧及天都聖京,饒是如此,向行的東方軍團依然將防線大大收縮,不然根本不能保證都城的安全。
雖然沒有實力,不過爲了表示自己的立場和對河套的譴責,中興帝特地在自己的堂兄弟之中找了一個看得順眼的,立刻加封爲撫北王,讓他率領着一個代表團前往河套訓斥昊天,並且讓昊天打消立國稱帝之念。結果這個使團還沒有出發,被任命爲正使的撫北王劉久頓時嚇得大小便失禁,倒在牀上一病不起。中興帝無奈,只好換人。只是每個被任命爲使者的功勳貴族們都是面如土色,第二天要不是舊疾發作離死不遠,便是因爲各種各樣的意外而缺胳膊斷腿,於是這件事情也就只有這樣拖延了下來。
其實中興帝也明白,帝國派出的使團,到了昊天那裡肯定是肉包子打狗。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昊天一句話便拉下去宰了,也就一了百了。但是運氣不好的話,誰知道昊天會不會下令直接將使者在天意的靈堂之前生吞活剝凌遲處死。
不過,歲寒見後凋,板蕩識忠臣。在這個時候,總算有人肯挑起大梁,自薦爲使團正使。而這兩個人,河套方面至少會給三分面子。
三天後,清風皇室的使團和秦川李家的使者一起踏出陰風古堡的大門,然後在李蕭然的注視之下,緩緩踏上河套的地盤。
“沒想到這次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前來河套,時也,命也。”其中一個俊秀的青年長聲嘆道。
另一個青年點了點頭:“之前誰又會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蕭漠,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們現在能做的,便是盡最大可能的化解雙方之間的矛盾。”
李蕭漠心中一聲長嘆,他和昊天等人關係一直不錯,尤其是在東南作戰的時候,雙方更是能夠交付生死的親密戰友。因此,他也更清楚昊天以及下面的奉敬、信刻等人是怎樣的德行。龍有逆鱗,觸之必殺。對於昊天等人來說,天意就是他們的逆鱗。不要說剝下逆鱗,便是稍微觸碰一下,昊天都會勃然大怒。
河套是一羣瘋子,秦天意是唯一的劍鞘。現在,劍鞘沒了,天下間還有誰能夠控制住這柄利劍?
本來當日聯軍進攻延州的時候,李蕭漠便準備前去拜見昊天,但是當他走出李鐵鳴和李蕭然的視線之後,突然間有些不知所措。他很清楚定州的失陷和秦天意的戰死對河套來說意味着什麼,現在前去拜見昊天,雖然是可以減輕自己的責任,但是,那也等同於和家族劃清了界限。他畢竟是秦川李家的少主,在承載着這份榮耀的同時,也兼負責秦川近千萬百姓的希望。因此,他最終又折回了秦川。他在等一個機會,這個機會也許很渺茫,但是爲了秦川李家的未來,他必須爲之殫精竭慮。
“蘭心,你在想什麼?”發現聖蘭心有些心不在焉,李蕭漠不禁好奇的問道。
聖蘭心道:“也沒想什麼。只是我們以前來到河套,無論是靖北王還是靖北王妃,都是以禮相待。現在王妃殿下已經仙逝,靖北王和河套將士們也正處於悲憤之中,他們究竟會怎樣對待我們,蘭心實在不知。”
向中興帝主動請纓的人,自然就是聖蘭心和楚憐風二人。他們自壺口會戰開始,便和河套結下了相當深刻的友誼。昊天此人極念舊情,而且兩人和這次的事情也沒有關係,想必昊天不會爲難他們。
楚憐風哈哈一笑:“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兩位又何必想得太多?既然我們已經來了,那麼該怎麼接招,就是靖北王應該考慮的事情。喏,河套騎兵已經來了,我們就看看他們怎樣應對好了。”
就在三人說話的這片刻功夫,一衛河套騎兵已經出現在了三人的視線之中。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昊天返回河套之後,河套騎兵的巡視範圍依然沒有越過當年赤蛇軍團和李蕭然約定俗成的軍事分界線。
“秦川李蕭漠、名劍山莊楚憐風、瑤池玉宮聖蘭心特來弔唁故友,請問閣下是河套的哪位將軍?”李蕭漠終究是秦川李家的少主,氣質風範無人能及,雖然隔着大約兩裡的距離,可是他的聲音依舊遠遠的傳了出去,字字清晰。
“原來是李將軍、少莊主和聖仙子大駕光臨,我們河套真的是蓬蓽生輝啊。本將軍乃是獵鷹軍團奉帥麾下將領橫輝,特來迎接三位大駕。”橫輝的聲音雖然不如李蕭漠的清晰悠遠,但是中氣十足聲破蒼穹,悍將風采一覽無餘。
“李將軍?”李蕭漠的眉毛一皺,楚憐風和聖蘭心的臉上也浮起一抹憂色。橫輝乃是河套有數的將領,他的話在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河套的意思。很顯然,河套對三人還是很有感情的,不過卻將李蕭漠和秦川李家分別對待,而這對李蕭漠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兩里路的距離,轉瞬及至。橫輝的聲音還未完全散去,一千河套騎兵已經奔至三人眼前。只見橫輝的馬鞭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圈子,一千騎兵已經勒馬站立,靜靜的看着眼前的三人。
雖然是疾馳而來,但是河套騎兵之中根本沒有發出疲憊和急促的喘息之聲。驟然停下,但是整個隊伍沒有絲毫的慌亂,所有的人都是有條不紊。所有人的額頭上都繫着一條孝布,腰間勒着一根麻繩,左臂上套着一圈黑紗。每個人的表情都是莊重嚴肅,每個人的眼神也是同樣的犀利堅定。那股含而不露的霸氣,居然連李蕭漠等人都有片刻的窒息。
“這就是河套的百戰精銳嗎?”李蕭漠倒吸了一口氣。雖然與河套交情甚深,但是他和河套的精銳士兵接觸的時間並不多。而河套近百萬士兵之中,最爲精銳的自然是河套的六個主力軍團。他原本以爲秦川的騎兵已經是天下少有的精銳之師,然而和眼前的這支騎兵相比,他們還太嫩了一點。這氣勢,這殺氣,只有在鐵與血的戰場之上,只有在生與死的危急關頭歷練過的人才能夠具備。
“將軍難道已經得知我們前來的消息?”聖蘭心張口問道。她並不相信橫輝是在此處巡視,橫輝畢竟是河套軍團級別的高級將領,就算是巡視領地,也不可能只帶着這點騎兵。
橫輝沒有下馬,只是端坐在馬背上抱拳說道:“聖仙子說的不錯。主公已經得知了三位前來的消息。三位乃是我們河套的貴客,是我們的朋友,因此主公特地讓大帥前來迎接。三位請,我家大帥就在前面迎接三位大駕。”
楚憐風和河套關係不同,因此說起話來也有些隨意,當下笑着問道:“主公?不是說王爺準備立國稱帝了嗎,怎麼你們還稱呼爲主公?”
“主公有令,在沒有報仇雪恨之前,什麼都是浮雲。大帥和先生等人都是深以爲然。”橫輝不以爲意的說道。
李蕭漠有心事,聖蘭心又身份不便,因此一直是楚憐風在和橫輝說話。楚憐風本來就是武雙全,而橫輝長期受奉敬薰陶,勇武之中也帶着幾分儒雅,加上兩人都不是勾心鬥角之輩,也沒有太多的顧忌,因此雙方交談的也頗爲相得。
不知不覺之間,三人已經在橫輝的護送之下抵達了青雲殘城。當日朱兆和李必成等人血洗青雲之後,一把火將這裡燒成了廢墟。河套大軍返回之後,因爲事務繁多,因此也僅僅只是將百姓們的遺骸一一收斂,至於縣城殘骸,還沒有時間收拾。不過在李蕭漠等人的目光所及之處,許多獵鷹軍團的士兵正在努力工作,只是不知道對方究竟在幹什麼。
“藍高平恭迎三位。我家大帥正在府中憑弔先人,三位如果不介意的話,末將可以帶三位前往。”前來迎接三人的乃是奉敬左臂右膀之中的藍高平。
李蕭漠點了點頭,翻身下馬和楚憐風二人一起跟在藍高平的身後。看着眼前煙熏火燎已經看不出縣城模樣的青雲廢墟,三人心中都是感慨萬分。就在一年之前,他們還在這裡呆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當時河套十數萬將士集體婚禮,場面是何等的氣勢恢宏。只是一年時間,這裡居然就變成了人間地獄。
在昊府的後花園裡,李蕭漠等人總算見到了奉敬。之所以還能辨別出這裡是昊府的後花園,只是因爲奉敬正一身孝服的跪在前面。那裡是一座新墳,旁邊一點還有兩個略微隆起的土包。李蕭漠有些吃力的回憶了一下,這纔想起這應該便是昊非常夫婦的衣冠冢。還記得以前這裡有一大片蒼翠欲滴的芭蕉林,不過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聽到三人的腳步聲,奉敬不慌不忙的站了起來,隨手拍了一下雙膝之上的泥土,奉敬轉身笑道:“昨天本帥還和先生打賭,說最多三天三位就會前來。哈哈,果然不出本帥所料,總算是贏了先生一次。”
李蕭漠的眉毛一挑:“奉帥就這麼肯定?所以親自前來這裡迎接我們?”
“因爲你們是我們河套的朋友。”奉敬搖頭道:“不過其實本帥前來這裡,主要是爲了憑弔先人。本帥自幼而孤,幸得主公和大姐收留。老爺不以本帥出身卑微,和主公大姐同等視之。而全叔則是看着本帥長大。現在全叔歸天,本帥自然要前來祭拜一下。本來回到河套之後本帥就準備前來的,只是前些日子剛剛到血色高原溜了一圈,這也是剛剛返回。”
李蕭漠三人對視了一眼,都發覺了對方眼中的寒意。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覺得現在並不是說話的時候,不過李蕭漠還是張口說道:“奉帥,青雲和定州的事情,我李蕭漠難辭其咎。尤其是王妃殿下……”
“大姐遊獵三月,現在正在休息,不想讓外人打擾。”奉敬突然截斷了李蕭漠的話說道。
李蕭漠等人這次是背心裡都冒出了一股冷汗。秦天意戰死沙場,他們都知道必然會刺激河套軍政民三方那敏感的神經。但是他們完全沒想到,連奉敬這樣冷靜慎密的最頂級將領都會變成這樣。
忽然間,李蕭漠覺得有些不對勁。奉敬剛剛纔從血色高遠返回,按理說,天意大喪,他作爲弟弟,怎麼都應該在靈堂之前守靈幾天這才離開。可是,他卻不顧疲勞的前來青雲,難道,這其中有什麼目的?況且,河套高層之中,最有理智也最冷靜的便是奉敬,他怎麼可能神經失常?
看着奉敬那飽含深意又隱隱有着幾分期待的眼神,李蕭漠恍然大悟。奉敬,確實是在特地來等他們的。而他想要傳達的意思,就是河套現在都已經瘋了,因此自己等人在抵達河套之後,必須要注意自己的言辭。
“奉敬,確實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在李蕭漠的暗示之下,楚憐風二人也明白了奉敬的意思,然後發出一聲由衷的感慨。
只是,看着奉敬那依舊有些舒展不開的眉頭,幾人的心中依然是沉甸甸的。奉敬在河套的地位極高,如果不是因爲明白自己無能爲力,她必然不會採取這樣的方式暗示自己三人。看來,河套方面的情況確實瘋狂的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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