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因爲她想到了,這個敖卓到底要什麼。
嚴格地說,這個敖卓很有心計,也很有耐心。
他先是花費時間往邊界跑,試圖從最近的地方觀察對手,得到最完備的一切。
但卿家可能讓他在這一點上收穫不是很大,反而可能是掌握了規矩。
他用時間麻痹了卿家人,讓他們的防備下降,然後他趁亂過界,又巧妙的潛入了族地,最後找到了藏書閣的位置,是直奔那藏書閣。
藏書閣有什麼?自然是知識,是文化資源,這裡面不僅僅有說教的東西,更有許多世代的傳承。
可以是他想要的文化知識,也可以是禮儀之書,但卿家可是鐵騎之家,在騎兵這種作戰方式上,應當有自己的文化傳承,所以秦芳猜測,他應該更想要的是鐵騎這種作戰之法或者技藝。
但,他沒能進去,受傷潛逃後,反而從二小姐下手。
用這個藉口來讓大家都放鬆,然後自己從卿家人身上,靠實戰來學本事。
大少爺遠離之後,如果真是一個單純切磋武藝的,是不會這麼不要臉的隔三差五的挑釁找茬的。
而之後,偏用那種惹人憤怒的話,挑起事端來的,打了退,退了打,這明明白白就是拿卿家在練手啊!
所以秦芳立刻明白,這位求虐的傢伙,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明白如何欲蓋彌彰。如何聲東擊西。而且更加厲害的是他能耐的下性子。步步爲營,讓卿家人被情感控制,氣呼呼的與他對耗,卻沒能靜心去想對方的目的。
人,是情感的動物。
一旦情緒起伏,也就是關心則亂,那麼就會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這才着了別人的道。
秦芳雖然沒有指揮過大部隊作戰。只指揮過她的醫療兵救援。
但軍醫也是兵啊,在部隊裡看多了指揮的風格,見多了部署,像這樣從拉練或是演習裡,去琢磨對手技藝的事實,在未來世界那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加之,她雖然是卿家人,也爲卿家着想,但到底是來自未來世界,契約社會文化下的一份子。在宗主文化裡並不是完全人,所以她不會被這種家族遭遇羞辱的情感給矇蔽。反而是更容易看清楚對手的想法。
所以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敖卓的“用心良苦”,這纔開口說要一千斤海魚外加二十顆珍珠的價碼。
這可不是亂要價的哦。
海魚在這個時代,那可是好東西啊。
如果每打一次,大家都能得到實惠的營養身體,這可不壞。
何況還有二十顆珍珠當收入,這種在海龍國也許不算很珍貴的東西,拿到別處去,依然是值錢貨,有些收入補貼,總不錯的。
“陪打?你的意思是……”卿海的眼裡閃過一種醒悟之色,驚訝的看着秦芳,和身後的數人一起呈現着恍然大悟。
“三爺爺,海龍國的人,長年居於海邊,靠漁業爲生。”秦芳當即柔聲言語:“看起來是最相安無事的小國,但小國之人,也有自強之心。甚至,也許會在南昭的亂際,出手掠奪一些地皮擴大疆土,那也未可知……”
“海龍國的邊境,一面是海,一面就是我卿家,他如果想要掠奪,自然是我卿家這仙女境!”卿海的臉上已從憤然轉變的驚訝之色裡開始顯露一些憂色。
“是啊!”此時一旁的幾位也開始紛紛言語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海龍國野心頗大,以及對方竟敢覬覦卿家等等的話。
“大小姐!”就在此時,卿宸忽然臉有怒色的盯着秦芳說到:“海龍國如此野心,你竟然還打算讓我們得些好處的與之陪打,你這不是強他人之兵,葬自家未來嗎?”
她的話一出來,立時氣氛變得緊張與質疑起來,一列列目光投在秦芳的身上,像刀子一般的,似乎要挖出秦芳的心,來看看它是怎麼長的。
被質疑,秦芳早有準備,不過看到這些目光,她還是有些內心嘆息,嘆息着此時大家在時代的愚昧下,眼光的短淺。
“二小姐,你重重打人一拳的時候,別人疼的那一刻,你的手難道不疼的嗎?”秦芳看了卿宸一眼,轉頭眼掃衆人:“各位,陪打說白了,無非就是一場雙方學習的機會,海龍國的人想學卿家的鐵騎之術,難道我們卿家就不需要學海龍國的水戰,海戰之術嗎?”
學習,本來就是相互的,在演習與拉練裡,發現自己的不足,彌補修改,以及更加具備戰力,這是未來世界,軍隊慣用的提升手段。
秦芳本能的把這看成一個提升卿家實力的機會,雖然對方也許會學了卿家的本事,但海龍國,它畢竟是個沿海之國。
而海域,歷史早已證明,那纔是真正的未來戰場。
大航海時代,也許對於此刻的大家來說,是遙遠的。
秦芳也沒希望着卿家成爲一代先河,統御天下,但對手既然是沿海國家,善於水戰,卿家學點水戰本事,這總不賴吧?
“我們學水戰,海戰之術幹嘛?”卿宸此時一臉“你有沒搞錯”的表情看着秦芳:“咱們卿家族地裡,不過一片湖澤而已,其他都是山地,平原,學那水戰有什麼用?卿家擅長的可是鐵騎,那是去沙場上和人拼鬥的,水戰?哼,各國交接之處,有海嗎?”
卿宸的言語得到了不少人點頭附和,顯然他們根本看不到水戰與海戰的意義所在。
秦芳抿了下脣,意識到和她們去談海戰水戰的深遠意義是不理智的,畢竟他們的視界,能夠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一個小界板塊。根本不明白。所有的大陸都是包圍在水中的。也是無法理解那些國境裡的河道,水域,根本就是一條對於敵人來說輕而易舉直搗黃龍的捷徑。
“二小姐,還有諸位,我們不說遠的,只說眼下,敢問卿家這些日子,爲何時有被海龍國這些人獲勝的事發生?”
“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我大哥帶着族中大部分的人,特別是許多厲害的人,前去接馬,族地暫時勢弱而已,倘若我大哥和那些人在,就海龍國那些宵小,根本沒可能佔我卿家族地邊沿。”卿家說着昂起了下巴,彰顯着身爲卿家人的傲氣。
秦芳看着她那樣子,很想說她一句傻瓜。但也只是想而已,當下柔聲道:“那依照二小姐的意思。是不是以後當別人來襲時,我們要高掛免戰牌,說明我家主力不在,所以不打?”
卿宸一愣,隨即點頭:“對啊!天下爲禮,趁人之危算什麼英雄好漢?”
秦芳立時頓住。
此時的戰爭模式,此時的背景文化,是禮的時代。
她記得資料裡記載過。
所謂一戰,就是雙方擺好人馬,出人交手,一站定勝負。
若遇上打平手的時候,就是三鼓之後,兩隊對壘,一場戰鬥拼殺結束後,不再打,就着結果開始談判。
這是這個時代的戰鬥模式,但卻不是唯一的模式。
昔日的項羽爲何敗在了劉邦之手?
就是因爲他是那個時代最後一個貴族,他信奉的禮文化,讓他敗在了第一個非貴族皇帝的手中。
而眼前這位二小姐,以及這些族人,正是貴族的身份,所以他們不屑的還秉持着禮戰的文化。
“那二小姐,海龍國的敖卓,和咱們講理了嗎?”想明白了關鍵點,秦芳只好拿事實的痛處來說話。
立時,卿宸臉色白紅相間,忿忿跺腳:“所以他纔是混蛋,是宵小!”
秦芳抿了下脣道:“成王敗寇,歷史總是贏家書寫,若我們是贏家,可以罵他宵小不守禮,可如果他是贏家的話,寫我們的時候,又會是什麼字眼?”
一句話,問的在場之人個個鴉雀無聲,卿海更是看着秦芳,目光深邃如黑洞一般。
秦芳很清楚,這樣的話語也許會讓人不齒,畢竟她等於是悖逆了這個時代的禮文化。
可是她現在揹負着卿家的未來,更在心中試圖要讓南昭之皇爲卿家還債,她自然要想的遠,看的遠。
我不欺人,但人亦不可欺我!
自強,不是爲了掠奪,而是爲了保家衛國!
她永遠記得這兩句話,第一條是她自己的做人信條,而第二條,那是每一個軍人心中的信條。
武,止戈,它的本意不是侵略,而是和平。
和平的前提就是你要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自己,否則,在弱肉強食的大自然規律下,你只能成爲被淘汰掉的。
“海龍國是小國,南昭是大國,敖卓等人是不守禮的宵小無賴,卿家是禮儀貴族,這沒錯。”秦芳深吸一口氣,鄭重而言:“但,就是有這樣的無賴,不安規矩來,就是有這樣的宵小,讓我們輸過自家的族地邊界不是嗎?”
“各位,我們的確沒有沿海之界,看起來不需要海戰,可是當別人不斷的騷擾我們的時候,你們安心過每一天嗎?在陸地上,在我們的人都齊備的時候,我們是王,可是打不疼他們,他們就會不斷的來騷擾,長久下來,大家還能受的了嗎?而對方在騷擾裡學會了我們的本事,將來我們的優勢也沒了,那個時候,我們還是王嗎?”
秦芳的言語讓大家都鴉雀無聲,因爲她說的每一句,都是事實,是不被他們先前在乎的事實。
而事實,總是善於雄辯。
“所以,我建議合理利用這個機會,讓我們依舊可以是王。”
“你的意思是……”卿海目光炯炯的看着秦芳。
“三爺爺,我道出他們的目的,爲的是省的他們演戲;直接談出代價,對方有了代價約束,就不會無成本的騷擾,大家也能緩和一下精神,而最重要的是在演習的情況下,傷亡可以得到合理的有效減低,大家也能學會對方的海戰之術……”
秦芳說到這裡,眼掃衆人:“那麼將來,他騷擾的緊了,我們大不了,打到他的地盤上去!在水域,在海戰裡,他們的優勢都沒了的話,還有什麼能力在我們的面前叫囂呢?把他徹底打痛了,它纔會知道什麼叫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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