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丹這一喊,鍾毓拿着相框的手不由一停。
“你一直對我這麼好,就是因爲想知道教我背後的高人是誰對吧?不是告訴你了麼?兩年前他已經去世了!”冼丹畢竟還是個孩子,一時激動,言出無狀。
“對啊!他明知道已經去世了,還要拿照片讓你看,說明了什麼?”餘耀也提高了聲音,“你先看看總可以吧!”
冼丹不由一愣。
他很聰明,餘耀又直指要害,愣過之後,他便默默拿過了相框。
尋找一個人,不管他去不去世,不管他留沒留下什麼,那就沒有了功利性,純粹因爲感情。
冼丹看着照片上鍾千粟和鍾毓的合影,手不由一抖,相框差點兒落在地上。
一看他這個狀態,餘耀和鍾毓的心也不由抖了一下。
又盯着照片看了好大一會兒,冼丹才默默放下,眼圈微紅,也不看鐘毓,“他到底和你有什麼關係?”
鍾毓臉上的肌肉微微抖動,點了一支菸,狠狠吸了兩口,“照片上的人,是我的大伯,我父親的親哥哥,也是我的師父,他叫鍾千粟!”
“什麼?”冼丹大叫,“他說他姓慈!”
“哪個慈(瓷)?”
“這······他只是嘴上說,沒寫出來過,也沒說叫什麼名字。”
餘耀嘆了口氣,“他忘了自己是誰了·······”
“他確實忘了很多事情,但說自己的姓,總不會有錯吧?”
“這個瓷,怕是瓷器的瓷。他雖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經歷,但關於瓷器上的本事應該一點兒都沒忘!你在瓷器上的本事,就是他教的吧?!”
冼丹看了餘耀一眼,眉頭皺了起來。
鍾毓此時的反應,倒平靜了許多,他深深看了一眼冼丹,“他是不是左撇子?是不是最愛吃鳳爪?是不是······”
鍾毓一口氣問了好幾個“是不是”,冼丹徹底呆住了。
“好了!”餘耀雙手扶住冼丹的胳膊,“他是鍾毓的至親,即便是去世了,也要知道他的‘下落’!你現在先告訴我們之前的詳細過程。”
最終,冼丹開始了陳述:
“那天是我爸到郊縣一個山村收貨,我死纏爛打,非要跟着去,他就帶上我了。當天晚上就住在一個老戶家裡。第二天凌晨三點多我們就起牀往回走,因爲收着東西了,我爸想趁熱乎弄到晨光路市場的鬼市上賣。”
“走在山坡邊上的小路,我一不留神,從山坡上滑下去了,不過那道坡不陡,後來我也抓住了一棵小樹穩住了;我爸下去拉我,打着手電,無意中用手電一掃,發現下面的一塊凸起來的大青石上,好像躺着一個人!”
“我倆下去一看,是個老人,看不出什麼外傷,但是昏迷了。我爸就先把他背了上來。這時候,正好有個過路的拖拉機,開拖拉機的大叔是個好心人,拉着我們送到了瓷都郊區的一家醫院。”
“路上大叔問我們怎麼回事兒?我爸怕有什麼麻煩,就說是我爺爺,我們三個一起收貨來着。因爲這個,我爸自然沒趕上鬼市。輸液之後,老人家醒了,可一問三不知。雖然沒出血,但他頭上有個大包,醫生說受到撞擊,可能失憶了,建議送到市區的大醫院進一步檢查。”
“可這老人身上,什麼證件也沒有,自己也說不清是誰,問半天,只說自己姓瓷!好在醒了之後,便能正常活動,別的地方沒有任何損傷。我爸沒辦法,就打車送他到了市區的大醫院。檢查之後,醫生說,頭部的撞擊只是外傷,但他的失憶症非常複雜,有選擇性失憶的特徵,也有解離性失憶的特徵,藥物治療效果並不好,最好是一邊住院觀察,一邊進行心理干預,需要長時間的治療。”
“因爲住院要預交一大筆錢,我們就沒住,只是在門診上處理了一下他頭上的大包。出了醫院,我爸猶豫着是先帶他回家,還是直接送到派出所,畢竟要尋找他的家人。”
聽到這裡,鍾毓忍不住脫口叫道,“爲什麼不送派出所?!”
餘耀嘆口氣,又壓了壓手。事已至此,冼丹陳述的只是過往,無法改變了。
原來,冼丹的父親冼星河,是想到收的幾件東西里,還有一件剛出土的青銅器,不敢帶着去派出所;而且此時已經中午了,鍾千粟一直說餓,便想好人做到底,請他吃完了飯再送去也不遲。
回到家裡之後,冼丹的母親一聽就急了,讓趕緊送到派出所。
此時,鍾千粟好似清醒了很多,在客廳沙發坐下之後說道,“給我弄點兒吃的,吃完了我自己去派出所,不會再麻煩你們了!路費、醫藥費、飯錢,以後我也不會欠你們的!更不會賴上你們。”
冼星河一看,連忙問:“老人家,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沒有,我只記得自己姓瓷,腦袋好像碰了一下,之前都不記得了。不過你們放心,醒來之後的事我記得很清楚,而且我就是腦袋碰了一下,估計將養個三五天就有可能恢復。”
冼星河聽了,便也沒再多說。他先拿出收來的最值錢的一件瓷器,交給老婆讓她收好、再配個好盒子,弄好之後趕緊做飯。
結果,正在此時,鍾千粟冷笑一聲:“這樣的燙手貨,還配什麼盒子!”
冼星河愣了一下子,“老人家,你也懂瓷器?”
“灑藍釉開光粉彩富貴長壽瓶!底款應該是青花雙圈六字楷書‘大清康熙年制’!你是當真康熙了,其實不過是幾年前的仿品!”
這下子,一家三口都傻眼了。
“老人家,我瞅着沒毛病啊?”冼星河此時說話,有點兒小心翼翼了。因爲鍾千粟根本沒上手,就是隔着兩米看的!
“灑藍釉,又叫雪花藍釉,就是咱們瓷都的官窯在明代宣德朝初創的!灑藍釉是吹釉,釉薄,且淡淡的雪花點分佈均勻,康熙朝的灑藍釉那是靈氣十足!可這一件,釉做得雖薄,可是卻太僵硬!”
鍾千粟說着,居然站了起來,臉上顯現紅暈,擡手一指,“再說開光,這框子裡頭的粉彩更是硬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