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59 火燒玉樓春(一)
朱雀街熙熙攘攘,四面八方都是趕來參加燈會的百姓。
小滿是個不亞於驚蟄的重要節日,不僅意味着穀粒開始豐收,也意味着今年第一個完滿的日子到來了。
林陌染牽着小瑾,做了普通人家公子的打扮。混跡在人羣中,慢慢地沿着玉樓春周圍閒逛
辰靳爲了不讓趙家引起懷疑,沒有跟她們走在一起,而是遠遠找了幾個舊日同僚結伴而行,目光不時警惕地注視着這邊。
“那個糖葫蘆,小瑾好想吃!”“還有這個瓜,黃黃的,長長的……”
小瑾指着一個小攤上的水果,歪着頭納悶不已。
小販見她模樣可愛,湊上來道:“小公子,這是西域的哈密瓜,味道可甜了!讓你哥哥買一個回去!保準好吃!”
林陌染搖了搖頭,一眼瞥見那小販腰間垂着一枚玉佩。
她眼睛尖。一看之下,已然變色,面上卻不敢顯露,只把小瑾一抱。道:“我們該回去了,再不回去,小心乳孃又打你屁屁!”
小瑾一臉茫然,卻還是配合地沒有問什麼。
待兩人走得足夠遠,林陌染一扯她的手,兩人混在人羣中,拐進了玉樓春。
小瑾終於忍不住了,“怎麼回事啊?染姐姐,你怎麼突然把小瑾趕走了?”
細心的她也發現林陌染神色不對了。
林陌染穩了穩情緒,深深望了小瑾一眼,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說。哄她道:“那個小販是個大騙子,姐姐之前買過他的哈密瓜,根本就不甜!難吃死了!”
“啊?”聞言,小瑾失望地張大了嘴,“我還沒吃過呢……既然那麼難吃,那就算了吧!回去我讓安逸姑姑她們都不要買這個小販的東西了!”
林陌染嘆了口氣。小販大哥,實在不好意思,爲了保命,把你的名聲都搞臭了。
兩人上了玉樓春三樓雅座,阿九和夫君蘇孟正在靠窗的位置上品茶閒聊。蘇孟前年考上了探花,託父親的照拂,如今在翰林院擔任一個小小的編修,官職雖然不大,兩口子的生活卻十分美滿富裕。
阿九見小瑾一蹦一跳上了樓,當即樂得將她抱上榻,分出一半鋪墊給她,並排坐了,訝然道:“怎麼才逛一會兒就回來了?”
小瑾撇着嘴,只把目光投向林陌染。
阿九便擡頭去看,這才發現林陌染神色不對。
林陌染無奈一笑。低聲道:“小瑾累了。阿九你坐得累不累,要不我陪你走走?”
雖說阿九爲了隱瞞她的行蹤,早早把閒雜人等都趕到一樓大堂,如今這裡只剩她和夫君。但爲了保險,林陌染不好表現得太明顯。
幸而阿九一點就明,當即點點頭隨她走到三樓另一頭。
“方纔發生時什麼事?”阿九直接便問了。
林陌染略作回憶,這才謹慎地開口,“方纔我在一個小販的玉佩上,藉着反觀,看到了身後一處景象。”
阿九皺了皺眉,她沒問林陌染是如何眼睛尖銳到能在小小的玉佩上看到反觀,但她向來直覺林陌染有些常人不及的能力,詫異道:“你看到什麼?可是與你的安危有關?”
林陌染搖搖頭,“我不確定。”她咬着脣,“我看到趙楚珩就站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一直打量着我。從玉佩折射過去時,我幾乎覺得,他的視線已經和我的對上了!”
她苦惱地捂着臉,“我今晚就不該出來!我還想着,他們應該放過我了!我現在不是九王妃,不是林府的嫡長女,只是一個死掉的人……”
阿九走過來雙手抱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辰靳把易了容的夏雪帶回去,當時趙琅坤和趙楚珩雖然有過懷疑,也想過暗中找尋你的下落,但沉雪塢那晚被林奕帶着馬賊一鬧,什麼痕跡都鬧沒了!他們就是想找,也無從下手。更何況,皇上後來也打着確認你是否已死的名義,明裡暗裡尋了你好幾天,雖然還未親口證實你已不在人世,但所有人都道你已經死了……”她肯定道:“趙家,至少趙琅坤目前,還未懷疑!”
林陌染勉強地點了點頭。
阿九續道:“如今林奕又不在你身邊,沒個保護的人,這可怎麼行?”她糾結地擰着眉,“要不,一會兒我找個理由把辰靳叫來?蘇孟與他素有來往,應該不會叫人起疑。”
“不不。”林陌染生硬地搖頭,“我擔心的不是自身安危。我擔心的,是燕樂晟明明知道趙家的陰謀,卻爲何遲遲不動手?他是不是有把柄落在趙楚珩手裡?這個把柄,是不是和我有關?”
阿九不解,“你的意思是?”
林陌染語氣沉重道:“我怕趙楚珩騙他,說我在他手上……我更怕,萬一哪天我真的被他拿捏在手上,真的成了燕樂晟的軟肋。”
她憤憤地搖頭,深深地望着阿九一雙眼,忽而神色一亮,“阿九!也許……我們該反擊了!”
阿九簡直失了神,“反擊?發什麼瘋?你一個人,無權無勢,沒有任何後臺背景,怎麼反擊?!”
林陌染雙眸越發熠熠生輝,“這不正是我的優勢嗎?從前我身在王府,受諸般限制!你可還記得,我審問屍體追查下毒真兇,差一點就能查到趙婉瑩和柳太妃頭上,結果太后阻止了我!”
這事她從前與阿九說過,後者點點頭,神色有些悟了,“身在大宅後院,確實什麼事都瞞不過衆人。”
“可如今我身在江湖!江湖那麼寬廣,就算他們有心找我,也不能在第一時間摸透我下一步將要幹什麼!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們的事已經辦成!”
林陌染低笑,“說白了!我現在就是一街頭小混混!小混混聚衆打架,一涌而來一鬨而散!事兒鬧完了人都跑了,官府大概都懶得派人來抓!”
“不錯不錯!”阿九大笑點頭,“林陌染,你上輩子就是個地痞無賴!”
她定了定神,又慎重道:“只是這事事關重大,機會可能只有一次,你須得仔細策劃。有什麼要幫忙的,只管找我和蘇孟!”
林陌染感激一笑,“這是自然!”
兩人談完話回去繼續喝茶,小瑾已經無聊犯困,歪在鋪墊上睡着了。
阿九自喊了人將小瑾先接回翰林府,又差人進宮向安逸傳話,說小瑾今晚繼續歇在翰林府,就不回去了。
另一邊,蘇孟去把辰靳喚來,準備讓辰靳護送林陌染回去。
沒想到就耽誤這麼片刻的時間,玉樓春出事了。
小滿燈會。兩丈寬的護城河裡,花船紛紛亮起了五彩的燈。
容顏俏麗的姑娘們插花髻坐在船頭撫琴唱曲,吸引着風/流墨客紛紛駐足,更有人一揮千金包下姑娘一夜同船共遊。
這其中就有以風/流成性而聞名全江陵的趙二公子,趙楚珩。
當夜最大的花船上,他一口氣包下了六個姑娘和七個舞娘,一個人端着酒杯,衣冠不整地遊戲花叢間。
“爺!咬一口嘛!”一個姑娘將葡萄放在自己脣上,大膽地湊過去要他咬。
趙楚珩毫不客氣地大手一攬對方腰身,張口就咬了上去,罷了還戀戀不捨地吸允了一番,惹得姑娘嬌嗔連連。
“爺連着五六天沒來,好不容易來一趟,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宿在我這花船上!”姑娘得寸進尺摸向他腰間。趙楚珩也不阻攔,反而將腰一挺,動作十分曖昧。
這時,船外有小廝跑進來掀起了船簾,一雙小眼謹慎地朝趙楚珩遞了個眼色。
趙楚珩不動聲色地整了整衣冠,走出去,“怎麼回事?”
小廝哈着腰道:“上回爺讓小的盯着大公子……方纔發現,大公子果然又去了一趟玉樓春。”
趙楚珩琢磨一笑,“這玉樓春背後的老闆娘是林陌染,他還當我不知道?哼!”他隨手把懷中的姑娘一推,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看看去!”
姑娘失落地在後面扯他衣服,被他嫌棄地反手一甩,摔倒在地,爬起來滿臉委屈。他看都不看一眼。
旁人只道他找到了線索,心急想一探究竟。
哪裡知道,那天他一聽聞林陌染很可能沒死的消息,心窩就一直躁亂不已!他要尋到她!狠狠地蹂躪她!
趙楚珩暗暗握緊雙手。就是這一雙手,至今還懷念着觸碰她肌膚的感覺,懷念着將她死死按在懷中、看她拼命掙扎所帶來的力度!
黑暗中,他腳步急亂而沉重——
林陌染!別讓我找到你!這一次,我不會讓你死!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雜亂的人羣中,他沒有看到辰靳,也沒有立刻趕往玉樓春。只是像頭追蹤獵物的犬,嗅着街上的異動。
沒有一個女人像她。趙楚珩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她若敢這個時候出來,勢必要做些僞裝。
他信步來到玉樓春附近,一條小販雲集的街道。街道兩旁用紅繩掛了一溜花燈,都是百姓寫了祝福語後自己掛上去的。
都是些尋常的詩句,沒有什麼特別。
趙楚珩一路看過去,無聊得幾乎開始發怔。他開始納悶,自己這麼急切地想要尋到林陌染並折磨她……是不是一種病?一種變相的相思病?
呵!他笑了笑,想起新婚夜當晚,林萱掀起紅蓋頭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別碰我!趙楚珩,你就是個骯髒的小人!遲早有一天要死在女人堆裡!”
他就是喜歡征服女人,越是反抗,他征服起來越爽。
於是當晚,他把林萱綁在牀頭,狠狠地碾壓,直到她徹底暈死過去,三天後才能下牀行走……
這是男人的優勢,有力氣,有權勢,還有讓女人又愛又恨的“武器”,他爲什麼不好好利用,去強霸所有他能霸/佔的女人?
正思索着,一擡頭,他看到了那盞花燈。
和別的花燈款式差不多,頂多就是材質好一些,燈上的水墨寫意畫得更精細一些……沒有什麼特別。引起他注意的,是那首詩。
幾乎瞬間,他腦海中浮現一個瘋狂的念頭!
林陌染就在這裡!這對花燈,就是她放的!木歡帥技。
趙楚珩轉身往玉樓春大步走去——就在轉身的同時,他看到了她。
牽着一位小公子,背對着大街,清瘦柔弱的身子雖然裹在了一件質地普通的男式布袍中,卻絲毫無法掩蓋那婀娜的身段。
趙楚珩立刻就能感受到,那晚她被自己按在皇宮、在燕樂晟眼皮子底下折磨時,那透過薄薄的衣料,那完美的胴/體帶給他的觸動!
隔着人羣,他就這麼望着她。直到她突然拉着小公子的手,轉入拐角。
細看,是進了玉樓春。
趙楚珩冷厲一笑,穿過人羣,大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