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說了全書完了,你還往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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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升的月下,羅爾夫焦急地在夜幕降臨後的樺樹林裡疾馳。
爲了保持平衡,隨風之鬼那對“j”字型彈性鋼片假肢的觸地面積極大,在平地上走路總有着奇怪的觸感,但出乎意料的是,寬闊的觸地面積反而讓他在雪地裡較爲輕鬆地向前趕路,特別在他駕馭着風力的情況下,在雪地上簡直如履平地。
但羅爾夫從來沒有雪地追蹤的經驗,也不曾在充斥不化之雪的北方生活——星辰的中央領只能見到季節性的零星飄雪,狹長的康瑪斯聯盟裡,東南部的五座城邦更是乾燥而溫暖——這給他的追蹤帶來了極大的麻煩,即使他是第一個發現瑟琳娜馬車異狀並立刻追來的人。
馭風異能讓羅爾夫在狹窄擁擠的紅坊街裡隨風來去,如魚得水,而他的速度在密密麻麻的樺樹林裡也不遑多讓。
但他必須找到那個男孩。
那個給予隨風之鬼新生的男孩。
羅爾夫穿過一片樹林,看到了前方一塊平坦的雪地。
他的目光突然一滯!
隨風之鬼渾身一震,落在雪地上。
月光下,一個纏着披風的妖豔女人輕輕鬆手。
一個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的七八歲男孩,毫無反應地從她的指間滑落,像橫遭殺害的獵物一樣落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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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動不動。
那個妖豔而惑人的女人輕輕轉身,對羅爾夫舔了舔舌頭,露出詭異的微笑。
不。
羅爾夫難以置信地跪倒在雪地上,雙手顫巍巍地伸向那個閉着眼的男孩。
沒有呼吸。
沒有心跳。
沒有脈搏。
不。
那個男孩。
那個大人似的男孩。
那個給了自己選擇的男孩。
那個從絕望的深淵裡拯救自己的男孩。
那個教他識字拼讀和手語交流的神奇男孩。
死了。
不。
羅爾夫擡起頭,半張臉隱藏在銀色面具後,不辨表情。
“怎麼了?”瑟琳娜·科里昂歪着頭,嫵媚地眨眨眼:“哦,來找小泰爾斯的嗎?”
羅爾夫捏緊拳頭緩緩站起,蘊藏憤恨與怒火的目光,盯向那個妖嬈多姿的女人。
“抱歉,他睡着了。”瑟琳娜咯咯笑着:
“來生再來找他吧。”
平地上突然颳起一道狂風,
瑟琳娜臉色一變!
風勢越來越大。
颳起羅爾夫周圍的雪花,鼓盪他的全身衣物。
隨風之鬼死死盯着瑟琳娜。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有多強。
但他會用盡所能,讓對方付出代價。
這樣,自己欠那個男孩的債。
就還清了吧。
但僅僅下一刻,羅爾夫就震驚地發現:
他渾身僵硬。
不能動了。
怎麼回事?
是……他轉動眼珠……這個女人?
瑟琳娜發出愉悅的笑聲,她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羅爾夫,保持着‘停頓之視’的壓力。
“現在的孩子們啊,”她仿似苦惱地撅起嘴搖搖頭,點了點自己的眼側,看着僵硬在原地的羅爾夫,嘖嘖道:
“打架都不用腦子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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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暗。
好黑。
感覺不到時間。
也沒有空間。
怎麼突然亮了?
太亮了,好刺眼。
這些是……記憶?
好多的記憶。
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場景,在他的眼前極速閃過。
混亂不堪。
最終只剩下凌亂的聲音:
【中心極限定理爲我們的隨機抽樣提供了足夠的根據……別走神!學好這些,至少你畢業後能去各公司的市場調查部門……】
這是什麼?
【“葺仁,如果你到了一個等待拯救的異世界,你會去變強、種田、爬科技,爭霸四方……會想要改變它嗎?”“算了吧,社會的變遷從來都是不可捉摸的……除非我是創世神……”“好吧,結論:這個問題問你沒有意義。”“你那滿滿的鄙視眼神是怎麼回事?”】
好熟悉的聲音……
【階層議題往往與不平等結合在一起,教育、收入、資本,這些都是常見的名詞……blau和duncan,記住這兩位學者,他們將會是你們今後兩年的噩夢……在我們那個時代,你不會用對數線性模型,就別妄想做社會階層分析……】
好亂……爲什麼這些組合毫無邏輯……
【“你怎麼這麼糾結啊!就一句話,我們要不要在一起……你皺眉幹什麼!”】
爲什麼一切都似曾相識,卻像是隔了一層霧……
【邏輯迴歸模型的關鍵就在這個概率函數上,probit模型跟它其實是共通的……如果你只懂一般線性迴歸而而不懂邏輯迴歸,就別說你學過迴歸模型……沒別的原因,只是我覺得這樣很丟人……】
我在哪裡……
【大家都把他歸爲三大祖師爺之一,但比起韋伯的旁徵博引和科學論證,把他那種坐在椅子上想出來的哲學冥思歸類於……有些激進學者包括我個人認爲,這簡直是對我們學科的侮辱……】
這是什麼……但是,好熟悉的人名啊……
【one-mode的社會網絡可以用一個對稱矩陣來表示,而two-mode則更復雜些……看你們這副蠢樣,難道都沒學過線性代數嗎……沒學過高等數學,憑什麼認爲自己有能力學好這門學科?放屁!】
等等,我知道這些是什麼……我,我學過,甚至寫過,教過……
【“我也不知道家裡這麼辛苦,供你讀了那麼多書有什麼用,但我們老吳家總有一種想法:就是知識不一定有用,卻一定無價……”】
誰在說話……這些到底是什麼!
【例如,老師、學校區位、班級性質、父母收入,不同因素對學生成績的影響,總是在不同層面上發揮作用,有的在個人層面,有的在班級層面,有的在學校層面,不去區分不同層面的作用,而單純假設它們在同一維度生效,這樣得出的“學生成績受什麼影響最大”的結論是缺乏說服力的……所以教育學中常用分層線性模型克服這一點,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我們的研究……】
我知道的……我一定知道的……該死,爲什麼想不起來!
【馬克思和韋伯對於國家的自主性,意見截然相反……曼恩所定義的兩種國家power的區別在於……你們都沒讀文本嗎?讀不完?那爲什麼不少睡一點覺?】
等等,我是誰……我是誰?
【以斯考切波爲首的人,開始反思馬克思學者的社會圖式和帕森斯的宏觀理論……鑲嵌在歷史中的社會也許並不像他們預想的那樣運轉……歷史分析傳統就這樣回到了我們的視野……】
我是什麼?
【不要以爲質性方法就不必像計量那樣,恰恰相反,我們沒有計量研究那些清楚明晰的科學標準,所以我們更需要論證、說明“之所以用這一方法”的科學性,帶着研究軸線去紮根你的田野……否則你就跟寫一篇新聞報道沒有區別了……不如直接轉專業去學新聞當記者,我保證你賺得還比較多……】
啊啊啊啊——
但接下來的聲音,卻包含着許多更加清晰,也更加觸動他的記憶:
【“貝絲,不管用什麼方法,把他留在王都裡,他會活下去的……抱着他,這是我的血脈!你知道我的脾氣。”】
【“這個叫泰爾斯……分去第六屋,看這副傻樣子……小鬼,我保證你活不到第二年。”】
【“不!不!別打我!別!我只是……只是……啊!”】
【“你們真的不想喝水嗎?明明就在隔壁!……聽我的,我來想計劃!”】
【“我叫卡拉克!聽說你是你們屋的頭兒?從今天起,你們得把一半的錢給我!”】
【“這是最後的藥劑,沒有更多!你……你以後不要再來了……等等!這裡還有一些舊衣服,你拿去吧……”】
【“小鬼,要叫我婭拉姐姐!”】
【“立足蒼空之上,超越諸神,俯視衆生……你可以說‘不’,但你無法拒絕,這只是第一次失控。”】
【“我知道,你的身上,有他所沒有的東西。”】
【“努恩王不是想要公平嗎……用我兒子的命,換他兒子的命!”】
前所未有的海量記憶瞬間閃回。
快要把他的意識擠爆了。
突然。
一切安靜下來。
黑暗重新降臨。
感覺舒服多了。
他困了。
也許該走了。
回去他來的地方。
或者……從此睡去。
就在此時。
兩個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一個聲音老氣橫秋:
“此等靈魂……噢,前所未有的上等……嗯,母親感覺到了。”
另一個聲音扁平尖利:
“等等,危險的味道……跟六、七百年前一樣……”
“汝總是小心翼翼……寬心,母親自會處理。”
“不,它還沒死透……真是強大的生命力,明明上面沒有人施救,但它依然在上升。以這種趨勢,它不一會兒就會升回上面去了……”
“嗯,吾能感覺到,母親亦尚在猶豫,不排斥但也不喜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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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的天吶……”
“何事如此驚惶?”
“你見過這樣的混血和混魂嗎……怎麼可能!除非鍊金塔和靈魂塔合作……”
“勿要失態!謹守職責,少管地上之事……何況三大魔法塔已毀滅千年……”
“千年,是嗎?我的長期記性又變差了……”
“母親已有決斷……放任自流,任其回升……準備打開逆流閘吧。”
“逆流閘?不會吧?三十多年前纔剛剛升回去一個……太短了,母親會允許這種頻率?至少也要等到上一個重新落回來……”
“勿問,勿言,此乃母親的意志!唯有遵從!”
緊接着,他就感覺到,周圍的一切都在急劇地震動!
“轟!”
“啪啦!”
像是有什麼東西轟然破碎般,他似乎聽見了一聲清晰的脆響。
下一刻,像是露出水面般,他在無形的壓力與黑暗中,順暢地吸進了一股空氣!
不僅僅是一口空氣。
那是一股力量。
超越凡人的力量。
他——泰爾斯·璨星——重新想起了自己是誰。
同時回來的,還有他的感官!
全身的毛孔像是在一瞬間張開,貪婪地接受外界的信息,滯澀的關節不再摩擦,如同被一股力量潤滑而過。
聚集在皮膚的血液像是聽到指令般重新回到血管***給起生命的養分,因缺氧而過速的心臟則回覆了一下下規律、緩速的搏動——唯比以往更加強健而有力。
泰爾斯感覺到了。
一股力量從體內不知名的角落出發,迅速地升騰,瞬間佈滿全身。
喉部的疼痛慢慢消失,他甚至感覺得到,體內許多細碎的暗傷,都在慢慢修復。
很快,泰爾斯感覺到了身下的寒冷,身周的狂風,瑟琳娜熟悉的笑聲。
像是溺水的人重新被救活一樣,泰爾斯猛地睜開雙眼!
緊接着,他顫抖地望着天空,張大嘴巴,吸進一口久違了的,彷彿隔了許多年的空氣!
“呼……”
一切如以前一樣。
他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