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道明真相
萌夫245
“扣扣。”
敲門聲打破了房間內的安靜。
兩個小孩和夙央都將目光投向了門口,不等夙央開口讓人進來,房門已經被推開。
在這艘船上敢這麼肆意的不超過一隻手,其中當屬水瓏爲第一。
這時候從門口走進來的人正是這個第一人。
水瓏走過來,目光在小孩和夙央三人的身上打量着。
如果這時候還有旁人在的話,一定會發現眼前的這一幕非常的好玩。因爲兩個小孩和夙央的態度非常的相像,都是面無表情的沉默着,坐在坐墊上的姿勢非常的端正。
倘若是夙央一人的話,他這樣的態度一點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偏偏他的對面還有兩個和他一樣神態的孩子。這樣的神態在孩子做出來就有趣了,讓人一眼就覺得他們是做錯了什麼在強裝鎮定,如此連帶着夙央也有了這樣的嫌疑。
水瓏嘴角忍不住向上揚了一公分。她很可怕嗎,怎麼跟老鼠看到了貓一樣?
安靜中,水瓏並沒有急着說話,走近兩小孩。他們很自然的讓開身子,空出一箇中間的位置給水瓏,姬兒再拿來一個坐墊給中間的位置鋪上,阿妴也不慢的端起水壺,給水瓏倒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
這乖巧又無比迅速的行爲,別說水瓏看得好笑,對面的夙央也一下樂了。
“熱鬧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們的身影,倒是跑到這裡了?”水瓏這話是對兩個小孩說的。
阿妴和姬兒對視一眼,由阿妴開口說道:“我們在跟夙央叔叔商量大事。”
“叔叔?”水瓏挑眉。
夙央面上不動聲色,心頭實際一抽。小龍兒,已經不願意和他親近,連孩子也不願意讓他們叫自己一聲叔叔麼。
“嗯……”阿妴和姬兒也和夙央產生一樣的想法。難道孃親不願意自己和夙央友好相處嗎?雖然這樣和他們的計劃不合,不過如果是孃親的要求,他們還是站在孃親這邊的。
水瓏似乎沒有察覺到他們內心的糾結,淡淡的笑道:“叫什麼叔叔,該叫爺爺。”
“呃?”阿妴和姬兒一怔。
水瓏瞥向同樣愣住的夙央,笑得意味深長,“你真好意思讓他們叫叔叔?怎麼說,你的年紀至少有五十了吧。”
“……”夙央看着水瓏的笑容,一時半會都沒有說話。
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和小龍兒坐在一起說笑了,哪怕是被小龍兒笑話,他心中卻生出欣喜的情緒。
兩個小孩同時緊緊盯着夙央,一副防狼般的表情,似乎夙央意圖不軌。
夙央被兩小孩是‘炙熱’的視線拉回神智,他微微垂眸,再擡起眼睫毛,眼瞳已經恢復了清明幽邃,對水瓏笑道:“小龍兒爲何會這樣覺得。”
水瓏淡淡說道:“你是白嘯的好友,將我託付給他的時候就這個樣子,到現在都二十多年過去還是這個樣子,不去算你之前到底活了多久,單憑我見到的來算就有五十歲了吧。”
夙央淺笑,不置可否,卻似默認了。
水瓏看他端坐哪裡,安靜沉默着,一股由內散發的空寂聖潔氣質油然而生,感染周圍的氣氛也變得安靜祥和,讓人忽略了他那副僞裝的普通相貌,只覺得眼前的他分明近在眼前,卻似遠在天邊。
這樣的變化水瓏不是第一次見到,兩個小孩卻是第一次,兩雙眼睛都不由流露出驚訝的光彩,沒有想到夙央還有這樣的一面,且這樣的他才更像是真實的他。
“長生不老藥是真的吧。”水瓏一語道破。
夙央擡頭,表情意外的平靜,“真的。”
這是他們第一次這麼坦然的交談,以往的顧忌和憂慮似乎都變得不重要……其實也並非不重要,只是夙央忽然明悟了些什麼,目光落在兩個小孩的身上。
沒錯,倘若他只是想要個皇者的話,這兩個小孩並不比小龍兒差,甚至可以更加的出色。
還有那個孩子……其實也是可以的,只是他真的偏心了小龍兒,完全將心偏在了她這邊。
夙央的心思涌動,表面的神情依舊不明顯,唯有桃花眸內煙波浩渺,宛若縈繞了一層薄霧,朦朧不清得令人沉醉。
“你原是嘲鳳國的什麼人。”水瓏問道。
夙央將目光轉向她,淡雅的嗓音略帶一絲飄忽,“國師。”
‘國師’兩字道出,就好像是一個開關,讓夙央完全展露出一直隱藏的自身。
他舉手投足都帶着股神秘絕塵的韻味,伸手揭開臉上的假面,露出他本身的容貌,色彩斑斕,疤痕交錯。
只看這張臉的確醜得猙獰,然而放在夙央的身上,卻意外的並不讓人覺得醜陋。
他的眼神是平和的,平和得沒有一點的自卑,叫人看到後會覺得去在意他容貌的自己真是膚淺至極,難以自容。他的氣質更飄渺聖潔,分明坐在一間小房內,卻叫人產生一種他正端坐神殿佛曇之中的錯覺。
水瓏平靜的和他對視,說道:“嘲鳳國滅之前的國師?”
夙央點頭,嗓音溫和得幾乎沒有起伏,“嘲鳳一代國師身死,纔會出現下一代國師,看似每一代不同,實則神書有言,嘲鳳國師一直都是一人,只是不斷的輪迴罷了。”
他昂頭,讓面容更加清晰完整的展露幾人眼前,說道:“嘲鳳國師覺醒,臉上都會生出鳳紋,一旦繼承國師之位則被紋上完整的鳳影,意味與神同在,也意味着和整個嘲鳳國同在,爲嘲鳳最高神權者。”
“你是怕被人認出身份,所以自毀容貌?”水瓏問道。
往日她就覺得夙央臉上的斑斕色彩有點奇怪,現在聽他解釋才明白。
夙央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輕聲說:“國師之位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枷鎖……小龍兒,你可知道,爲什麼嘲鳳國師的權勢滔天,連嘲鳳皇帝之位都可以由我來抉擇,只要我言皇帝德行有失,有損朝綱,就可以廢了他的帝位,讓別人繼承大統?”
水瓏搖頭。嘲鳳國的歷史太龐大,她能查到的還太少,更深層東西她無法得知。
夙央說:“因爲從成爲國師的那一日,我的身心都將奉獻給嘲鳳,臉上的鳳紋是我無上的尊榮,也是我無法解除的詛咒,我無法反抗打從內心對嘲鳳的深愛,所有的抉擇都是爲了嘲鳳好,一旦我以私心去幹擾嘲鳳盛衰,將會受到內心的譴責,對自我的厭棄,生不如死。”
“雖然國師權勢滔天,甚至超越皇權,可是說到底你更像是個傀儡,只能按照規定行動的信仰傀儡。”水瓏淡淡說道。
正因爲國師的特殊,嘲鳳百姓乃至是皇室都認定他不會說謊,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是正確,一切的出發點也都是爲了嘲鳳好,所以纔會安心放任他身處高位,權勢地位無人能。
嘲鳳國師,是一個不能有自己私心,爲一國費心費力,無慾無求者。
水瓏分析着,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
這樣一個位置,也許能夠受到全天下人的豔羨仰望,可是一旦明白其中的真髓,反而只讓人覺得可憐。
夙央看透了水瓏的想法,沒有反駁。他再次垂下眸子,沒有讓對面的母子三人看見他眼中濃深的情緒,說:“小龍兒,你可知道,親眼看着嘲鳳國滅,嘲鳳百姓被殺,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的場面,我內心的感受?”
水瓏無法回答,夙央也沒有一定要她的回答。
他說:“這世上是有神的,至少嘲鳳有。從我成爲國師的那一刻,我的血肉都已經不再屬於我一人,已經被神下了心繫嘲鳳的詛咒!我習慣了無欲無求,心如止水,我一直以爲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變色,可眼觀那一幕,我感覺我的血肉都在燃燒,憤怒疼痛幾乎讓我暈眩,每個嘲鳳子民死前的祈禱和絕望似乎都傳入我的腦海裡,讓我幾乎瘋狂!”
水瓏和兩個小孩都安靜的沉默着,他們沒有理由安慰夙央,因爲他不需要,他們也沒理由勸慰夙央,因爲他們無法真切體會夙央的感受,憑什麼去勸慰?
“世間萬事都有因果,既然嘲鳳滅國已經結了因,我活下來了,嘲鳳的皇室遺孤也活下來了,那麼一切都必須有一個結果。”夙央緩緩的擡頭,目光向前,卻不知道是在看着水瓏還是在看兩個小孩,低聲說:“從嘲鳳國滅的那一刻,我就多了一份無法反抗的使命,便是重現嘲鳳的榮光。”
“小龍兒,除非我死,否則我必須做……我無法反抗。”夙央的聲音是平和的,表情也是安然的,唯獨不平靜的是他的眸子。
一雙凝聚了無數情緒,宛若掙扎在深淵卻無法逃脫的眸子。
從中,水瓏體會到,也許所有的一切並非他的意願,可他無法反抗。這種無法反抗的宿命,纔是最讓人痛恨無奈的。
“把你還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吧。”最終,水瓏如此說道。
夙央眼神一凝。
水瓏依舊懶散隨意的態度,“我記得我早就說過讓你早點說明白了吧,可你偏偏不說,你以爲我真的猜不出來你的目的?”
“那你如今又爲何?”夙央問。
好笑的看着夙央,水瓏說:“我之前不說只是嫌麻煩而已,可現在麻煩已經完全上門了,知道更多對我才越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