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崇十六年,東魏大破南樑,巾幗將軍風涼剎重傷失蹤。
半月後,奇蹟般重回大營。
副帥陸豐有勾結南樑之嫌,軍法處置,押回帝京待命。
魏承寧受重傷,連城是真的怒了。
郭其老將軍已經是廉頗老矣,帶兵打仗已然不妥,現如今,好不容易有魏承寧可以跟當年的陸長風抗衡,卻是直接差點被自己的親生父親陰死!
連城不由得想起自己三歲那年,自己口口聲聲被指認出不是父皇的孩子,周圍懷疑與肅殺的眼神,三歲的他不明事理,安靜地坐在那裡,卻是無人來救。
那時候,自己的親生母親披頭散髮,懷抱枯骨,眼神兇惡間,卻是用最驕傲絕決的,也是最翻轉的手段,保住了他的命。
他永遠忘不了,當時自己一直認爲的父親,那嫌惡的眼神。
而如今,承寧卻是遇到了同樣的問題。
這天下男人,都想着女人爲他們守住貞潔,守住感情,自己卻是一己利慾薰心,從未將那可笑的感情看重過,殊不知,到底最後,是誰玩弄了誰?
連城冷笑一聲。
這一刻,卻是有些明白魏承寧了,她與自己一樣,是不被命運所接受的人,他們的出生,是個錯誤。
而如今,不論如何,魏承寧即使異父異母,卻是終究叫自己一聲皇兄。
連城驚異地發現,自己的考慮之中,居然是已經開始帶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感情。
這是……這是阿音帶給他的嗎?
連城微笑,心底的思念,像是那些年柳絕音爲他奏琴時,那琴絃拂過心尖尖上的感覺,卻又帶着一絲絲的難受。
“阿音,你教我,怎樣做一個人……我多希望,你能一直教我,然而……”連城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了這巍峨的皇宮之中。
柳絕音,葉凌音。
這生命中,帶給自己友情與愛情的兩個人,一男一女,一琴一畫,居然名字中都帶了一個“音”字。
連城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其他。
然而,他卻是不希望悲劇再發生第二次,柳絕音教會了他依賴,葉凌音卻是教會了他包容與尊重,如此,他連城纔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但是,終究是苦惱的吧?
情的誘惑就在眼前,名利浮雲間,他似是已經被這種新奇與痛苦並存的感覺迷了眼。
他想擺脫這個地方,擺脫這四方天地,擺脫這金絲牢籠。
但是,這又能如何?
連城終究是迷惘了。
但是,他沒有辦法,大局未定,他還是隻能忍。
陸長風虎視眈眈,已經是盯上了承寧,若不是承寧命大,此時出征西戎,便是足夠自己大傷元氣。
南樑的奸細還在暗中動向不明,自己實在是沒把握與陸長風拼個你死我活。
利益見多了,似乎也是有些放不下。
…………
桃花林裡,葉凌音眼神平淡地看着對面的女子。
柳眉羶口,端的是同樣的芊芊弱質,眉眼彎彎,不是苗疆女子的爽辣,反而像是中原女子,尤其是江淮女子。
桃花樹下,二人便是這般對立着,容貌相同間,是泠然不同的氣質。
葉凌音眼中的,是任予打罵的平淡,而另一名女子眼中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憤怒,甚至於是冷眼。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間,葉凌音捂住了臉。
“這一巴掌,是替師父打的!”
“啪——”
“這一巴掌,是替南樑弟兄打的!”
“啪——”
“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雙頰麻木間,葉凌音眼前模糊,像是第一次,也像是很多次的看清自己的這位姐姐。
她其實很羨慕姐姐的八面玲瓏,然而,再怎麼說,她還是那個永遠被姐姐與師父護在羽翼之下的葉凌音。
但是……姐姐啊,我是真的喜歡那樣堅強裡帶着脆弱的人啊……
葉凌音閉上眼睛,淚水模糊。
但是,因爲自己的喜歡,卻是間接地害死了整個南樑殘餘勢力與師父。
世事無常,自己狠不下那個心,卻是終究釀成了大錯。
但是……連城,連城,你爲什麼,不能只是連城呢?
葉凌音的絕望間,卻是沒有說話。
也許,自己本就應該死在家族那場大火之中,不遇見,不存在,大概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自己的愛情與自己應該有的立場不在一起,恩義與愛情難全。
葉凌音想起很久以前,師父帶自己與姐姐走南闖北之間,卻是聽得幾句零星的詩。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那位多情的喇嘛放不下佛與自己的情,自己如今,卻是恩義情愛難兩全了,罷了罷了,這半生……自己也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