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漸亮,即使是如渝州這般的內陸地帶,此刻也是快要開始新的一天。
銅的煤油燈內,最後一點的燈油已然燒盡了,室內頓時陷入了一片久遠的昏暗,然而,卻有着更爲執着的亮光在這方小小的斗室之內悄悄開啓。
三三靜坐不動,看着話本最後一頁“全書完”三個字,久久沒有動彈。
然而,天光從墨藍變成了暗藍,最後變成了充滿夜露氣息的灰藍。
呆坐着的人靜靜地收好書,一個翻身便是爬上了客棧的屋頂。
他突然想起,那一次千尋突然問她喜不喜歡朱兒。
當時他拒絕的斬釘截鐵,然而此刻,他知道,如果千尋再問那個問題的話,他反而會猶豫。
然而,終究是她先看破了業障,他還掙扎在這執念的紅塵之中。
所以,這所有的事,還是先擱下來吧。
天光大亮,便是渝州這樣的山高水遠的地方,山林間也是乍現金光,透着疏密有致的密林,透露出來,比起淮安那樣直接熱切的晨光,反而多了幾分旖旎。
他想起千尋說的話。
“三三,如果有一天不願忘記,那便銘記吧,月亮落下,太陽升起的時候,只要你所想之人還在浮世之中,你和他,一定都能看得到!”
想起這句話,他的心頭略有觸動,宛如孩子般地揚起右手,讓那細小的光線透過指尖,溫暖的陽光一如那人那雙火眼金睛那般熱切,又像朱兒的鳳凰火焰那般溫暖。
溫暖地讓人嘆息。
看了很久,直到那一點金光完全露頭,最終跳出一個完整的圓,三三心裡的鬱結似乎才舒展不少。
那廂,焰醉早已經起了牀,正麻利地收拾着行李。
千尋照例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下樓去拍朱兒地房門,卻見這緊閉地房門並沒有如同往常一樣拍半天才開,反而是很快就被打開了。
“嘿嘿,我早就醒啦。”朱兒看起來甚是明媚,卻只是神情有些扭捏地從房門裡只探出一個頭來。
然而千尋卻總是從她的眼神中能看出點別的東西,這小妮子,終究是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當然,當朱兒終於有勇氣挑戰紅色之外的裙子之後,千尋着實大吃了一驚。
因爲她所穿的裙子不是其他,就是那件貴的要死的鳳族至寶七彩霓裳。
好傢伙,房門一開,千尋差點沒被她這一身的豔色晃花了眼。
“喝!你穿這麼一身去相親啊?!”千尋捂着受到暴擊的眼睛。
朱兒不以爲意,苦惱地趕緊將千尋拉進房間,小聲道:“我發現這段日子我胖了,我的裙子居然穿不進去了!”
她這聲音未加收斂,然而客棧的門隔音並不是很厚實,於是,這句話好巧不巧地傳到了剛剛下樓地三三耳朵裡。
三三忍不住失笑,卻見已經收拾好行李的焰醉賊兮兮地看着他。
“三哥啊……我昨天出去吃飯而忘了帶那本話本的原稿了,你應該拿去了吧?”焰醉終究是有些不甘心,他可是要勵志蒐集千尋全套話本原稿的。
“嗯。”三三順手嚼了剩下的最後一片雲片糕。
“內個,能不能還我?”焰醉看着這位爺,笑得訕訕。
三三眼皮子只是擡了一下,歪歪地朝焰醉比了一箇中指。
焰醉點頭哈腰地接受,以爲他會將那原稿給自己,但是三三下一句出口的話卻是讓他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在我手裡,就是我的。”
“……”
焰醉簡直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這位看起來話很少很嚴肅很正經,怎麼無賴起來比那兩個女人還無賴啊!
而且還是這麼認真鄭重的口氣,喂,不要搞得他纔像那個搶東西的人啊!
這日子真的是沒法過了,焰醉心裡默默吐槽。
然而,不管是三三還是朱兒,他都確確實實打不過。
至於千尋,則是不敢打……
這廂,焰醉的欲哭無淚纔剛剛開始,那廂,千尋與朱兒的談話還在繼續。
“我……不是,大姐啊,你不會打算穿這個出去吧?!”千尋嚥了一口唾沫,艱難道。
不是說衣服不好看,也不是說穿衣服的人不好看,相反,朱兒是再適合這件七彩霓裳的人,畢竟長這麼大,朱兒是千尋見到的,惟一一個,也是第一個,能將這麼嘈雜的豔色,穿出無與倫比的傲氣與威嚴的人,配着她日常戴着的九鳳銜珠的髮飾,簡直是高貴地不得了,比神女賦還神女的存在。
只是最終……他們是去搞銷售的,不是去迎接誰誰誰的,這麼一身衣服穿在身上,簡直扎眼。
千尋嘆了口氣,心想着如果這廝的穿衣風格和自己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怎麼,不妥嗎?”朱兒反問她,哼了哼鼻子,“姐姐,你以爲誰都跟你穿衣服一樣,永遠不變的黑袍子,趕喪啊?”
這下子千尋不說話了。
畢竟想起她第一次見顧蓮蕪被當成寡婦的情形,她爲了避免被懟,識趣地保持了沉默。
朱兒還在那裡比劃着自己的裙子,看見她的樣子,不由得嗤笑。
“阿尋,不是我說你,從我第一次見你,你就是這一身打扮,幾千年了都沒有變過!”
千尋默然,她只是覺得黑袍子耐髒好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