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裡, 若江依奈接到鳴海的電話。
她們平時也時常上網或電話聊天,只是這一次的電話裡,鳴海支支吾吾地不太尋常, 若江不用過多推敲, 也能猜出端倪。
“生日過得可真快啊, 真想每天都是我的生日。”
“你也太貪心了吧, 每天這麼折騰誰受得了。”
“說得也是……唉……”
鳴海繞了老半天, 仍舊說着些有的沒的,若江依奈也不着急,她深知鳴海很快就會沉不住氣, 所以只是簡單應和她,並不主動說什麼:“別唉聲嘆氣的了, 今天你應該開心纔是。”
“是啊是啊, 今天我真的很開心呢, ”即使在電話的另一頭,也能感受到鳴海的聲音倏忽亮了起來, “依奈,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若江刻意裝作不以爲然:“嗯?”
“哎呀,你有沒有認真聽嘛……”鳴海嬌嗔道。
若江忍俊:“聽着呢聽着呢,到底是什麼秘密呀?”
“嗯……那個……”鳴海羞澀地吞吞吐吐,“剛剛英二送我回去的時候, 向我表白了。”
“那真是恭喜你啊!”若江笑言, 完全在意料之中。
“什麼嘛, 你都沒問我有沒有接受。”鳴海對她理所當然的態度有些不樂意。
若江終於笑開:“拜託啦, 小杪, 一點懸念都沒有,你的生日願望實現得還真快!”
“討厭!”鳴海自己也忍不住輕笑, “雖然英二一直對我很好,但我還以爲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往這方面想呢。”
“好啦,你現在可以安心了,”若江戲謔道,“你該要感謝圓谷啊,如果不是他的出現,你現在哪能夢想成真。”
“啊,這樣說來感覺好像很對不起他。”鳴海若有所思道。
“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別胡思亂想了,”若江忙解圍,“這個本來就是沒有辦法勉強的。”
“說的也是……”話雖如此,鳴海還是說得沒有底氣。
“別患得患失的了,你現在應該很幸福的樣子纔對嘛。”
“依奈依奈,”鳴海又突然想到什麼,語氣又歡快起來,“你也快跟不二學長在一起吧,這樣多好,我們是閨蜜,不二和英二又是最好的朋友,多好多好……”
若江依奈對她這些話毫無預料,無奈地說:“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還是先多想想你家英二吧。”
“可是你和不二學長真的很般配哎。”鳴海的口吻認真又天真。
若江淡淡道:“我纔沒空成天想這些事呢。”
心下卻不免悵然。頻繁的遷徙,令她的思想較同齡人更爲早熟。她總是刻意收起少女萌動的情愫,刻意讓自己表現得更爲淡薄。對於青澀而朦朧的愛情,她本能地抗拒。
這一切,都是因爲她深知,她還沒有走到終點。
內心深處,她是害怕的,怕到了再次啓程的那一天,不能全身而退,唯有割捨。
不能全心去愛,索性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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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大賽半決賽的前一天,氣溫驟然升高,醞釀已久的盛夏突然洶涌而至。
傍晚的餘暉帶着灼熱的溫度灑進教室,頭頂的吊扇呼呼作響,滾滾熱流讓若江依奈感到窒息。
手裡的名單反反覆覆確認了許多遍,確確實實沒有不二週助的名字。
“山田教練,爲什麼沒有不二?”若江的聲音因爲剋制,而有些顫抖。一旁的白石和乾不住地點頭。
“我是教練,這樣的決定不需要向你們交代。”山田教練顯然並不願意過多回應。
但這樣的回答在若江依奈看來實在太不可理喻,她幾乎要拍桌而起,但被白石的話搶了先:“山田教練,作爲部長,我覺得……我有權利向不合理的決定提出質疑。”
話說得略重,連白石自己都覺得稍微有些過分,但他咬緊嘴脣,絲毫沒有要讓步的意思。
“不二這三年來,並沒有認真打球,我想你們都知道。”山田教練緩緩道。
“即使如此,他的實力也在大部分人之上。”白石斷然接話。
若江依奈第一次看到素來好脾氣的白石如此較真的樣子,意外之餘,反而多了幾分冷靜。細細回想東京大賽結束到現在的這段日子,一時恍悟,冷不防地說:“是因爲國光嗎?”
山田教練眼神閃爍,若江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忍不住輕嘆,果真是跟那天的談話有關。
“到底是怎麼回事?”白石急切地想知道原委,看看山田教練,又看看若江依奈。
“也不是手冢君一句話就能改變的,決定權在我,”山田教練表明立場,“你們覺得關東大賽,甚至全國大賽,是本着隨便玩玩的態度就能贏下來的比賽嗎?”
三個人面面相覷,沒有人答話。
“我想即使是以手冢君的實力,也不敢打這樣的的包票吧?假如是實力不濟,拼盡全力還是輸了比賽,也許會遺憾,但不會因此而悔恨,因爲畢竟這已經是自己能付出的全部了。但是如果是因爲不夠認真而輸掉,以後回想起來,會是怎樣的心情呢?而現在無論輸贏,都需要那麼多人一起承擔。而且,三年來,他還沒有輸過比賽,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沒有誰會戰無不勝,他需要一場失利,但是我們承擔不起。”
教練的一番話,說得三個人啞口無言。
“不能好好跟不二談談嗎,我想……”白石的語氣已經不那麼肯定。
“我想他自己心裡應該清楚這一點。何況他並沒有主動要求過什麼,他的個性太無爭,但是網球比賽偏偏是非勝即負的,沒有求勝心的選手,被放棄也很正常。”
“我明白了,”白石輕嘆一聲,和其他二人交換眼神,起身道,“那麼我們先回去了,辛苦您了。”
若江依奈拎起書包,隨他們一同離開,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問:“山田教練,國光他對你說了什麼?”她始終介懷,那天因爲她而打斷的談話。
“他說,網球不是不二的夢想,但請不要任由他的任性破壞了其他人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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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後做了咖喱飯同不二一起吃,遷就他的口味,特地做得更辣一些,果然,不二吃得一臉滿足。
若江依奈卻因爲滿懷心事而有些食不知味。
不二洗碗的時候,她站在廚房門口,沒有說話,屋子裡只有嘩嘩的水聲,填補他們之間的空白。
“有心事嗎?”他突然開口說,卻並沒有回過頭,好似特意迴避她的侷促。
她下意識地想否認,又在話要說出口的時候改變了想法:“不二……”
“嗯?”
“你知道山田教練爲什麼不讓你上場嗎?”
他沒有馬上接話,手裡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下,半晌才應:“嗯,因爲我一直沒有全力爭勝吧。”
他果然知道,若江心想。但他淡然的態度令她費解,她想,即使網球並不是他的追求,至少他也是熱愛着它的。
“既然知道,爲什麼不去改變呢?”
不二關了水轉過身來,屋子裡驀然靜下來,襯得他溫柔的聲音格外清晰:“山田教練的做法是對的,她縱容我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若江依奈突然就有些惱火。她沒想到不二會如此坦然地接受這樣的安排,她認爲他至少應該表現出一點點的失落、不悅,哪怕是遺憾。但他卻這樣不以爲然,彷彿只是在與她談論一件無關痛癢的瑣事。
“這樣也可以無所謂嗎?不上場也無所謂?”她幾乎用了質問的語氣。
他眯起眼睛笑,語氣依然淡淡:“最重要的是大家能贏下比賽啊。”
若江霎時沒了脾氣,負氣般地回答:“既然你自己都這麼想,那就隨便你好了。”
他的笑意更深:“謝謝若江爲我的事擔心了。”
若江別過頭,悶悶道:“我是爲了網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