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有了心理準備,但冰帝學園龐大的啦啦隊陣容還是讓若江依奈覺得震撼不已。好在青學與他們也算熟稔,對於如此艱難的比賽環境亦早已習以爲常。
除了兩校的學生之外,他校主力、職業球探也帶着各自的目的前來觀賽。這一場東京都的決賽,陣仗堪比全國大賽。
沾了若江依奈的光,鳴海杪和秋野芳子也得以坐在前排視野最佳的位子觀看比賽。單純的鳴海並不會深究秋野反常地請假來看比賽的原因,又興許在這樣的環境下,她眼裡只夠容下菊丸英二一人的身影。
而若江在注意到秋野有意無意的視線後便心中有數。但身爲好友,自是清楚她的倔強,遂並未點穿什麼。
秋野芳子自己心裡亦是五味雜陳。
“明天來看本大爺比賽。”昨晚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正在咖啡店打烊,一不小心就將咖啡杯跌碎,杯裡殘留的咖啡灑在地上,一片狼藉。
收工時間因此晚了十分鐘。而在準備打烊之前,她剛剛跟老闆請了第二天下午的假,爲了看一場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比賽。
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與其說對這樣熱血的比賽毫無興趣,倒不如說是爲了更重要的生活和夢想而一直壓抑着年輕人應有的天性。
那麼現在,是有什麼逾越了生活和夢想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嗎?
場邊的跡部回首側目,一眼找到秋野芳子所在的位置,脣角揚起一抹只夠她看見的弧度,依舊倨傲,卻鮮有的柔和。
糾纏的目光裡,瀰漫着同樣不得其解的曖昧。
忍足侑士出現在第一場第二雙打的名單裡。上場的時候環顧了一下看臺,在若江的身上停留瞬間,若江會意地點頭示意,又見他的視線移開,定在了另一處。回頭一望,果不其然地見到逸見冰佐江,在人羣涌動的看臺上,那樣耀眼奪目。望向忍足的目光裡,蘊含了太過複雜的情緒,眷戀,哀傷,以及過分銳利的鋒芒。
若江依奈漸漸能夠理解忍足。像他這般多情、自信又從骨子裡透着深沉的男子,與人相處時總是慣於掌握主導權,並且享受那遊刃有餘的快意,一旦落於被動,便寧可全身而退。
“你走神了。”冰冷的語氣穿破思緒,忍不住一個激靈。
擡眼望望表情嚴肅的手冢國光,若江問道:“我們隊會贏吧?”
“看了便知。”標準的手冢國光式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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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比賽一直打到第一單打,最後的贏家是冰帝學園。
看臺上冰火兩重天,興高采烈的冰帝啦啦隊,和垂頭喪氣的青學學生。
若江依奈把礦泉水和毛巾遞給剛剛打完比賽的白石,又柔聲安慰其他隊友。大家都是沉默,只有不二雲淡風輕地朝她笑笑,笑裡的內容她也還是看不懂。
手冢抱着手,面色冷凝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們沮喪的沮喪,微笑的微笑,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
跡部景吾走過來,白石迎上前的微笑有些牽強,卻不失禮:“祝賀你們。不過關東大賽和全國大賽的冠軍都會屬於青學。”
“哼,”跡部脣角一挑,“那也得看本大爺同不同意。”
白石不多辯,淡淡道:“到時走着瞧。”
“本大爺已經不想和你比了,三年裡比了那麼多次太沒意思,下次能不能換個人來讓本大爺會會?”話是衝着白石說,目光卻落在一旁俯身整理球拍的不二身上。
“陣容剛好就這麼對上,沒法子。”白石攤手替充耳不聞的不二解圍。
手冢走過來拍拍白石的肩膀,凜冽的眼神徑直望進跡部的眼裡。
跡部仰起下巴,微眯的眼瞳有些挑釁:“手冢國光,什麼時候讓我再打敗你一次?”
“你別找錯對手。”手冢轉身離去。
跡部倨傲的眼眸裡有不甘一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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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完便就地解散。大家各有各的安排,若江總覺心裡發悶,決定獨自四處走走。
下午時分,烏雲密密匝匝爬滿了天空,又一場雨不知幾時要落下。整個東京都是灰濛濛的,失去色彩的摩天樓宇連成一片密不透風的屏障,綿延起伏到地平線的盡頭。來去匆匆的路人臉上,都似蒙上了一層霜,冷漠倦怠。
若江依奈漫無目的地沿街走着,空氣潮溼得叫人難受,頸間沁出的汗水黏住了幾縷發,少女光華黯淡在洶涌而至的夏日裡。
走到惠比壽廣場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地被巨幅海報吸引。
《Late Autumn》。穿駝色大衣的女人頷首低眉,衣襟微敞,髮髻凌亂,隨性而落拓。隔開一段距離的男人側首凝視她,神情難辨。青灰色的背景,無序的柵欄和玻璃窗,角落有一盞小燈照亮。
溫暖與蒼涼交織的畫面,就如那一行淡淡的小字:True love knows no stranger。
仰頭站在那裡看了許久,買票,入場。
若江極少看愛情文藝片,也許在內心仍覺自己不夠成熟,無法參透愛情的玄機。
她曾踏足過的西雅圖,在銀幕上熟悉而陌生。細雨和霧氣中的青灰色調,瑣碎沉鬱的場景描繪,細膩含蓄的眼神交匯。若江依奈看到入迷。
內心有劇烈的情緒涌動,無關乎愛情。
孤獨,無望,惆悵。因爲有了無邊的黑暗,那一息渺茫的希望纔會彌足珍貴。
落幕的時候,女人坐在咖啡館,窗外是愛情停留過的地方。而那個男人沒有依約而來,亦不會再來。
燈光亮起,寥寥觀衆悉數離去。若江的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梗住了,定在座位上久久不動。
恍惚起身,對上身後的一道目光,愕然。
微黃的燈光映在忍足侑士的眼鏡鏡片上,卻沒能掩住眼眸裡流轉的柔情。
過去的兩個小時裡,他和她看着同一部電影,而她亦是他眼裡那一幕不變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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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的時候,剛好是晚飯時間。霓虹在夜霧裡朦朦朧朧,高聳的樓宇將低垂的天空割得四分五裂。
若江順從地跟着忍足走進一家格調甚好的西餐店。
氣氛異常地寂靜,不知是因爲情緒尚在剛纔的電影裡,還是因爲之前的那通開誠佈公的電話。
若江舉着玻璃杯極慢地啜飲着檸檬水,以此緩解侷促。
只是忍足侑士深邃而玩味的目光始終未離開過她的臉,終於使她忍不住開口:“你不會一直跟着我到電影院吧?”
他盈盈輕笑:“這完全是一場命運安排的偶遇啊。”
“說的這麼酸,愛情電影看多了吧你!”嘴上不饒人,心卻是放下了。
“你說對了,我的確喜歡看愛情電影,下次不如一起看吧?”
“不必了,我沒興趣。”若江一口回絕。
“哦?你剛纔可是看得很入神。”
若江再次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岔開話題:“忍足,你爲什麼打雙打?你的技術,是完全可以勝任單打的吧?”
“你認爲呢?”他饒有興味地期待她的答案。
“因爲雙打要承擔的責任比單打小得多。”她如實說出自己的猜測,語氣卻甚是肯定。
“的確是一部分原因。”
“還有?”
“對你說過吧,我向來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網球不會是我的職業,不過是興趣罷了,我只是在享受和大家一起打球的快樂。”
若江突然就想到了乾曾經對她說的話:“不二是個無法執着於勝負的人,他只是單純地享受網球的快樂和比賽的刺激……”那麼,不二所向往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咳咳,”忍足故意咳嗽兩聲,“我已經無趣到讓你坐在我對面都能走神的地步了嗎?”
“啊,抱歉。”若江笑得尷尬。
“在想什麼?”
總不能說實話,便有了一瞬間的空白。端起水杯,才發現杯裡空空如也,僵硬地放下杯子的同時扯出一個謊話:“在想關東大賽和全國大賽會是怎樣的結果。”
“倒是盡責。”忍足也不拆穿她。
“忍足,”她卻意外地認真,“我討厭失敗。”
“沒人喜歡,”他推了推眼鏡,正色道,“但總要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