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Last, 秋野芳子看到圓谷洋一,也是一愣,然後在若江依奈意味深長的眼神裡會意地點頭。
咖啡店雖也供應意麪、三明治等簡單的料理, 但飯點時間生意還是比較清淡, 老闆也因此同意秋野芳子在這段時間裡和大家一起吃晚餐, 還特地將店裡一角的唯一一個圓桌的多人位留給他們用。
落座後, 若江和不二分別送了事先準備好的禮物。芳子從廚房裡端出一個親手做的精緻的巧克力蛋糕作爲生日禮物。
鳴海迫不及待地將蠟燭往上插, 被秋野芳子揶揄:“哪有這麼迫不及待的,晚飯都還沒吃,就已經要吃蛋糕了。”
“你就讓她去吧, ”若江笑言,“誰讓今天她最大呢。”
“芳子你手藝太好了啦, ”鳴海一邊鼓搗蠟燭, 一邊說, “這蛋糕看起來這麼可口,放在這裡又不能吃, 怎麼忍得住嘛……”
“小杪,你真的要插十七根蠟燭嗎?”圓谷洋一看着鳴海將蛋糕插得滿滿當當,驚訝地問,“這樣蛋糕會被弄得一團糟的吧?”
“有什麼關係,”菊丸站起來幫鳴海, “這樣纔有意義嘛。”
圓谷被噎了話, 面露尷尬, 有些無法自處。
不二笑着打圓場:“他們兩人就愛胡鬧, 你習慣了就好。”
圓谷報之一笑, 笑得微妙。
不二和菊丸到底是多年摯友,若江是聽得明明白白, 不二雖是緩和氣氛,但卻是不動聲色地暗示,鳴海和菊丸纔是同一種人。從圓谷的表情看,他當然也是聽出了這層意思。
還迷迷糊糊不清不楚的人,大概也只有那兩個當事人了吧。
點上蠟燭,老闆幫忙將店裡的燈光調暗些,跳躍的燭火連成一片溫暖的光華,映在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
鳴海雙手合十,認認真真地許願,十分虔誠的模樣。
六個人合力吹滅了十七根蠟燭,未盡的煙痕在他們之間穿梭繚繞,笑容變得隱約而遙遠。
若江笑着笑着,心底突然就泛起惆悵。身側的秋野芳子,亦是同樣。
快樂到了極致,寂寞的人卻更加寂寞。
“小杪,你許了什麼願望喵?”菊丸撲扇着大眼睛問道。
“我啊……”鳴海笑得神秘,“纔不告訴你呢!”
“嘁!”菊丸賭氣似的撅起嘴。
“是忍足他們。”不二這一聲來得突兀,衆人的目光都聚到窗外。
落地窗外,跡部、忍足、向日和樺地也一徑望來,窗外幾人交頭接耳一番,隨後門上的鈴鐺一陣亂響。
咖啡店裡的那幾人本就俊俏惹眼,進來的幾個又氣質不凡,引來其他客人目光流連紛紛。
若江依奈望着他們幾個走過來,腦海裡突然浮現出第一次來Last時的畫面,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物,心情卻截然不同,內心涌出一些細小而溫暖的情緒。
倨傲的跡部,內斂的忍足,溫和的不二,活潑的菊丸和鳴海,淡漠的秋野。他們有的與她相識已久,有的不過相交數月,他們熱鬧而盛大地填滿她飄零無依的生活,她開始習慣有他們的生活。
“習慣”對若江依奈來說是個多麼奢侈的詞語,她總是在習慣之前不得不離開,而現在,她對他們每一個人充滿感激。
“你們很閒嘛,啊嗯?”跡部懶懶開口。
“你們不也是。”若江不客氣地頂撞。
“我們可是剛剛訓練完,你們以爲這樣輕輕鬆鬆地就能打敗本大爺嗎?”跡部高傲的目光掃過不二。
不二的笑容並未褪去半分:“今天鳴海生日,我們正在給她慶祝。”
“是這樣啊,”開口的是忍足,“那麼生日快樂了。”
“謝謝,”每個人的表情看似無恙,氣氛卻變得異常微妙,鳴海開口邀請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吧?”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忍足欣然接受,“真抱歉,因爲是碰巧撞上,所以並沒有準備禮物,失禮了。”
“沒關係沒關係,”鳴海一個勁地擺手,“本來就是想大家聚在一起熱鬧一下,而且蛋糕這麼大我們幾個也吃不完。”
原本只是想進來打個招呼,未料會被留下,跡部想先行離開,菊丸他們卻已給他們讓出空位,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竟也沒有拒絕。
大家開開心心地分蛋糕,跡部景吾與這樣的氛圍格格不入。他沉默地接過盆子,端詳一下貌不驚人、又被蠟燭弄花了表面的蛋糕,不聲不響地將它放回桌上。順手端起他點的咖啡小啜一口,蹙了蹙眉,同樣隨手將它放在蛋糕旁邊。
這些細微的舉動沒有逃過若江依奈的眼睛。她悄悄伏在他耳邊說:“你的大爺架子能不能偶爾放一放?”
跡部瞪她,剛要發作,餘光瞥過一直縮在角落的秋野芳子,她似乎也是匆匆忙忙地斂回目光。他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若江依奈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玩心頓起,繼續挑戰他的忍耐力,指指被他遺棄在一旁的蛋糕,一臉狡黠:“這個,你真的不嚐嚐嗎,如果需要人喂的話,我可以效勞。”
“你離本大爺遠點,”跡部竭力剋制,端了端身子,與她拉開一點距離,壓低了聲音說,“本大爺不想被攪進那些無聊的掐架。”
他說的自是忍足和不二。
逸見冰佐江的事平息之後,若江和忍足反而較從前疏離了不少。這其中,當然有忍足忙於比賽的緣故,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若江依奈的刻意疏遠。他偶爾打電話給她,她都三言兩語敷衍過去,約會的邀請更是一概拒絕。
她總是看似無意地拿不二當藉口——對此,不二雖意見頗多,卻因每天吃人嘴短而不得不接受——而忍足也總是暗示她,他不會因強大的競爭對手而退卻。
這是一場關於堅持的博弈,是他能夠堅持到她心甘情願地束手就擒,還是她能夠堅持到他知難而退,彼此都不得而知。
而眼下,忍足和不二的對話,即是無關的旁人,也能聽出幾分端倪。
“聽說上一場你還是沒有上場?有傷嗎?”忍足問。
“沒有,只是教練安排。”不二微笑迴應。
“哦,保存實力嗎?”
“不知道吶。”
“下一場總該上了吧?”
“不知道。”不二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可是在決賽等你啊,”忍足說得極爲自信,“偶爾打一下單打也不錯。”
“是嗎,”不二淡淡道,“到時候再說吧。”
“哦哦?!冰帝天才對青學天才嗎?肯定是場很精彩的比賽喵!”單純又遲鈍的菊丸立刻起鬨。
若江依奈哭笑不得,只得沉默地吃自己的蛋糕,眼神掃過,尚發現跡部的咖啡杯裡,咖啡仍是半滿,蛋糕卻吃了大半。
“蛋糕好吃吧?”若江半調侃半認真地問。
跡部睨她一眼,不答。
“芳子做的哦。”
跡部有瞬間的愣怔,但倨傲的表情很好地幫他掩飾過去。
他並不覺得蛋糕有多麼特別,至少比起自己素日吃的豪華料理要簡陋許多,只是自己此時稍微有些餓了纔會去動它罷了。令他耿耿於懷的,是他對秋野芳子的關注遠遠超過了自己的預期,這一點,忍足侑士發現了,若江依奈也發現了,他自己不可能毫無覺察。
起先自我勸慰,是由於自己的緣故害她受到了實質的傷害纔對她格外關心一些,但現在看來,又似乎不止於此。他竭力在心中撇清,這樣的關注並不等於有好感甚至喜歡,可是如此薄弱的理據,總是被自己經常無端冒出的念頭輕易推翻。
這個年紀的男女,情感萌動本就正常。跡部景吾也並非從未涉足情愛。但若對象是秋野芳子的話……
是秋野芳子的話會怎樣?
他忍不住打量她。
烏黑的長髮高高紮起,梳得整整齊齊。淡淡的妝容沒能掩蓋蒼白的膚色,眼睛大而深邃,褐色的瞳仁永遠似蒙着一層薄霜,清清冷冷。衆人鬧作一團,她始終遊離在外,嘴角帶着不易覺察的弧度。她並不驚豔,卻美得素靜,那是跡部景吾所陌生的氣質。
他們是如此不同。他高貴而張揚,她安靜而淡漠。他穿着限量版的阿瑪尼襯衫,身上隱約浮動着卡地亞香水的芬芳,她穿着咖啡店廉價而乾淨的制服,細細看去白色布料上有淺淺的洗不去的咖啡漬。他過着呼風喚雨的生活,手下有無數人任憑差遣,她自幼寄人籬下,必須半工半讀養活自己。
跡部自嘲地彎起脣角,這樣突兀的想法太過可笑。
他下意識地端起咖啡杯輕啜,冷掉的咖啡寡淡無味。
他果然只喝正宗的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