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賽的那日, 已是暑假,看臺上坐滿了放假的學生,熱鬧得像一場無倫的盛宴。
若江依奈站在場邊, 左手邊是沒有上場的不二。
夏日熾熱的陽光像要把人曬得融化, 排山倒海的歡呼聲和着熱流滾滾涌來, 若江依奈覺得自己快要被淹沒。
決賽的對手, 是由幸村精市率領的立海大。
若江依奈想起抽籤那天見到他的情形, 心就有些懸空。明明是那樣溫柔的人,卻總是透着一種難言的霸氣。不像身邊的人,看似溫溫和和平易近人, 卻又恰好疏離得任誰也看不透。
跡部他們姍姍來遲,觀賽的學生自覺地爲他們讓出一條路。
冰帝學園在半決賽敗給了立海大, 跡部景吾甚至都沒有出場的機會。
“怎麼, 你們天真到以爲這樣的陣容就能戰勝立海大嗎?啊嗯?”跡部試圖以他特有的方式尋求答案。
事實上從半決賽開始, 有關不二週助在整個關東地區大賽都未出場的情況就傳言紛紛,但知情的人卻一致保持沉默。
“不管什麼樣的陣容, 對手是立海大,也只有盡力去拼了。”不二微微仰起臉,笑着說。
“不二週助,”模棱兩可的答案顯然不能讓跡部滿意,“你到底在搞什麼?”
“教練的安排, 自然有她的道理。”他依然雲淡風輕。
跡部慍怒地幾乎要伸手抓他的領子, 忍足眼明手快地把他擋下來, 對不二說:“看着自己的隊友在場上拼盡全力就夠了嗎?青學的天才要求還真是低呢。”
不二微笑迴應:“忍足這樣的實力, 不也只是滿足於雙打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很樂意認認真真地跟你比一場,單打。”忍足侑士脣角勾出挑釁的笑意。
“是嗎?我很期待。”不二的笑容安然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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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學輸掉了兩場雙打, 被立海大逼到了絕路。
向來活蹦亂跳的菊丸沉默地坐在場邊,鳴海沒有說什麼,只是一直安靜地站在他的身後。
若江的心裡說不出地難受。與其說她討厭失敗,倒不如說,她害怕夢想墜落那一瞬間的絕望。
幸好亞久津拿下了第三單打,將比分迫至1比2。
場上即將開始的第二單打比賽,是立海大的真田對青學的白石。
若江總覺得,能夠隱隱約約在真田的身上看到手冢國光的影子,嚴肅、堅定、謹慎。這樣的人總是具有超於常人的堅毅。這將是場極其艱苦的比賽。
“暑假會去合宿嗎?”忍足站在若江的身後問道。
“應該不會了,關東大賽前剛剛合宿過。”
“那麼下個星期有巖井俊二的電影上映,要不要一起去看?”
“忍足,”若江望向他,認真地說,“全國大賽就要開始了,你不是應該專心訓練嗎?”
“這並不衝突,我從來沒有怠慢過訓練,”忍足聳聳肩道,“而且,你已經拒絕我很多次了。”
“所以你應該知難而退吧。”
“還真是冷漠啊。你又沒有跟誰在交往,爲什麼不肯嘗試一下呢?”
“這種事情又不是鬧着玩的。”
“我很認真。”
沒有結果的談話至此被觀衆的加油聲打斷。比賽開始。
一上來就進行得極爲膠着,雙方互不相讓,每一球都打得激烈而慎重,精彩的來回屢見不鮮。
白石站在底線發球,炯炯目光在對方場地停留片刻,深呼吸,然後拋球,擊打,奔跑,一氣呵成,無懈可擊。而球網對面的真田,迅速調整步伐,隱蔽的引拍動作,利落地將球回出。
1比1,2比2,3比3……沒有誰能打破對方的發球局。他們用驚人的意志堅守着自己這一方陣地。他們身上揹負了所有隊友們的殷切期望。
臨近正午,陽光愈漸灼烈,稍稍擡頭,刺眼的光線便會令人暈眩。
賽場上的兩人已是汗流浹背,球衣被汗水浸透,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而困難,而他們的神情,卻沒有絲毫懈怠,仍舊如一開始那樣決然,抑或更甚。
站在若江左手邊的不二,至始至終都很安靜。湛藍的眼瞳平靜明澈,無悲無喜。
若江開始明白山田教練的用意。這樣的比賽這樣的形勢,最重要的,也許已經不是雙方的實力,而是誰對於勝利的渴求更加強烈,誰的信念更加堅定。
此時此刻,在不二的心裡,是否也還像表面那樣,平靜無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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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直至搶七才決出勝負。
王者立海的旗幟在球場上恣意飛揚,隊員們聚在一起歡呼雀躍。
而彼端,青學的球員沉默地走回場邊,他們竭力將自己的目光移開,不去觸碰那與他們擦身而過的榮耀。
在這片承載那麼多人夢想的球場上,天堂和地獄只是咫尺之隔。
場內歡呼的人羣裡,只有一人超然於外。幸村默默地退出來,走到場邊,帶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的隊友們歡騰慶祝。
目光與若江依奈相迎,隔了一段距離,若江做出“恭喜”的口型。他的笑意加深,以同樣的方式回覆“謝謝,請繼續加油”。
從預選賽至今,他還從未上過場,但若江依奈深信,他擁有深不可測的強大實力。
白石拉起那些埋頭坐在場邊的隊員,用盡量平靜地語調說:“走吧,我們還要去領獎,接下來還有全國大賽等着我們。”
雖然輸了比賽,他依舊是個稱職的部長。他的內心和他們一樣遺憾與失落,又比他們多承擔了一份自責。但他知道,他的隊友們並不需要多一個人與他們一起難過,而是需要有一個人在他們低落時支撐着他們重新站起來。
若江走到白石身邊,低聲對他說:“白石部長,謝謝你。”
她的心裡有些難過,但仍努力微笑着,她希望將樂觀的情緒傳達給他們,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笑容。
白石怔怔望着她,釋然一笑:“也謝謝你了。”
隊員們調整心情,一起走到場地中央等待頒獎。
不二站在他們中間,脣角一貫的笑意淺得幾不可見。
若江遠遠地看着他,確信他的神情變得和平時不同,少了些倦淡,多了分決絕。這是她並不熟悉的表情,所以看得那麼真切。
有什麼東西將要改變了,若江有強烈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