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轎子裡的簾子無風自動,一個黑衣人一閃而出,狂風暴雨之中,這個人的衣服竟然毫無沾溼的痕跡,簡直就好像一個地獄使者方從閻王殿裡出來,周公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說你老人家一定要擺這麼大的場面麼,一定要這麼強的陣勢,造那麼大的譜麼?
不錯,來的正是那契丹四皇子耶律洪才,這個人說來也是一個異數,據說他剛出生的那會兒就天降暴雨,天降暴雨沒什麼奇怪的,奇怪的是,這一場暴雨僅僅落在契丹皇城的宮門之上,簡直好比無數的天河水被引流而下,幾乎淹沒了一整個宮門!
當時頗爲邪性的契丹老皇帝,一舉將四皇子抱起就準備扔出宮門外,決心淹死這個怪胎兒子,雖然四皇子的母親賀氏在後面拖着孱弱的身子狂呼大喊,哭着求皇帝饒了自家兒子性命。
皇帝置之不理,誰知道走到宮門城牆之上,這懷裡原本還在一聲不吭的小嬰兒,忽然猛地睜開了眼睛,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就這麼一笑之下,整個暴雨淹宮的災難被避免了,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突兀地停了下來,整個一豔陽當空!
所以,這位四皇子,倒是個一出生不哭反笑的人,據說打那以後,皇帝就對他心懷芥蒂,是不怎麼受寵的。
但是四皇子自個兒腦瓜子聰明,平素爲人處世都叫人挑不出那個刺來,到了關鍵時刻,更是挺頂事的,對於給皇帝老子出謀劃策特別有能耐,又天生有些神神道道,懂得些許魍魎之計,因而後來他父皇雖然防着他,到底還是對他有些另眼相看的了。
眼下週公旦所見這人,雖然生就一把好聽能顛倒衆生的聲音,但是容顏卻遠遠稱不上上乘,頂多說還是過得去的,這人其他地方還算生得好,偏偏就是那一雙眼睛,竟然是帶了些許異色的,雙重紫瞳,令人一看彷彿就要深陷其中,從而感到有些許的邪性,絕對靠不住的那種!
怪不得當時候在城樓之上,就差點沒把自家親爹嚇得尿褲子,老皇帝本來是想把他扔下城樓的,可是卻又偏偏不敢,只因爲此人,竟然着着實實是一個生着異瞳的怪胎!
就拿此時來說,周公旦都不太敢看這人的眼睛,因爲只要不經意間掃過,就好像要被人將魂靈吸入其中一般,有着無與倫比的邪性力量。
見了這耶律洪才,周公旦反而對那七皇子耶律洪甄生出些許的好感來了,至少那個人不像眼前此人,陰不陰陽不陽的,也不似那麼不可捉摸!
至少,那個人他的身上,屬於人的特性還是要多一些。
“本殿知道,你此刻的內心深處,在想些什麼。”真是可惜了那一把好聽的聲音,原本無論放在哪個勾欄院裡,相信都是對女子勾魂奪魄型,卻生着這樣一雙邪乎的眼睛。
他每說一句話,每向自己走近一步,周公旦就覺得那種壓迫而來的氣氛越加的濃厚,幾乎令人無法呼吸!
他一步一步往後退,渾身上下爲雨水淋了個溼透,卻已經是退無可退,很快進入了敵人的包圍圈內。
“平輿太子,有沒有興趣,跟隨本殿前往契丹一敘?”
他既然已經發了話,實際上就毫無拒絕的餘地,周公旦冷冷一笑,“容得下本人拒絕麼?”他很想說,對於那個茹毛飲血一般落後的契丹王國,其實並不是那麼期待。
“你也知道,本殿身體不濟。”四皇子殿下緩緩逼近這人,低沉悅耳的聲音,卻好像吹響了死神的號角,“本殿甚
至可以告訴你,本朝所以的皇子皇孫,都有着這樣或那樣的頑疾,方纔太子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啊,真是沒意思。是否能找到解救的方法,據說這麼多年來,閔齊娜一直都在研究這個,只可惜她命喪國外,本殿無法將她接回來好好豢養了。本殿當時候很失望,可是後來又聽說了,閔齊娜其實是收了一個親傳弟子的,雖然名不正言不順,卻是貨真價實的確有其事,且這個人,就是……太子殿下你,本殿說的沒有錯吧?”
周公旦已經被他逼得呼吸急促,閔齊娜,似乎一切又都跟那個死去的女人掛鉤了,那時候他少年心性,那個神秘的女人究竟教給了他一些什麼伎倆,他本就不認真,抱着玩玩的心態,如今時光久遠,他早已經遺忘了大半。
哪裡想到,這個惡魔會找上門來!
“你說……契丹皇族大都有病,是何緣故?”周公旦故作鎮靜,其實他最想罵的是,你們全家都有病幹嘛拖上我啊!老子只想儘快回國好不好?
“這是源於,”四皇子輕微嘆息,“契丹國內的一個……詛咒。”
周公旦心說,你們詛咒不詛咒的關我屁事啊,老子又不是聖母瑪利亞!什麼地方的牢騷抱負都要過問一二。當然,礙於對方是隨時能把他脖子擰斷的那種,他硬生生地憋住了沒有開口。
“那那那什麼詛咒你還是不要告訴我了!告訴我也沒用的,我又不是巫師,解救不了你們這些受苦受難的契丹皇族!”周公旦做了一個雙手護胸的動作,好吧自己的那一干手下都面目扭曲地扭過頭去,不少痛苦掩面,實在不願看見自家主子這麼沒出息的時刻,平輿太子自己也囧了。
一到關鍵時刻,他是九頭牛都拉不回的犯二啊!
被拒絕地這麼明顯,剛要長篇大論的教主大人目光含蓄地看着周某人,明顯欲言又止。
“哼,”教主大人思前想後,傲嬌地從鼻孔裡噴出冷音,“不管你願不願意,這一趟契丹之行,你是去定了!”
軟的不行來硬的,說理的行不通只好學洪甄那頭野驢的強橫派了,說什麼理都是虛的,關鍵是看誰拳頭比較硬實!
這個軟軟綿綿的平輿太子,那是自然不被耶律洪才放在眼裡,他現在覺着逗着這位玩兒是件有趣的事兒,那就將其好好地關在籠裡,慢慢地用麥稈兒逗着樂吧!
“你說什麼!”當這個消息由暗衛傳達到洛國宮禁內的一把手耳中時,已經延遲了幾許,洛皇說不震怒是假的,就差摔破手中的杯盞了。
你想,平輿太子待在哪裡於洛國最有利呢?當然是他本國內!最好是多方勢力相爭,將平輿國內鬧得不可開交的那種!現在好端端被北蠻子擄了去,先不論有沒有命回來,光是平輿那邊,以及文琴公主那邊,就不好交代!
尤其是文琴公主男兒心性,做事從不拖泥帶水,要是聽說自家弟弟被擄去異地,她不追殺出三千里之外那就奇了怪了!
再加之,她會不會因此責怪洛玥等人呢?爲何之前沒有想到要派重兵護送周公旦平平安安回到平輿國內?但是洛玥是有苦說不出啊!
之前周公旦就對他很有戒心的了,生怕皇帝老子在宴會上嘴巴子上說要放了他,私底下又派人來截留他,周公旦是恨不得肋下生風地回到自家國內,就連洛皇在他臨走前說要去城門口送送他,周公旦都大爲惶恐地說不用了不用了。
就差沒說您老人家這鴻門宴,小可實在消受不起
啊,還請留着慢慢招待接下來要在洛國長住的某太子皇孫吧!
周公旦一溜煙跑了。
洛皇別說派兵了,連他走的時候看到馬車輪子下面的煙塵都做不到。
那速度,真是個望塵莫及。
周公旦同學一股子腦兒往前衝呀衝,殊不知一不小心栽進了前面的水溝裡,洛皇也只能仰天長嘆:這都是命吶!看來老天是註定平輿太子今兒個年底回不了老家了,這廂裡可該怎麼辦呢?
“這四眼瞳究竟是想幹嘛呢?”洛皇撫着好像要裂成兩半的頭,在御書房來來回回地踱着步,時不時地喃喃自語。
四眼瞳是洛家兄弟私底下對耶律家老四的埋汰稱呼,這兩兄弟一隻似暴怒的野驢,一隻似陰陽莫測的四眼瞳鬼,都不是什麼良蔥好蒜,洛家兄弟閒着無聊喝茶聊天的時候,就在嘴上將此二人往死裡糟蹋。
兩名金甲侍衛對視一眼,冰冷的目光裡卻似乎認定了某個死理,齊齊躬身請命:“陛下,屬下等願前往契丹國內一趟,刺殺耶律洪才,一舉將平輿太子劫回來!”
洛皇聽得心下微微一震:難說,他以往沒有這樣的念頭。但是看着眼前這些活生生的少年郎,叫他怎麼忍心?捨不得是一個,刺殺的機率實在太小,基本上就是將人往火坑裡填,洛玥暫時還不會下這樣武斷的決斷。
就拿其他諸侯國來說,又有哪一位國君不想要他洛玥的大好頭顱麼?但是爲什麼這麼多年,他還是好好的端坐在這個皇位上。
其實用來暗殺的刺客多如牛毛,幾乎每年都要在盛會或者不經意間跑來洛國皇宮一趟,但是卻屢屢不成功,這是甚麼原因呢?
自然,每一位帝君的身邊,都是埋伏着上等好手,不會白白等着別人來取名的,若是真的就此命喪黃泉,那就真的是丟臉大發了。
因而刺殺手段,在諸侯國與國之間,最多能起到威懾的作用,甚而被人瞧不起,被叫做不上流的手段,但凡大國,要麼就是明打明的開戰,要麼就是通過正大光明的外交手段,都不會想到用這麼陰損的招數。
這也是於國體有損的。
“阿青,從今往後,切莫再提這些了。”洛皇回過身來,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這兩人,明明身姿瘦削的少年郎,卻好似一柄柄出鞘利劍一般,唯有在他面前才稍稍收斂一些鋒芒。此刻,他們微微低下頭來,姿態恭謹。
“朕,是絕不允許,一手栽培出來的精英良將,就此毀在那片荒蠻之地的!”
洛皇的聲音擲地有聲,兩名金甲侍衛沉默無語,但是也許只有他們內心深處自己明白,打跟從他們的主子那一刻起,便忠心耿耿地臣服於眼前這一人了。
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會有一個被奉爲神一般敬仰的人物,在這些少年眼中,洛玥正是如此。
他們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只爲達成主上的某一個目的;殊不知洛玥卻捨不得,他們去以身犯險。
洛皇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時候,平王府卻是一如既往的表面看上去陳如死水,實際上底下卻是暗濤洶涌。
周文琴的寢宮裡,已經亮了徹夜的燈火,平輿的長公主在這時若是還能安然入睡,那也只能說她是一個神奇的人物了。
周文琴端坐在淺紫色的檀木桌前,緩緩地從佩劍之中抽出一把寶劍,出鞘的光芒好似滿月流溢的水光,晶瑩剔透,緩緩流動的水漫得整個房間都照亮一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