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陵酒遊煩了兩日後,滄九終於答應穿上她新買的黑色勁裝,招搖過市,企圖先混個臉熟。
晚上沈煜書回來,爲了慶祝無虛谷少主喜得先生,蘇玉樓設宴款待谷裡的所有住客。
沈陵酒就不明白了,沈煜書跑下山給她帶個教書先生回來,有什麼好高興的,至於普天同慶嗎?
沈煜書真是怕她閒着了!養傷期間,還不忘給她找點事做。
晚宴後,沈煜書送沈陵酒回去,一路蛙聲不斷,涼風習習,沈陵酒有些冷,手剛摸上手臂,一件披風便兜頭蓋臉的將她蓋住了!
真是一點都不溫柔!
沈陵酒看着披風,突然就想到了司行儒,那個總是喜歡爲她系披風,將她圍得嚴嚴實實的男人。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相思蠱真的沒有辦法解開嗎?某處隱隱作痛,沈凌酒強行忍下,月光拓出兩人長長的身影,一路無話,兩人皆是心事重重,走到晴雪園後,沈煜書停下道:“我要去邊疆了。”
“是去幫文表哥還是祖父?”沈陵酒猜到了他會去,但沒想到這麼快,所以今晚的宴席其實是爲他踐行嗎?
“去文璽那裡。”
“什麼時候去?”
“明早。”
沈陵酒沉默,沒有說話。
月色清涼,沈煜書揹着一樹,踩在支離破碎的樹影上。
“阿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沈煜書看着她,身體繃得緊:“你若想去戰場……”
“我知道,那是癡心妄想,你不會同意,祖父也不會同意,文表哥也不會同意,你們都看不起女人,覺得女人只能在家裡繡花帶娃,又容易感情用事,又從未有女人上戰場的先例,你們便順理成章的剝奪我們保家衛國的權利。”
沈煜書看着她,嘆息,月色下,他眸中泛着清輝,閃動着光芒:“阿酒,我從不小瞧女人,你若想來戰場看看,我不會阻止。”
“真的?”沈陵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過有個條件。”
“好好養傷?好……我答應你,從明天開始我不作死了,我乖乖的。”
“這是其一,還有一點你必須遵守。”
“什麼?”沈凌酒望着他,投以壯士斷腕的眼神。
夜風過處,葉動簌簌,他的聲音帶了一絲寒涼,“不準回京都,也不準去昭王府,不要再見他。”
沈凌酒心口抽了一下,良久才問道:“爲什麼?”
“因爲他傷害了你!當初他答應我的事兒,沒有做到。”
“他答應了你什麼?”
“愛護你,珍惜你,凡事以你爲重!他一樣也沒做到。”
“他心中有家國天下,怎麼能夠事事以我爲重?”
“那麼你呢?於家國天下而言,你爲何心裡只有他?孰輕孰重?”
“哥,其實愛……本來就是不對等的,是自發自願的,如果每一份愛都要對方回報,那得活的多累啊?”
“你!”
雖然沈煜書和她隔了好一段距離,但他狀似隨意的翻手間,卻沈凌酒感受到了如疾風驟雨般的壓迫。她懷疑如果她繼續不知死活,會不會被他一掌打死。
有些話在她心頭翻來覆去了許久,她嘴脣動了幾下,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來:“哥,你上戰場爲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流血流汗,難道不是自願自發的嗎?因爲你愛這個國家,你愛大燕的子民,所以,即便付出生命也無怨無悔,我愛他也是一樣,其實,人生在世,哪有那麼多兩情相悅,愛和被愛同樣都是幸福的。”
“可他不值得!”沈煜書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看得她一哆嗦。
可是……如果,他都不值得,那麼誰又值得?
花香嫋嫋,沈凌酒沐着月光浸透在一地的幽暗裡。
見沈陵酒開始發呆,沈煜書火冒三丈,“我說了,不準去就不準去,你若執意前往,就連戰場都別想了!自己衡量吧!”
她怔住,完全被他冰冷的目光壓住了氣勢,不自覺地就噤了聲。
沈煜書拂袖轉身,似是生氣了,下一秒,沈陵酒一把拉住他,心狠狠抽搐一下,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的消失殆盡。“不去就不去!”
沈煜書停下看她,眼神中包含着無數複雜凌亂的情感,板着臉孔,瞳仁中卻透出濃濃的灼熱和關切,他聲音裡有幾分空茫,像個患得患失的孩子,“真不去?”
沈凌酒強忍酸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去了。”
他頓了頓,又恢復成適才幽然的神情,“好,一個月後,你跟着蘇玉樓來邊疆找我。”
沈凌酒呆呆的望着他,“可是,哥……”
她視野忽然模糊起來,一片迷濛中,那張英俊如昔的臉龐,忽然就成了彼岸的煙花,遙不可及。
眼淚順着風,一滴一滴的落到領子裡,冰涼徹骨。
“我好想他。”
看見她的淚水,沈煜書一向淡漠冷峻的眸子裡忽然充滿了寵溺與疼痛,一把將她擁入懷裡,緊緊的,下巴抵在她肩頭,她可以清晰聽見他的心跳聲,“你還有我。”
涼風瑟瑟,滿園春色,已經紅消綠褪,只剩下滿目蕭索。
沈煜書離開時,她看到他深沉的眸子裡閃過真切的心疼,那希冀的神色,瞬間淹沒了她對司行儒所有的憧憬。
如果,連她都不愛司行儒了,那他大概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剩了。可她若執意愛他,又辜負了對沈煜書的承若。
生而爲人,爲什麼不能率性而活呢?生而爲人,何其艱難。
翌日,沈凌酒還未起牀就被滄九吵醒了,“小姐,不好了,不得了了,你快點醒來,救我啊……我小命不保了!”
沈凌酒被吵醒,神情很是憂鬱。聽清滄九口中的話後,她一級備戰狀態的看着他:“出了什麼事了?”
滄九滿頭大汗,語無倫次,頭垂得很低,就快低到領子裡了:“我……我昨夜好像,似乎,應該是……強了青桐姑娘。”
沈凌酒表情乾巴巴的望着他,頭頂炸過一片驚雷!
許久纔出聲問道:“你剛纔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