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思考對策。”他嗓音溫柔一如夜風,“不如,我離開兩月?”
“說笑了。”沈凌酒輕哂,又忍不住埋怨,“難道沈煜書和王爺臨行前沒有囑託你好好給我當二把手嗎?”
“囑託過。”他滿不在乎地笑,“可若是你有了想撂擔子的心思,王爺和沈煜書都說了,這囑託就當沒有過。”
“噠!”清脆的一聲驚心。
沈凌酒回過神來,這三個男人是將她吃定了嗎?
“你輸了。”忽然蘇玉樓停下,幽幽地一笑。
沈凌酒擡頭,只覺蘇玉樓碎髮掩蓋下的那一雙眸子漆黑深沉的讓人無法直視。
第二局開始的時候,青葵帶人上了酒菜。
蘇玉樓見她喝涼酒,皺眉,“還是溫一下吧。”
沈凌酒由着他,自顧自的夾了菜吃。
“一邊吃飯,一邊下棋,我還是頭一遭。”蘇玉樓有些無奈。
本是風雅情趣之事,現在全是飯香,酒香味兒,他都無法直視棋盤了。
沈凌酒沒那麼講究,倒是覺得剛好,她將右手探入了盛白子的匣中。
暮春的杏花落下,掛在她的鬢角,襯得她膚白如雪,晨風沾染她袖上的沉香,即便坐在對面,蘇玉樓也能清晰的聞到。
酒是好酒,幾口入喉免不了有些薄醉。偏沈凌酒還在把酒樽往他手裡塞,說什麼酒裡出名士,什麼人生得意須盡歡,天生我材必有用,莫使美男嘴閒着,今朝有酒今朝醉,醉了橫臥美人膝……
“我從沒有飲過這麼烈性的酒。”他攥住了她的手腕,玲瓏的骨節硌着他的掌心。
“這點酒不算什麼,咱兩這麼久沒見面了,不該慶祝一下,師徒緣分什麼的?”她嬉笑道。
“你……你是不是在故意灌醉我?”蘇玉樓忽然生了一絲防備之心。
“師父,你怎麼總是把我想的那麼壞?”沈凌酒傷心的嘆氣,“我能圖你什麼?”她又連連嘆氣兩聲,“你看,多好的春風,多好的山河,多好的酒,春光燦爛,花前樹下……良辰美景,似眼下這般,一罈酒,兩隻杯盞,對酌閒談,這纔算是人生樂事啊。”
蘇玉樓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額角,腦子已經開始混沌起來。
風揚過,杏花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下來,他轉過臉,琉璃般的眼眸映着漫天紛紛飄絮,已經有了醉意。
“師父。”她喚了他一聲。
“嗯?”
“起來,再喝兩杯。”她眨着一雙靈動的眸子,“身爲一個男人,你的酒量怎麼能這麼淺?你這樣,將來如何出去闖蕩江湖?你去闖蕩江湖,我又如何放心,萬一失身了……”
“普天之下,只有你敢灌我的酒,若爲師失身了,定然是你所爲。”
沈凌酒哽了哽,笑容僵在嘴角,她臉上騰地爆紅如血,“看來師父確實喝醉了。”
說着她轉過身吩咐青葵道:“叫葛鈺過來。”
“是。”青葵瞟了一眼蘇玉樓,目光有些同情。
葛鈺來時,沈凌酒剛好用過膳,在喝茶水漱口。
“參見王妃。”
“不用多禮。”
沈凌酒放下茶盞,看向他問:“聽青葵說你有事找我?”
葛鈺躬了躬身,擡手說道:“是關於趙侍妾的一些事宜。”
沈凌酒正襟危坐,“你說吧。”
葛鈺點頭,“王妃不在王府的這段時間,王爺曾命屬下去搜尋趙家散落在外的旁系,經過兩個多月的探查,發現趙氏一族,確實還有一支旁系隱匿了下來。”
“哦?”沈凌酒望着他。
葛鈺從頭道來,“這要從前朝時候說起,昔年操縱前朝權柄的頂級士族之中,趙家幾乎是白手起家的,一般的世襲家族要崛起都需經歷好幾代人的持續努力,但趙家卻僅憑兩人,振興出一個頂級士族,一個便是趙文君的祖父趙恆,另一個是趙文君的叔父,趙淵。兩人皆是絕世豪傑,趙恆功成身就卻英年早逝,而他的兒子趙玄雖有志向,卻無才能,又過於耿直,以至趙恆創下的基業毀於一旦,纔有了後來趙文君的落難。而趙文君的叔父趙淵,在功成名就前朝隕落後,選擇了辭官歸隱,雖然也沒能逃過誅滅九族的命運,可趙淵的兒子趙衾卻爲趙家生了個好孫子,名叫趙文東。禍亂來時,趙文東被奶孃藏於炕下,奶孃的兒子頂替了他入獄冤死,這趙文東便活了下來。”
“這麼說來,趙家便還有一嫡親血脈趙文東了?”沈凌酒撐着下巴,懶散的開口,“算起來,這趙文東還是趙文君的親堂弟?”
“不錯。”葛鈺喘了口氣說道:“原本趙家的傳奇到這裡也就該結束了,可是我親眼見到了趙文東這個孩子,看他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身上寄存着趙家最後的希望。”
沈凌酒默片刻後,說道,“趙文東可是在府內?”
葛鈺點頭,“正是。”
“帶他過來。”
“是。”葛鈺面露喜色,轉身讓人帶上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沈凌酒:“……”
少年穿着一身藍色錦袍,眉眼頗爲俊秀。頭髮用黑白相間的髮帶高束,瞧着乾淨利落,但身上那股子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傲氣卻絲毫不遜於沈涼。
難得見到比沈涼還要出色的少年,沈凌酒不禁眼前一亮,沈涼已算好看,而對面人卻生得更加俊朗。眼如星月,眉似山巒,神色端正。
她正要招呼他過來,見他卻是怔在原地沒動。
直到葛鈺給他遞了一個眼神,他才上前下跪行禮道:“草民趙文東,參見王妃。”
沈凌酒審視着地上的少年,並未開口,她揉着耳朵,還在回味這少年,溫雅中帶着掩飾不住的緊張的聲音。
少年不敢擡頭,沈凌酒輕笑,溫和出聲,“賜座,你別緊張。”
趙文東定了定神,堂姐說這王妃很好相處,果不其然,他心驟然安定,入座後,那忐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從前他不知道昭王妃是個什麼樣的人,世人對她的謠傳也褒貶不一,初次見到這般貴人,他還是緊張,但她身上似乎有種平易近人的力量,能用一句話,便讓接觸她的人從容而立,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