鶥,鳥類的一屬,眼周圍的羽毛像畫的眉毛,叫的聲音婉轉好聽。
郝鶥的母親懷她的時候,孕吐得太厲害,懷胎八個月肚子像五六個月那麼大的。
某個春天的深夜,郝鶥迫不及待想從母親的身體裡出來,母親在家裡疼了兩天兩宿,縱使疼得皮開肉綻,還是生不下來,最後只能去醫院讓醫生將她抱了出來。
剛從孃胎裡出來的郝鶥小小個,臉上的眉毛依稀可見,躺在母親的身邊看起來弱小又無助。郝家人皆大歡喜,郝家的長孫女終於誕生了。
誰知出院回家之後,郝鶥夜裡常哭,一哭便是大半宿,聲音無半點嘶啞,越哭還越精神,折騰着郝家幾個大人根本睡不好,輪流起夜哄她睡覺。
郝建國穿一件寬鬆的白背心,小心翼翼抱着自家女兒在客廳來回踱步,嘆口氣,道:“哎,你這小丫頭這麼厲害,取名叫‘鶥’好了,跟畫眉似的,‘叫’個不停,怎麼就不累呢?”
於是,郝鶥的名字就這麼被定下,還去上了戶口,也沒問過襁褓裡的她有沒有意見,若是她那時能說話,絕對行使一票否決權的權利。
郝鶥三個月的時候,母親奶水不夠,家裡經濟條件也有限,奶奶準備了米糊,米糊、奶水和奶粉,三樣東西混着吃,也不知是哪樣出了差錯,吃完之後害她拉了整整兩天的肚子,幸好及時送去醫院救治,不然非虛脫不可。
郝鶥四個月的時候,母親身體恢復如常,帶着她走親訪友,夏天的晝夜溫差大,一不小心感冒發燒,燒到40.2度,兩天一宿都未退,醫生擔心燒壞了腦子,父親急,母親哭,中途反反覆覆升溫降溫,錢花了不少,直到兩個星期後郝鶥才痊癒。這一折騰,人又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平安長到週歲,郝鶥走路還不利索,爺爺交給她一個“艱鉅”的任務——去打醬油。
醬油鋪子跟家隔了一條巷子,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怪蜀黍,抱起她就是一個百米衝刺,嚇得郝鶥哇哇直哭,鄰里相親本是好奇,打開窗戶一看是拐賣小孩兒的,抄起掃帚追了兩條街,怪蜀黍抱着近二十斤的郝鶥,累的氣喘吁吁,最後將她丟在垃圾堆,逃之夭夭。
自那之後,全家人不敢讓年幼的郝鶥單獨出去,就算出去,也會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悄跟着。
郝建國在郝鶥三歲的時候升職了,成了車間裡的技術組組長,歡天喜地帶着郝鶥去釣魚玩水。天上下過暴雨,河裡才退水,郝建國沒抓穩泳圈,郝鶥手足無措,順着河水往下游飄,嚇得郝鶥大哭。
路過的伯伯早年是省隊的游泳運動員,三兩下脫了鞋下水救人,憑着高超的泳技,在湍急的河流中抓住框郝鶥的泳圈,這才保住她的小命。
回家後,郝建國坦誠交待,母親又驚又氣,抱着郝鶥大哭,郝建國自罰跪搓衣板,隨後夫婦倆決定送郝鶥去學游泳,關鍵時刻用來自救,以備不時之需。
郝鶥七歲,成爲一名遵守八榮八恥的小學生。小學開學第一天她就摔了個狗吃屎,直接把鬆動的門牙磕掉,臉也擦破皮。
郝鶥八歲,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上體育課和同學一起在天台跳繩,被繩絆倒在水泥地上,左手摔成骨折,掉了一個多月的夾板。
如此云云,數不勝數,郝爸郝媽已然習慣,安慰郝鶥:“鶥鶥,小孩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等你大點就好了。”
隨着年紀的增長,摔跤受傷的確變少了,其他方面卻是狀況百出。
小到落在地上的橡皮擦一定找不到,借零花錢給同學,同學刪掉所有聯繫方式,玩失蹤;大到高考坐的公交車出了車禍,遲了十分鐘才進考場,英語聽力只聽了兩段。
即使高考失利,發揮不穩定,郝鶥還是被大學錄取,較爲順利的畢業。
因爲成績優異,郝鶥的畢業實習單位是導師推薦去的知名國企。三個月實習生生活不僅受(豐)苦(富)受(多)累(彩),而且學到不少學校裡學不到的東西,可惜最後轉正考覈時她沒能拿到pass,只能回學校邊寫論文,邊找下家。
事後聽離職的前輩說主管是有意將郝鶥留下的,但少東家不同意,把自己包養的大學生小情人塞進了公司,上頭偏卡死了今年錄用實習生的人數,只得將郝鶥擠了下來。
有同事替她不值,但爲了自己的飯碗,沒人敢多話,跟未來老闆對着幹。
人如其名,郝鶥的前二十幾年確實過得不順利,旁人聽了她的經歷,常常感嘆:“真的好黴!”
天不給力,只能自己努力。做個普通人已然成爲郝鶥的終身奮鬥目標。
郝鶥自我安慰: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努力就會有收穫!既然不能靠運氣,那咋們只能用實力說話。只要自身足夠強,哪怕她運氣不好,一朝跌倒,也可東山再起。
憑着這股頑強的意志,不滅的韌性,五年後,郝鶥已經是一家中型私企的人事主管(HR)。
郝鶥所在的部門是人力資源管理部門,俗稱人事部,這個部門加上她這個主管一共8個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雖然生活時不時會給她一些“驚喜”,但隨着年齡增長,郝鶥覺得她的生活已經步入正軌。父母去年退休並開始享受生活,自己有一個相戀兩年的愛人,工作上很少出差錯,一切井然有序,穩步前進。
更讓她開心的是,今天是她二十七歲的生日,她假裝不知道男朋友揹着她偷偷訂做了戒指,並對他今晚出其不意的求婚儀式滿懷期待。
下午三點,毒辣的太陽炙烤大地,正是室外溫度最高的時候,網紅主播冒着中暑的危險在戶外做“地面煎蛋”的直播,吸引了辦公樓裡上班族們的注意。
郝鶥拿着新出爐的報告邁進會議室,部門的下屬全都望着窗外,她開口提醒:“各位,時間不早了,開會吧。”
同事們趕緊坐回圓桌前,把手機調成靜音,翻開筆記本,認真投入到會議中。
幾小時過後會議終於結束,太陽已經西斜,郝鶥推揉着緊蹙的眉心,宣佈散會。
時間不早了,郝鶥不想讓男朋友高非等太久,帶上所有東西準備閃人,新來的實習生小王叫住她。
“鶥姐!”
郝鶥挑眉,轉過身問:“什麼事?”
小王一臉爲難的表情,將她拉到角落裡,扭扭捏捏地說:“我,我有個事,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郝鶥低頭一看手機,五個未接來電,全是高非打來的。他們約好晚上八點在希爾頓酒店慶祝生日,享受燭光晚餐,現在都19:50,想必是等的急了。
男朋友精心準備的求婚,作爲女主角的她怎麼能錯過呢?
郝鶥乾脆利落地說:“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你發我手機上,我明天再來處理。”
“不是的,我有個東西想給你看,涉及隱私,不好發你手機上,我也沒給任何人看的!”
小王擺擺手,翻出手機相冊,點開一段視頻遞到郝鶥眼前。
視頻的角度刁鑽,很明顯是小王偷.拍的,背景裡的電梯廣告一看就是在電梯裡,一對男女側着臉在接吻,短短几秒就能看出他倆吻得難捨難分。
接過手機仔細看清那視頻裡的人,男的正是呆在技術部門,平時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男朋友高非,女的則是銷售部跟她同期的同事,好像姓陸。
被背叛與被羞辱的怒火在郝鶥的腦袋裡衝破天際,如同煙花一樣,達到最高點之後爆炸。
如果只是圖片,還可能是借位,但這是視頻,就是實錘了。
郝鶥感覺到自己血脈賁張,呼吸急促起來,她努力控制捏手機的力道,帶着絲絲顫音問:“小王,你什麼時候拍到的?”
小王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老實回答:“前天。那天下了班我被家裡安排去酒店相親,外面天太熱,我怕妝花了,進電梯就把相機打開當鏡子用,他們站在我後面,一開始我還沒認出來他們,我是看到非哥穿的那件橙色阿瑪尼襯衣才認出來的,他穿那件衣服來接你下班好幾次了。本來是出於好奇才偷窺了一會兒,哪知道目睹了他們在電梯裡明目張膽搞曖昧,玩刺.激,我下意識就留下他倆的證據……因爲非哥和這女的都在我們公司,這兩天我糾結了很久,鶥姐,我覺得這事應該要告訴你。”
郝鶥聽到這裡,突然想起一件不經意的小事,思緒逐漸飛遠。
難怪,前天晚上她回家發現他的嘴又紅又腫,高非解釋說是跟同事去吃了幹鍋,被辣腫的,還說下次帶她去吃,搞半天原來是跟別的女人吃嘴巴開房去了。
郝鶥咬緊後槽牙,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擼起袖子對小王說:“多謝你,小王,視頻發我手機上,老孃現在就去手撕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