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鶥長嘆一口氣,緩緩道來:“在我居住的地球村,我們是自由戀愛的,所謂自由戀愛呢,就是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不一定非要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我們那裡一夫一妻的風俗持續了很久,如果選擇和一個人在一起,就不能跟其他人在一起的。”
“離開地球村之前我已經有一個名正言順的戀人了,甚至雙方父母也見過面,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想跟我成親,結果呢,突然被我發現原來他不知跟我自由戀愛,還跟另一個姑娘自由戀愛。”
妙然憤憤道:“真是太過分了!他怎麼能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呢!”
郝鶥拿起一旁的書,道:“這有什麼奇怪的,男人千百年來都是不變的,就算皇帝不也是後宮佳麗三千嗎?你看書上寫的,‘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不是很有道理嗎?”
妙然認不得幾個字,似懂非懂地點頭。
“可是你想啊,女子如果有機會擁有無上的權力或者鉅額的財富,總不會太吃虧吧。我身無分文來到京城,賣身契還在郝管家手裡,不嫁給王爺,怎麼翻身?懂了嗎,傻丫頭,這就是我‘心甘情願’嫁給王爺的理由。”
“心甘情願”幾個字郝鶥說得咬牙切齒,她素來不喜歡別人威脅她,無奈現在什麼都沒有,自己和郝莊夫婦的生活很大程度上受制於郝府,她隱忍不發是爲了等待一鳴驚人的時機成熟。
妙然紅了臉,細若蚊聲,道:“我還以爲小姐是看上了王爺的美貌……”
郝鶥嘴角抽了抽,心想:果然還是太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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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天未亮,郝鶥被妙然從牀上扶起來。
“小姐,快醒醒,起來梳妝打扮了,午時就要踢轎子進門,只剩三個時辰準備了。”
郝鶥睡眼惺忪,昨夜她想到要嫁人的事,本以爲自己內心深處是無所謂的,哪知躺榻上翻來覆去大半宿沒睡着,內心焦躁不安。畢竟她上輩子都還沒結婚呢,明天就直接跟一個身嬌體弱的陌生人洞房了,心理素質再好,也還是緊張的。
郝鶥翻了個身,從她懷裡滾下,縮進牀褥,蒙着腦袋說:“唉,不想起。”
妙然一聽就慌了,生怕她反悔不嫁,忙說:“姑奶奶,再過半個時辰,王府的聘禮就一一送到了,現在可不能不嫁啊!”
“知道了,你先出去讓我自己待會兒吧。”
她還要再做一下嫁人前的心裡建設,身體畢竟不是她的,不能肆意妄爲的使用。雖然郝梅死了,她的魂魄很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但是現在的使用者是她,好不容易重生到異世界,可得好好珍惜這次生存的機會。古代不比現代,結婚離婚沒那麼自由,嫁給這個體弱王爺,不管是福是禍,很可能餘生都綁定在王府。
如此一想,這是決定她人生命運轉折點的大事啊,必須好好把握,慎重選擇。
妙然都快哭了,道:“那可不行,萬一小姐跟大小姐一樣偷溜出去了,奴婢可怎麼辦呀?”
郝鶥輕嘖一聲,回頭說:“那你就在旁邊等着,我再睡一刻鐘,等會兒叫我。”
說完背過身不再理她,妙然沒辦法,只能坐在旁邊的板凳上守着她。
約莫過了一刻鐘,郝鶥不等妙然叫她,自己起來了。她伸了個懶腰,看着窗外隱約泛白的天空,似乎做了重要的決定,輕聲道:“走吧,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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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冠霞帔,燈酒器皿,擺在桌上一樣不少。
好命婆用木梳從頭頂往下梳,邊梳邊念:“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好不容易熬過梳頭和繁瑣的化妝,又餓又困的郝鶥絕望地看向屋外。
屋外天大亮,室內的燭臺點滿了紅色的蠟燭,已經坐了整整兩個小時一動不動的她逐漸失去耐心,穿着厚重嫁衣的郝鶥稍微活動胯部,便被一旁宮裡來的嬤嬤喝住。
“王妃坐好莫亂動,這紅蓋頭要由郝夫人親自來上,不能假她人手的之手的。”
無奈郝夫人遲遲不來,下人們催了又催,實在是王府鬆開的聘禮太多,一時半會兒清點不完,一拖再拖,拖到王爺都在迎新娘的路上了,郝夫人還是沒來。
郝鶥可不對這個假親孃抱有什麼希望,只想抽個空,趁嬤嬤不注意,自己把蓋頭蓋上。
郝鶥可憐巴巴地說:“嬤嬤,我一早醒來什麼都沒吃,可否給我一點糕點墊墊肚皮。”
礙於身份,嬤嬤把手中的脂粉擱在紅木梳妝檯上,柔下聲音勸導:“好王妃,只要過了今天,您想什麼時候吃都可以,出嫁前的閨女不吃不喝,表示身體乾淨,等晚上賓客散去,只剩您和王爺了,想怎麼吃喝便怎麼吃喝。”
這該死的成婚習俗。
郝鶥忍住翻白眼的慾望,換了語氣又說:“若是我等會兒拜堂沒了力氣怎麼辦?”
嬤嬤一聽,大喜過望,咋咋呼呼地說:“那就是最好不過了!三王爺這兩日染了風寒,咳得人都虛了,您要是表現的很有精神,王爺萎靡不振的,看起來多不好。不過您放心,老奴們會在旁扶着您們二位,歡歡喜喜拜完堂的~”
郝鶥氣不打一處來,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恰好這時郝夫人風風火火趕來,一身檀色華服,大方貴氣,頸上和耳朵上的珍珠大顆又圓潤,渾身充滿着喜氣。畢竟外人看來,今天就是郝府掌上明珠出嫁當王妃的好日子。
嬤嬤露出歡喜地笑容,道:“郝夫人,您可來了,請吧~”
郝夫人同樣笑着,接過布料柔軟的紅蓋頭,半蹲在梳妝鏡前,郝鶥側過臉,安靜的等待她蓋上蓋頭。
郝夫人看着這張與親身女兒有八,九分相像的臉龐,逐漸與真正的郝鶥身影重合,心中一酸,竟溼了眼眶。
郝夫人稍微整理下情緒,哽咽着說:“鶥兒,如今你馬上就要嫁進王府,明兒一早就要以王妃相稱,萬萬不可再任性妄爲,以免被人落了話柄,指責你爹和我的不是。娘爲你準備了整整五十箱嫁妝,由陪嫁丫鬟楚翹替你打點,你無需擔心。”
五十箱嫁妝是個什麼概念,郝鶥不清楚,但是看嬤嬤誇張的驚訝表情,五十箱嫁妝在這裡肯定是不少的。不過郝府這些人精定是留了後招,東西在楚翹那裡,恐怕以後她想動嫁妝還得這個叫楚翹的同意才行。
饒是如此,郝鶥低眉順眼地說:“多謝孃親,女兒謹記孃親教誨,定光耀門楣。”
郝夫人的眼睛恢復清明,不見了淚意,揹着下人們,她異常冷靜地對郝鶥說:“嗯。王爺的八擡大轎馬上就要到門口了,娘讓大妗姐揹你上轎子,妙然和楚翹同你一起出嫁過去,往後可要照顧好自己。”
“是。”
郝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將紅色蓋頭蓋在郝鶥的頭上,扶正,徹底蓋下,擋住她的視線,郝鶥眼前只剩下一片紅。
側耳聽蓋頭外聲音的郝鶥,正驚異於郝夫人嫁女兒不哭,一旁的嬤嬤捏着時辰,率先開口提醒:“郝夫人,該哭了。”
郝夫人點頭,不知從哪裡找出一張手帕,說哭就哭,眼淚跟自來水水龍頭一般,不停往下落。
邊哭還能邊指揮下人們的行動,可不是位簡單的夫人。
隔絕了外界的郝鶥面無表情地坐在凳子上。她也想清楚了,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
正發呆時,妙然的聲音在她的左側響起。
“小姐,大妗姐來了,你快上背吧,切記腳不可落地。”
這是出門的禮儀,郝鶥前兩天聽妙然提起過。她稍微提起裙襬,在丫鬟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趴上大妗姐的厚實的背。
大妗姐走路很穩,並不算顛簸,一直到上花轎,郝鶥也沒等到她搖晃起自己蓋頭的機會,同樣沒能一睹騎馬迎親的未來丈夫長什麼樣。
接到新娘子,吹鑼打鼓的迎親隊伍再次奏起喜樂,幾十個人浩浩蕩蕩打道回王府。
郝鶥坐在轎子裡,紅蓋頭和髮飾紮在一起,她怕毀了髮型,小心翼翼掀起蓋頭一角,透過轎簾勉強看清楚轎子外的環境。
路上行人衆多,卻都停在道路旁,駐足觀看這場盛大的娶親。
“這轎子裡的是郝府大小姐呀!”
“那可不是,珠聯璧合的一對佳人。”
“說的好聽,還不是爲了沖喜。”
“嘿!你想沖喜也輪不到你啊~”
路人嬉笑,只是看着熱鬧。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郝鶥並不喜歡這種被圍觀的感覺,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吸引了太多目光,若真能如路人所說,做一對長久的璧人還好,要是最後悽慘收場,很可能貽笑大方。
郝鶥在心裡默默祈禱,但願她這位相公身體雖弱,但內心強大,能多活一段時間,給她更多幫助。
轎子突然穩穩停住,打斷郝鶥的思緒,她放下揭起蓋頭一角的手,深吸一口氣,做好應對未來任何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