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章淳離京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之日。

汴京大大小小的院子裡皆是開滿了花,萬紫千紅般的顏色和那脆脆鳴叫的聲音,便是在呼喚着,春日已經到了。

然而春花爛漫的時候,朝中卻開始變得頗爲沉重起來了。

趙佶開始大規模調換三省了,先是調用韓忠彥爲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隨後又把禮部尚書李清臣調入三省,任爲門下侍郎,而後又讓翰林學士蔣士奇進入樞密院,爲同知樞密院事,並且昭告天下,讓以前的元祐黨人如範純仁、蘇軾皆歸原位,朝政自此一下子動作變得新氣起來,朝堂上言事者也開始多了起來,諫者如流,恍若春季。

王賢此時還坐在皇家的崇政殿裡,等着皇帝的到來,開始日復一日的講書。

事實上,他的講書根本不算是講書,趙佶是一個聰明之人,而且正是上位不到幾月,一心想着做一些有爲之事,平常也閒不下心來聽這些聖人語、古人言,所以大部分時間就和王賢說一些朝廷之事以及自己的各種理念,直到曾布知道以後,在朝中諫了一下,趙佶纔算老實不少。

不過他還是不喜歡這樣的聖人之言,王賢講書雖然不是極爲枯燥無味,但老是說這些仁義之言,趙佶還是有點膩煩,於是又故態重萌,開始說起話了。

王賢此時坐在這裡,面色平淡無比,他自那日聽到答圖不見以後,心中一直放不下,然而思來想去卻不知該如何去尋她,自己現在是一屆書生,什麼都做不了,他只能每天照常地過來給皇帝說書,順便聽一聽朝廷內部的情況如何了。

“哈哈哈。”外面一下子傳來爽朗的笑聲,然後就見到趙佶揹負着手,臉上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王賢此時站了出來,先跪下行了禮,然後才呵呵一笑道:“外面春光怡人,春柳綠綠,春花滿香,而皇上卻也是春風滿面,不知又有何喜事了?”

趙佶直接地走到最上面的案臺邊,然後笑了笑道:“今日朕做了一件大好事。”

王賢見到趙佶高興,便問道:“陛下爲人君,常以天下人爲重,所爲之事,皆是好事,卻從不言之,今日竟然說了出來,那臣真有興趣聞之了。”

趙佶笑道:“這也是實話,朕把範純仁和蘇軾諸元祐黨人召回來,據說天下士子皆是彈冠相慶,不過今日朕又做了一件好事,王賢你聽聞過編類臣僚章疏局嗎?”

王賢一愣,隨即道:“就是那個編錄臣子們之言事的章疏局嗎?臣亦是有耳聞。”

趙佶笑道:“此局乃是先皇因新法之事,上言太多而設,本是讓諸臣僚能謹言,卻未想到最後卻堵住了臣下們的嘴巴,變成了如此局面,朕今日聽曾肇之語,便罷了此局,朝中之人除了個別皆都是大爲歡喜,想來朕又是作對了。”

王賢見到趙佶極爲高興,不由笑道:“陛下此舉便是廣開言路之行,天下自是稱善。”

趙佶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道:“今日讓朕更爲高興的便是這個。”

他說着便從衣袖之中掏出一本奏章出來,王賢一見,隨即驚訝地道:“陛下,這……”

趙佶哈哈笑道:“你是奇怪,朕是怎麼把奏章帶出來的吧?告訴你,朕是趁着下面的朝臣們不注意,也趁着太后不注意,偷偷地藏在衣袖中的,神不知鬼不覺,誰也沒有發現。”

王賢見那奏章是黑色的,便知道是地方上所呈上來的奏疏,他小心地問道:“陛下把這奏章私帶出來,難道這奏章之內有何事讓陛下高興的嗎?”

趙佶用手指了指王賢,然後笑道:“王賢你果然深知朕意!便是如此,你自己拿去看一看吧。”

王賢接過趙佶遞過來的奏章,微微掃了一眼,然後便笑道:“那臣要恭喜皇上了。”

趙佶呵呵笑了笑,然後走了幾步方道:“筠州推官崔堰上了此奏,此人位卑而不忘國之憂,實乃大才!而其中所言章淳操持國柄、遮蔽聖聰,堵住天下人之口,朝中之人言司馬光爲奸,而天下人皆以爲其忠,而朝中之人認爲章淳爲忠,天下之人皆以爲其爲奸臣!哈哈,他還直接叫章淳爲‘淳賊’,此疏正合朕意,如此以來,章淳歸家之日不早也!”

王賢見到趙佶興奮無比,也不好說什麼,待過了一會他停下走動,然後才笑道:“陛下,章淳待在朝中之日應是時日不多了,然而陛下你新登大寶不久,便離棄前朝老臣,這於情於理皆是不合,此事仍要暫緩行之啊。”

趙佶一愣,隨即不滿地道:“章淳之惡,天下人皆知,朕這算是替天行道,又有何不可?”

王賢沉吟了一下道:“陛下你所拿奏疏乃是一個州縣推官所上,雖是彈劾之言,卻輕於鴻毛,若如此便治章淳之罪,貶其出朝,別人必言陛下你因繼位之事,挾嫌報復,此事還當從長計議啊!”

趙佶頓時有些喪氣地道:“還要何從長計議?朕對其不滿久矣,每日在朝見其位於前列,便如芒在背,恨不得早日貶其出朝,本以爲今日有此奏章,便有些希望了,卻沒想到還是要從長計議!實在是敗興,敗興!”

皇帝說敗興,王賢自然心中一慌,連忙道:“陛下,其實朝中之人不滿章淳亦是久矣,而今開了言事之例,日後必然會有人過來說及章淳之惡的,陛下便不要如此着急。”

趙佶搖了搖頭道:“朕實在不想見到他。”

王賢心中一轉,然後便道:“陛下,你常常說爲一聖君之根本便是忍耐,如今之事,便是忍上幾月而已,陛下爲何失言?”

趙佶一愣,然後坐在案臺這邊,嘆道:“朕心中也知道此時不能貶出章淳,但實在心中不滿,見到章淳心中便恨。”

王賢呵呵一笑道:“陛下,聖君便是可忍此等,陛下你既然立志爲聖君,便當如此,幕幕夜色又何能當過破曉之日,奸邪小人又何能當過朗朗乾坤?此中道理,陛下也是知曉的。”

趙佶點了點頭,然後嘆道:“罷了,朕再忍上他幾日,要是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方再把他貶走也不遲。”

王賢連忙說道:“陛下聖明!”

趙佶此時伸了伸懶腰,正要說話,卻見到外面跑進來一個小太監,此時直接跪了下來說道:“皇上,禮部李大人已經把士子們帶到講武殿之中,請皇上你殿試,李大人他們已經等了一個時辰了,便催奴才過來找陛下,請陛下前去點評試卷。”

他說完,趙佶纔是恍然大悟一般,呵呵笑道:“朕都忘了,本屆科考已經結束了,今年如此之早,朕還不太適應,王賢,你便陪朕一同過去看看吧,這些士子們都是飽讀詩書的人,朕要好好的評定一番。”

王賢此時頓首道:“臣遵旨。”

趙佶此時站了起來,然後便對那小太監說道:“你便去和李大人說上一番,就說朕馬上就到。”

那小太監稱是便起身下去了,趙佶此時微微一笑,然後對着外面道:“來人,擺架講武殿。”

王賢跟在趙佶的皇架後面,繞過紫承殿,向西而行,便到了那個講武殿。

四月的春天明媚非常,在這外面的院子裡走的時間長了,還真的會感覺到很熱,幸好有一片片綠蔭在整個皇城大院之中貫穿着,讓人劃過一些涼蔭。

到了講武殿,這邊果然有不少人正待在那裡,趙佶一到,自然就有人喊了一聲“陛下駕臨”,而後下面便跪下一片了。

王賢此時目光掃了過去,見到大概有四五百的士子待在這裡,殿試基本上不會唰下誰,所以這些人都會成爲進士,日後的朝廷大官們也都在這裡面了。

他此時見到趙佶微一擡首,然後便坐在這邊的上位,並且對着走上來的李清臣笑道:“李卿,你和王賢皆坐下來吧。”

李清臣是一個很老的老頭子了,此時聞言立刻道:“臣多謝陛下厚恩!”

他們兩個分左右而坐,趙佶便笑道:“下面的便是本科的士子了吧?”

李清臣點頭道:“啓稟陛下,本科共取士五百一十八人,其中進士甲科爲何東、胡欲言、汪洙,請陛下殿試策之。”

王賢微微一愣,剛纔聽到汪洙的名字,讓他有些驚訝,連忙向那下面看去,卻什麼也看不清楚。

趙佶擺了擺手道:“辛苦李卿了。”

他這時看了看下面的士子們,然後便對旁邊的太監說道:“把進士甲科的試卷呈上來。”

這時已經有人呈了過來,趙佶隨便拿了一份,然後看了一看,不由有些驚訝,隨即便道:“此文深得蘇軾之意,雖是說遊歷,卻處處在言道,所謂文以載道,莫過於此,實乃奇才也,卻不知此文爲何人所爲?”

李清臣便道:“回陛下,試卷上有糊名,此時也已拆開,陛下可觀之。”

趙佶呵呵笑道:“這個何東果然不錯,爲文有東坡之風,卻無縱橫家之氣,實在難能可貴,便爲殿試第一名吧。”

王賢和李清臣對望一眼,然後便道:“陛下,先看完其餘諸人的試卷再做定論吧。”

趙佶一愣,隨即笑道:“難道還有人寫的比此文更好的嗎?”

王賢微笑道:“這便要請陛下過目,方能得之。”

趙佶便拿起另一份試卷,看了一看,不由站了起來,連聲讚歎道:“誠爲佳文,誠爲佳文啊!此文止有二百餘字,但卻言及數事,頗有昔日王荊公之遺風,此等文章若不得第一名,實在難以諒之!”

王賢微微一笑,進士可不是蓋的,那個進士甲科的人更不是隨意就能當上的,他們的文章已經到達一種境界了,一筆一劃都是如此,每一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特色,這些都不是能等閒視之的。

他此時笑道:“陛下再看一下另一份吧。”

趙佶點了點頭,然後拿起另一份試卷,看了幾下才放下道:“此文甚是平常,只是頗合古意,有古文之風,勉強算是佳文了,比起另外二文可謂不足。”

李清臣這時連忙問道:“陛下可有聖斷?”

趙佶點頭道:“便讓這個胡欲言爲進士甲科第一名吧,那何東次之,汪洙再次之,餘者名次微變即可。”

李清臣這時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下面跪下道:“臣遵旨!”

趙佶這時連忙說道:“李卿快點起來,你年紀大了,平常見到朕就不要跪下了,起來吧。”

李清臣又拜了一下方道:“陛下如此關心臣子,實乃是我等爲臣之福,臣謝恩。”

他這時站了起來,然後又走下去和那禮部的官員說了一番,最後才走上前來道:“請陛下喚三甲之人前來賜名。”

趙佶點頭道:“便喊上來吧。”

這時那旁邊的太監便大着嗓門喊了幾聲,隨即便從下面走過來幾個人,皆是平常儒服,衣冠楚楚,走到玉階下面齊齊地跪了下來,口中皆是呼喊了幾聲“吾皇陛下萬歲”,便等着趙佶訓話。

趙佶此時微微一笑道:“朕適才看了你們的文章,朕以前以爲爲文容易,後來真正寫起來才知道不易,天下能有像王荊公、蘇軾諸人之文少矣,今日得見諸位之文,便知道朕以前是小看天下士子了,諸位皆是大才之人,朕憐之,日後磨練,定有大爲。”

下面的幾個人都是連連謝恩。

趙佶笑道:“你們三人便站起來吧,朕看今日天色不錯,暖風襲人,便以今日之景隨意爲詩爲曲兒,如何?”

皇帝命令他們如何不從,此時三人皆都站了起來,然後偷偷地瞧了瞧皇帝一眼,算是一瞻聖容。

王賢此時也看着下面,這三人之中,那中間之人頗爲年長,大概四十多歲了,但很有精神,旁邊兩個皆是年輕人,他等那三人都站起來的時候仔細看了一下,然後不由一笑,卻原來此汪洙便是彼汪洙,沒想到他離開太學,閉門讀書,卻竟然登入三甲,實屬喜事。

李清臣見到那三人都不說話,不由地道:“你們三人還不詠詩,陛下方纔已經賜題了。”

那三人一愣,隨即就明白起來,直接用周圍之景來作題目,他們都是才思敏捷之輩,這些自然難不倒他們,或描繪景色,化靜爲動,或言景及理,以述其志,或雜糅景色,以物指物,待到諸人都吟誦完畢,趙佶才哈哈笑道:“果然是才思敏捷之輩,李卿,此屆進士你沒有看錯,實屬才子之輩。”

李清臣慌忙稱謝,卻又聽到趙佶道:“然而光有文章是不夠的,治國之道,並不在書本里,也不在心中,而是在於身邊,所以進士諸人,皆要歷練一番,不磨礪不成氣候啊!”

這個道理是每次都要說的,李清臣便道:“臣明白陛下之意,便向吏部說於此事。”

趙佶點了點頭,然後呵呵笑道:“朕知道諸位進士定要去赴瓊林宴,便先賀上一番了。”

這三人皆是慌忙跪下謝恩,然後便聽到太監之聲,皇帝回宮了。

四周皆是跪下一偏,等到皇帝遠行過後,諸人才站了起來。

李清臣此時微微一笑道:“王學士卻也未隨陛下回殿內說書?”

王賢呵呵一笑道:“講書的時間已過,在下也是圖個清閒,李老大人就不要笑話纔好,況且這下面的一個士子和在下乃是故友,所以便想會一會他,便和陛下說了一下,留在此了。”

李清臣驚奇地道:“王學士之友亦是本科進士?”

王賢點了點頭,然後笑道:“李老請。”

他們兩人這時並肩走了下來,一直到那三人的面前,這邊的三人此時見到兩個紅袍官服走了過來,皆是彎腰低頭,不敢仰視。

王賢此時微微一笑道:“德溫,良久不見,別來無恙。”

汪洙一愣,隨即擡起頭來,見到是王賢,不由又驚又喜地道:“臣貝,你卻爲何在此?”

李清臣呵呵一笑道:“王學士乃是經筵侍講,官至四品,今次便是陪陛下過來殿試的,自然是在此,聽聞你與其是舊友,你們二人便閒聊一會吧。”

下面的人都是驚訝一下,然後頗爲羨慕地看着汪洙和王賢,心裡面揣測不少。

李清臣此時滿含深意地道:“學士近天子,又爲陛下講經,可謂責任重大,定要小心從事啊。”

王賢連忙道:“多謝李老關心,在下銘記在心。”

李清臣一笑,然後便從下面走開了,而後禮部之人便過來清場了。

汪洙還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臣貝你竟然成了朝廷大員了。”

王賢呵呵一笑道:“虛名而已,此處不是說話的地兒,德溫便隨我過來。”

他此時帶着汪洙向南而行,然後行之一間亭子之中,方纔笑道:“此處乃是皇城之南,風景獨好,又是極爲清淨,最適合你我二人一敘這多日之事。”

汪洙面上還是有些不可思議地道:“我雖早知臣貝你乃是大才,卻還是不敢相信你十六歲便居此位,可說史無前例了,實在讓人敬佩。”

王賢擺了擺手笑道:“德溫莫要讚我,其實我哪裡有什麼本事?皆是運氣而已,不過德溫你卻不同,在家閉門讀書,竟然真的博得一個進士,而且是三甲之內,實在是可喜可賀,令人讚歎,此事定要去慶賀方成。”

汪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幾次科考皆是未中,哪裡敢在臣貝面前自誇。”

王賢呵呵一笑,又和汪洙說了一些舊事,太學這一兩年內發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只是簡單地說了一遍,然後便笑道:“如此知曉你的消息,卻沒有見到一寶兄,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汪洙微微沉吟道:“萬寶兄實在過於奇怪,想不到又是一年,雖是太學,也已不同了。”

王賢嘆了口氣,慢慢地道:“是啊,所謂物是人非,便是如此。”

過了好久,天色也是不早,他們也說了好久,汪洙才笑道:“臣貝,如今你已是高位,卻與我這寒士如此客氣,當年果然並未看錯你,你我他日定當要好好聚上一番,你看如何?”

王賢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

他們又說了好久,王賢才送汪洙走出皇城,此時天色已經黃昏,他便直接向家行去。

彎月上來的很快,那西邊還是夕陽無限,而東方已經有月牙兒掛在天際,左右之間,竟然十分有趣。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王賢心中突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句,猛然止步,然後看了看那天上之月,清淡無比,和那西邊的夕陽想必,便像是螢火一般,並無光輝。

他此時微微一笑,便又走進家中,然後便先吃了飯,稍微洗了一下,一日的困頓便由此而消。

月色已經深了,他此時打開窗戶,見那月光照在院子之中,反射着道道的銀光,那柳樹在月光之中,被晚風吹着,四處的蕩着,原來青色的院石,此時已經看不清顏色了,而院子之中的柱子、牆壁、屋檐,都蒙上了一層灰色,怎麼看也看不清楚。

院子裡面的那個亭子,此時仍然在月光之下,王賢的眼光微微看過去,卻見到一個模糊地黑影在那裡,像是一動不動,卻又像是微微動作着。

他此時擡步而行,走到蘭亭之中,見到一個素衣淡服的女子坐在亭子之中,扎着很好看的髮夾,但月色之中卻看不清她的臉蛋。

他輕步地走至亭子之中,然後遲疑地道:“語嫣?”

那個女子此時擡起頭來,正是語嫣,她看了看王賢,然後嘆了口氣道:“你也過來了,坐下吧。”

王賢便坐了下來,然後道:“怎麼這麼有雅興,已經很晚了還在這亭子之中,在想問題嗎?”

語嫣慢慢地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此時此景像不像?”

王賢一愣,隨即點了點頭道:“此景很像,不過我們兩個卻不像是約會。”

語嫣長出了口氣,然後道:“你我二人竟然因爲同一場緣分到了這個世界,而且又見到面,也算是緣分了,回想這兩年來,真讓人感慨萬千啊。”

王賢默然地坐着,自己自來到這個世界,實在經歷了太多事情,他不願意去回憶了,因爲很傷神,也很傷心。

晚風吹過柳枝,嘩嘩地響了想,便讓人心中有着莫名的觸動,風吹柳動,也吹心動。

語嫣過了許久才道:“直到今天,我教徒弟教的差不多了,以後便準備進行試驗和開發了。”

王賢一愣,然後笑道:“如此便要恭喜你了,看來第一臺發動機不遠了。”

語嫣慢聲說道:“還早呢,我們現在什麼都沒有去做,所有的材料都還沒有準備,各種設計還不完善,總之一切都是從零開始,千頭萬緒不知怎麼辦,說起來以後可真的要忙起來了。”

王賢點頭道:“總會好起來的。”

語嫣看了一下王賢,然後道:“你作了皇帝的老師也有好長時間了,感覺這個皇帝怎麼樣?”

王賢微微一笑道:“現在的皇帝很有上進心,他是一個想當好皇帝的人,估計這樣再過一些年,定然是一個好皇帝。”

語嫣有些奇怪地道:“他不是宋徽宗嗎?是亡國皇帝啊,怎麼會是一個好皇帝?”

王賢一愣,衝口而出地道:“他就是宋徽宗嗎?”

語嫣懶懶地道:“宋徽宗趙佶,你不會不知道吧?”

王賢確實不知道,他微微一想,然後呵呵笑道:“就算他是宋徽宗,也是一個與原來不同的宋徽宗了,你聽過蝴蝶效應嗎?說是有一隻小蝴蝶,他扇動一下翅膀,幾千裡地就會有着極大的改變,這就是蝴蝶效應了,我們來到這個時代,也會引發蝴蝶效應的,說不定這隻小蝴蝶把宋徽宗變成了一代明君了。”

語嫣輕笑道:“這個不是理由。”

她微微沉吟道:“或許他是剛做皇帝,有着新鮮勁頭,待到以後,定然還是會亡國的。”

王賢搖頭道:“語嫣,其實亡國之事,難道可以怪一個皇帝嗎?事實上,如此大宋便是內憂外患沉於水底,就說將兵之事,將不識兵,兵不識將,兵力衰弱,將士懦弱,這樣的軍隊怎麼能對抗這個時代的其他民族軍隊?契丹、党項、女真,甚至是草原人,都是兵強馬壯之輩,大宋這樣的養兵,雖然養的很肥,卻一點用處也沒有,打仗的時候就知道逃命,上下都是一團糟,所以首要之舉便是強兵。”

語嫣一愣道:“強兵?”

王賢點頭說道:“便是強兵,只有軍事實力有了,才能保證自己國家的利益不會被侵犯,如今契丹壓迫大宋這麼久了,西夏也是一直不拿大宋當回事,爲什麼?就是因爲打仗打不過他們,所以只能當縮頭烏龜,如何能保障自己的子民們不會被搶被殺?只有靠自己的軍隊,只有強大了軍隊,才能保證安穩。”

語嫣嘆了一口氣道:“或許是吧。”

王賢此時坐在石凳上面,月光微微照着他,靠在這邊的柱子上,被微風輕輕吹着,竟然有着說不出的愜意。

語嫣此時又出聲道:“你還記得那晚在這亭子中說的話嗎?”

王賢微微一笑道:“怎麼不記得,你當時說了一大堆後世的事情,說起來現在也有一年多了,我們又坐在這兒說話了,不過感覺起來不太一樣。”

語嫣有些奇怪地道:“怎麼不一樣?”

王賢說道:“那時候我和你不是很熟悉,而且因爲之前你給我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所以那天晚上說話之前我本對你很有戒心的,可是說着說着便感覺有些親切了,這就是所謂的消除隔閡吧。現在就不一樣了,你我二人可以算作朋友或者是兄弟了,說話也不用顧忌什麼了,基本上什麼都可以說出來,呵呵,所以感覺起來就不一樣了。”

語嫣呆呆地坐在這兒,過了許久才道:“難得你把我當成朋友了。”

王賢笑道:“這是自然的了,你想一想,我們二人算是一起過來的,在這個世上,也算是相依爲命了,自然算是朋友了。”

語嫣微微一笑道:“我卻沒把你當成朋友,而是一個潛在的對手。”

王賢舒了口氣道:“語嫣,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些想法不一樣,不過你這個信奉自由的人不是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嗎?我不贊同你的觀念,但我尊重你的觀念。這是一個道理,我們何必拘泥這個呢?又何必說什麼對手之類的話呢?”

語嫣微微一笑道:“你緊張幹什麼?我只是胡亂說說而已。”

風吹過來,竟然讓語嫣的青絲亂了起來,她微微梳理一下,突然笑起來道:“這個時代真的好奇怪,就說這個梳理頭髮吧,本來以爲沒有什麼花樣,誰知道竟然有那麼的樣式,比起後世之中所謂的髮廊還要厲害,真是讓人驚訝了。”

王賢微笑道:“這便是我們先祖們的厲害之處了,所以你不要帶着自以爲自己先進的思想來看待這個時代,事實上,比起後世,這裡有着我們丟失的很多東西,那些我們再也找不到的東西都在這裡。”

語嫣有些奇怪地道:“比如?”

王賢道:“比如那美好的心靈,我們在後世之中總是說好人難尋,可是在這個時代,心靈是美好的,人們很少會丟掉這樣美好的一面。”

語嫣有些撇嘴地道:“這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

王賢呵呵笑道:“你還不承認了,事實上,古人比我們想象之中要偉大,他們的靈魂一直通過血液傳輸着,慢慢地成長着。”

語嫣一笑道:“你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哲學家。”

她臉上表情變得憂鬱起來道:“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最近老是睡不着。”

王賢此時站了起來,然後突然擺出一個姿勢,並且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想不到語嫣小姐也睡不着。”

語嫣“撲哧”一笑道:“別噁心我了,好了好了,我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覺了。”

王賢見她站了起來,月光照着她的臉色,竟然頗爲的憂鬱,他不由地提醒道:“你不要想太多的事情,有時候把自己的心思拋開是一個好辦法,這樣睡覺也睡香了。”

語嫣微微一愕,看了看王賢,欲言卻又止,然後便轉身走回去了。

王賢此時搖了搖頭,像是也要拋開心中的那些事情,過了一會,才長嘆口氣,也走回去睡了。

…………

包特那在汴京住的還算習慣,他的漢話也學的挺快,不過也不輕易開口,而且也不喜讀書,他本來想着回去,可是王賢一定要讓他等自己做好一些事情後一起回去,而且閒着沒事做,便就在城東的一家武館裡面做起了箭術老師。

王賢時不時便和他見上一面,說一說汴京的事情,漢人的風俗,而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有些茫然,答圖她在哪裡?

朝廷之中的經筵還是沒有停,王賢每日還是過去給趙佶說書,順便聽一聽朝廷趣事,然後再返家。

每日都是這樣的週期而行,他也沒有厭煩,但是朝廷現在確實開始發生了變化,因爲太后開始撤簾還政,不再同聽,趙佶終於獨攬朝政,而言官們終於開始對章淳動手了。

事情的起因是哲宗皇帝陛下歸天之後,章淳任山陵使,負責安葬之事,可是言官卻開始說那日大雨,章淳便把哲宗皇帝的靈柩放在泥濘之中,直到次日方纔擡出來,這便一下子讓臺諫官們找到了把柄,紛紛說起章淳如此怠慢哲宗靈柩,乃是對哲宗皇帝的不敬,要皇帝重懲。

趙佶找的便是這個機會,立刻便把章淳貶出朝廷,外放到越州爲知府,心中一口惡氣終於出了,一連好幾日都興高采烈的,光是請王賢吃御膳就好幾次,倒是讓王賢也變得高興起來了。

可是朝廷之中變得不安穩了,幾乎所有人都感覺不安定了。

言官們的地位大幅度提高,而朝中的老臣除了曾布有太后撐腰,其他的人都開始提心吊膽起來,就連舉動都變得極爲小心了。

王賢此時也變得小心起來了,他心中還想着那日章淳被貶之後和自己說的一番話。

他歷經幾朝,可以說是大起大落了,自哲宗紹聖的時候,他便開始大力打壓起司馬光這樣的元祐黨人,又推行已經變了味的變法,增加賦稅用於隴西開邊之戰,又全力地打壓政敵,可以說在天下人的眼中,他算是一個奸邪之人了。

可是,那日他要離京之時,讓王賢徹底地改變了想法。

這個老人真的老了,歷經風雨的他又瘦又高,髮鬚都是雪白,臉上有着很多深深的皺紋,穿着一身黑色的儒袍,鞋子也有些舊了,坐在那裡,就像一個孤苦伶仃的老人,讓人感慨不已。

他對王賢說了很多話,此時的他再也沒有那種氣勢了,便是以一個老人的身份慢慢地向人述說自己的人生經過。

也許他沒有錯,元祐的時候,司馬光一股怒氣無從發起,便把這幫元豐的臣子們全部貶走了,而後哲宗紹聖,他歸丞相位,多年來的那一腔怨氣和對王安石新法的信仰,自然會以眼還眼,報復起來了。

這麼多年來的風風雨雨,倒真讓他看透不少,如今退位之後更是明悟,不管強權如何,到頭來還是悲慘收場,昔日的安國宰相趙普、後來的寇準、王安石,戀權異常的呂惠卿,還有那元祐時的蔡確,又有幾個人善終了?

然而他們在政壇之中太久,始終放不下,放不下這社稷之事,放不下政壇風雲,放不下這國家興亡。

章淳和王賢說了很多事情,大多的便是勉勵之語,但說道後來就變成一個寄託了,他開始把希望寄託在王賢的身上,那些他未完成的事情,還有那些他心目中的事情,都一一說了出來。

從范仲淹開始,每一個宰相心目之中都有一個想法,就是富國強兵,讓大宋不再如此的窩囊,慶曆變法如此,熙寧變法也是如此,他們心中都有一個想法,國富之後強兵,能使得大宋一雪前恥,又能穩定前行,這是所有的人一心想要努力的結果。

可是他們卻起了極大的衝突,再一片的爭吵之聲迷失了自己的理想,等到走下自己的位子纔有些醒悟,往日的那麼多時間便像是逝去的流水不可再來了,他們也只能帶着那永久的遺憾,帶着那依依不捨的想法離開了。

王賢終於明白起來,每個人都有這樣的一個夢想,但是現實之中會很容易迷失的。

章淳最後離開的時候,千叮萬囑地說道:“勿忘,勿忘。”

這個老人的眼神讓王賢有些刺痛起來,這是一種遺憾不已的眼神。

壯志未酬!

這纔是一個人心中的遺憾,不管是身在廟堂,或是在江湖之中,昔年宋太祖有此遺憾,宋太宗也有此遺憾,後面的宰相寇準、王欽若,還有范仲淹、王安石諸人皆是有此遺憾,這是近百年以來流淌在士子們心中的遺憾。

王賢微微嘆了口氣,外面已經黃葉了,這個季節過的好快。

現在的大宋還沒有看到任何的衰敗,沒多久夏國還派人過來稱臣,和那北邊的遼國也維持着和平的關係,而百姓們尚還安穩,一切都像是太平年代。

可是危險就潛伏在這裡,這種危險是誰都沒有看見的。

他此時把書合上,向那院子裡望去,落葉遍地,觸目驚心。

大宋便像此時的季節一般,過了那朝氣蓬勃的春天,也過了那燦爛美麗的夏天,到了這樣的一個季節,還將要迎來那枯木孤寒的冬天。

這個時候,如何來保護自己?如何來保護大宋呢?

章淳把期望留給了自己,可是自己又能如何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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