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布正在想着,答圖洗好臉又跑了出來,大叫道:“我洗好臉了,你也去洗洗臉!”
月光雖然依然還甚皎潔,但已經不是那麼明亮了,塔布一擡眼看到答圖那嬌俏可愛的小臉,臉上還掛着小水珠,映在月光之下,竟然說不出的美麗。那水晶一般的雙眼,閃着滿月的光輝,亮晶晶的讓人發顫,在這深夜裡,便若那仙女在凡間,清影動人。
答圖用手使勁地拍了拍塔布的頭道:“叫你去洗臉呢,你還發什麼愣!”
塔布回過神來,頓時有點臉紅,支支吾吾地跑到氈包裡面去洗了洗臉,涼水沾在臉上,雖然很冷,但是確實很醒神,讓他打了一個噴嚏,又哈欠了一下。
他又想起了剛纔的出神,心中不由地罵了自己,難道說男人都好色嗎?再說自己還是一個六歲的小孩子,答圖也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而已,竟然有着對她不軌的思想,這樣的人就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狼,就該被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剛纔自己確實心動了,他仰頭啊了一聲,又抄水使勁地朝臉上抹着,直懂得自己牙齒咬着,才心滿意足地走了出來。
答圖見到他的臉上全是水珠,一邊用袖子給他擦了擦水,一邊說道:“小孩子洗臉後要擦水的,你連這個也不懂,真是一個笨小孩!”
塔布心中冒出一種溫馨,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叫做相濡以沫?他又盯着答圖看去,見到她一臉認真,頭上的青絲順着月光閃閃發亮,就像那螢火蟲一般,不由地刺向自己的眼睛。
他又一次地跑進氈包裡,剛想拿起水來潑潑自己,忽然一想,嘆了口氣,就坐在地上了。
答圖奇怪地看着塔布,不明白他中了什麼邪,剛想走進去,卻見到大鬍子其木格向自己這邊跑過來,她奇怪地道:“大鬍子,你跑那麼快乾什麼?”
其木格問道:“塔布呢?他在裡面嗎?”說着就走了進去,見到塔布忙道:“塔布,你快點過去,大汗他要見你!大汗他快不行了!”
塔布一驚訝地道:“大汗真的遭刺了?”他看了一下其木格的表情,心中不由地擔心起什麼,但是又無法講明自己再擔心什麼。
他趕忙走了出去,邊走邊對答圖道:“答圖,你待在這裡啊,別亂跑!”
答圖一臉的不願意,一下子跟在塔布的後面,卻沒想到被大鬍子其木格一聲怒喝嚇得退了一步,不由的滿是眼淚,頗爲委屈地進了氈包。
塔布邊走邊問道:“大汗現在情況怎麼樣?爲什麼要見我?”
其木格急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剛剛叫人監視着桑昆,然後想着也去看一下大汗怎麼樣了,誰知道剛到氈包門口,大首領就急衝衝地讓我去找你來了,說大汗遇刺,要見你一面!”
塔布心中閃過無數假設,可是怎麼想也想不出那個蒙古大汗屯必乃爲什麼要見自己,自己一個弘吉剌的小男孩,和這個大汗只見過一次面,彼此之間都沒什麼太大的印象,這個大汗臨死之前爲什麼不交代後事,反而要見自己呢?
他們走的飛快,不一會就到了西邊的一間氈包,這裡本來是牧民所住,並不是很大,在月光之下略顯黯淡,周圍駕着火堆,門口正站着兩三個人,卻是蒙古乞顏的部的幾個首領。
其木格立刻帶着塔布走了進去,裡面也是點了幾個火堆,照的明亮極了。
這氈包裡面東西雜亂無章,有着明顯打鬥的痕跡,屯必乃正躺在牀上,他的胸口雖然被裹着白布,但是還在冒着血,他一手按着胸口,一手輕召。
塔布走到他的跟前,小聲地道:“大汗,你找我來是要幹什麼?”
屯必乃朝氈包裡面的其他人一努嘴,日格拉立刻會意地道:“我們幾個出去吧,就在外面待着。”
塔布心中不由好奇萬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個大汗還有什麼話不能和自己部裡的首領說,反要來和自己這個外族小孩子說嗎?塔布又輕聲叫了一聲:“大汗。”
屯必乃稍微動了一下身體,虛弱地道:“你肯定奇怪我爲什麼叫你來?”
塔布點了點頭,他不能不奇怪。
屯必乃小聲地道:“今晚我本來已經換了地方,沒想到還是遭到人的毒手,要不是我躺在地上裝死,而那些人也怕鬧得跑不掉,恐怕現在連後事也交代不了了。”
塔布推敲着他的意思,遲疑地道:“你是說有人泄露了你的住處?”
屯必乃微吸了口氣,大量的流血使得這個草原漢子也虛弱無比,他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我一死後,合不勒年紀還小,到時候蒙古部會因爲汗位之爭鬧得不可開交,那樣我真的無法向先祖海都交代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幫合不勒登上蒙古大汗之位,並且穩定人心!”
塔布奇怪地道:“我只是一個弘吉剌的小孩子啊,有什麼能力幫助合不勒呢?大汗手下有這麼多位首領,一定可以幫助合不勒的。”
屯必乃臉上發白,越發的虛弱了,說道:“我懷疑這些首領們都有問題,塔布,你要幫我除掉這些人,穩定合不勒的汗位!”
塔布心中略微明白了,晚上屯必乃臨時換了地方,然而賊人還是知道,可想而知必定是這些親近首領們有人泄露秘密了,所以屯必乃不敢相信這些人了,轉而尋求自己這個和合不勒共過患難的人的幫助。
但是他卻還是苦笑道:“大汗,我知道你此時最大的願望就是想着合不勒登上蒙古汗位,我也不想讓你帶着遺憾而去,然而這件事我卻真沒法子做啊,不說我有急事要走,就單說我一個小孩子也沒有能力幫合不勒啊,大汗實在對不起。”
屯必乃皺着眉頭像是很生氣,胸口哦的血流不止,嚇得塔布想過去給他紮好,卻被屯必乃低喝道:“你雖然是個小孩子,但是我看得出來你不尋常,一般的六歲小孩子見到我這樣早就嚇得哭鼻子了,你很冷靜,而且又有着不同尋常的聰明,雖然貌似一個小孩子,但是卻像一個真正的智者!而且我已經和大薩滿說好了,你要協同大薩滿,必不得以的話可以除掉蒙古部的任何一個首領!”
塔布驚訝萬分,這個大汗還真不愧是蒙古十餘萬人的領導者,雖然只是見過自己一面,但已經對自己有了很好的瞭解,再加上他現在實在沒有人可以相信,只能希望自己去幫助合不勒了。
他用左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玉一般的東西道:“這個給你,若你得保合不勒爲汗的話,以後可以任意讓蒙古做一件事,算是我給你的報酬吧!”他又皺着眉頭小聲道:“還有記住我的話,把那些首領全殺了,他們沒有一個是個好東西!”
塔布接過那玉,觸手還是有着餘熱,他剛要擡頭說什麼,屯必乃突然嘴巴吐出一股血水,“啊”地大叫一聲,胸口的血一下噴了出來,氈包外面的衆人連忙跑了進來,只見屯必乃躺在牀上,捂着胸口的手已經染成了血紅,但還是瞪着眼睛地看着塔布。
日格拉諸人大急道:“大汗!大汗!”
塔布心中一嘆,看來自己去找博德大薩滿的任務還要一拖再拖啊,他朝屯必乃微微點頭,屯必乃像是感應到似的,輕輕地閉上了眼睛,這位才三十多歲的年輕蒙古大汗就這樣的死了。
外面的月光輕輕地照着大地,默然無語,也像是在感慨萬千,憫惜萬物蒼生的生命之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