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中完

萬受菊

又睡了一整天,等到柳大爺醒來的時候也到蘇州了。

夢裡的姑蘇城,是個婉約的女子,不是京城般的大家閨秀,是玉池露冷芙蓉淺,瓊樹風高薜荔疏,或是花深遠岸黃鶯鬧,雨急春塘白鷺閒。可是今日所見,卻是銀裝素裹,本道是構建江南水鄉的條條河道都結了冰,沒了清幽滌盪,卻多了幾分蕭瑟哀愁。

懷着這份激鬥,馬車一停,柳大爺便像跳下馬車,卻被沈博競一手抓住,被強迫換上一套粗布衣裳。

“沈將軍,你這是做什麼?”作爲京城第一男妓,柳大爺腰纏萬貫,穿穿的都是狐裘細錦,這身衣裳磨着肌膚,又疼又癢,自是不適。

“不是你說的嗎?我賑災都帶上個小倌,不是找死?這幾天你就先裝着我小廝吧。”說完,就把柳大爺推了下車。

來迎接的是蘇州府尹申頤。柳大爺忍不住大量了一下,看看這申大人緊繃着嘴脣,一臉的嚴肅,不過是三十左右的年歲,眼角已有些細紋,疲憊已爬上臉,卻微微喘着氣,怕是剛好趕到。再往下看,身上穿的也是隻是棉製的官服,多少顯得陳舊,身後的馬車一看也是走了些時日的了,略顯破舊。連堂堂將軍大人駕到也不靜候恭迎,不是阿諛奉承之人;衣衫不華麗卻又不做作,應該是個清官;看那一臉的疲憊,自是忙碌多日,恩,這是一個好官。

可是對於柳大爺來說,這隻有一個含義:這人,不會是自己的恩客。

沈博競也沒說什麼,便命申頤直接帶路前往府衙。

之後的時間,柳大爺也秉持着專業的精神,做好一個小廝應有的本分——低着頭,默默跟在沈博競身後。將軍冷了,便跑去拿衣服;將軍渴了,便送上茶水。將軍也是演技出衆——別說道謝,連正眼也沒掃過柳大爺一下。

來到府衙,申頤倒是提前準備了飯菜。卻是家常的四菜一湯。沈博競也沒說什麼,便入席——柳大爺作爲小廝自然是乖乖站在一旁。

申大人也跟着坐下,“菜式淡薄,沈將軍莫要見怪。”抱歉的話語,語氣卻是淡然,不卑不亢,“這江南在夏天就遭逢洪災,老百姓種的糧食早被洪水給沖走了,好不容易補種上一些,本想說難一點也熬過這個冬天再說。怎知又來一場雪災,老百姓凍死餓死的不少,申頤便也就拿不出盛宴來迎接沈將軍。”

沈博競依舊是冷冷的語氣,柳大爺還是聽出了當中的讚賞之意,“申大人不見介懷,沈某此次來就是賑災,不是來遊山玩水的。”說罷,夾了一口糖醋魚送人口中,柳大爺也跟着嚥了咽口水,“煩請申大人給沈某說說現在賑災的情況吧。”

“是。”申頤乾脆放下碗筷,“這次雖然皇上極度關切,大力賑災。可是京城離江南實在是遙遠,這一路就是日夜兼程,也得十天八天。所以在將軍來之前,申頤已盡力讓老百姓自救,讓各家各戶把自己的糧食都拿出來,再平均分配,大家齊心挺過去,這樣雖然是苦了點卻還是熬得過去。至於無家可歸的,便集中到衙門,至少不用風餐露宿。這樣下來,凍死凍傷的情況已大大減少。現在朝廷的糧食衣物都來了,只需分發給百姓,便可保他們安度嚴冬。”一路說下來,雖說的都是功績,卻一直謙虛地微微彎着腰。

只是柳大爺越聽卻越覺得不對頭,這麼說來,難道沈將軍這個欽差大人就成了個押鏢的,糧食送來了,就可以走了?

“恩。申大人做得很好。”沈博競卻不介懷,“命人馬上糧食分發下去吧。”果然是個押鏢的。難道沈將軍想交了鏢就走人了?

“只是這賑災是一回事,雪災過後,百姓明年如何重建家業又是另一回事。一次洪災一次雪災,這地變成什麼樣子,現在也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我們需要商討一下明年春天如何幫助大家重新耕種吧。”

申大人擡頭注視着沈將軍,這下柳大爺看出來了,目光裡面的,是尊敬。

用過膳,沈將軍便和申大人視察災情去了。

柳大爺跟着其他小廝吃了頓難以下嚥的飯菜後,便一個人出了衙門,想要欣賞欣賞這姑蘇城的景色,順便找找機會填飽肚子。

望着這景緻惆悵一番後,柳大爺卻被一座小樓給吸引住了。不是說這有多麼的別緻,臨街的一商鋪,既無沒有亭臺樓閣也無有致錯落,平常不過。可柳大爺就被他的名字給吸引了——紅紅的招牌上金漆寫了幾個打字:萬菊園。

你說你一個小倌館這麼多名字不叫爲什麼一定要萬菊園?你說你叫萬菊園就好了爲什麼好弄出個紅字金漆這麼俗套的招牌?想我們柳大爺的萬菊園,可是做了塊黑色的招牌,上面用凰駕蒼勁有力的隸書勾出幾個精緻的字,柳大爺還在中間畫了多妖媚的菊花,高貴而嫵媚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柳大爺衝了進去,本想一把推開門,卻被一隻纖細的手一把抓住,擡頭一看,是個長相極其平淡的小倌,在騷首弄姿:“這位大爺,歡迎光臨,裡面坐,裡面坐。我給你介紹一些又漂亮有粉嫩的小倌。”合着這還是老闆啊。

這小倌館不知是不是雪災的緣故,還是本來就生意冷清,此刻門庭冷落,老闆也不管柳大爺身上穿得是什麼了,見人就逮。

“這位老闆,我不是來光顧的。”柳大爺翻了翻白眼,把手抽回來,“敢問這位老闆,你這小倌館的名字是怎來的?”

這老闆卻是被弄糊塗了,也不敢得罪,便老實回答,“都說這京城第一樓是萬菊園,京城的達官貴人個個蜂擁而至。可我們蘇州這兒的官人總還得要消遣是不?我便好心,開了這萬菊園好滿足滿足這些貴客的心癮囉。”

柳大爺火大了,“我說有你這做生意的嗎?你叫萬菊園也就罷了,我萬菊園有香傳千里,我也就忍了。可是你總得做出個萬菊園應有的水平是不?你看你這裝飾俗套得成什麼樣子了?又不是妓院,要這麼多繁瑣的絲帶作甚?還有這小倌,一個個長相奇差俗不可耐,你這老闆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就跑出來嚇人,也難怪生意這麼差。”

這下老闆終於清楚了,這人就是來砸場子的,火氣也上來了,一步踏上前,“你以爲你是誰啊?來砸我萬菊園的場子?”

“好說了。”柳大爺理了理衣衫,道:“我乃是正宗的京城第一樓萬菊園的老闆——柳無愁!”

剛說完,柳大爺還在想:與其讓這些質量低下的小倌館冒充萬菊園不如回去跟凰駕說說搞連鎖經營好了,卻看見兩個人臉色陰沉地站在自己身後,不用說,一個是沈博競,一個是申頤申大人。

沈博競倒沒什麼表情,瞧着手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只是申大人臉上是五顏六色,變幻無窮,最後,轉過去對沈博競說,“大人,那不是您的小廝嗎?”

話都還沒說完,就算是明白了,連語氣都變得鄙夷。

接下來的幾天,柳大爺的日子就沒這麼好過了,倒不是說介意申大人眼中的鄙視和不屑,以柳大爺的臉皮和豐富經驗,這種鄙視早就成了家常便飯。真正讓柳大爺沮喪的是,沒了申頤的顧慮,沈博競自此無論去到哪裡都大搖大擺地拖上柳大爺。

沈博競去民宅慰問的時候,這個小廝得在外面候着,穿着那極不保暖的粗布麻衣瑟瑟發抖,和老百姓家的大黃狗大眼瞪小眼。

沈博競去田間視察的時候,這個小廝就得跟在後面走個好幾里路,恍惚間都快要把那白花花的冰凌看成銀子了。

沈博競與官員仕人開會的時候,這個小廝還得在旁邊候着,該倒水的時候倒水,該加碳的時候加碳,偏巧還得站在這門邊,凌烈的寒風從門縫裡鑽進來,正好打在柳大爺身上,讓柳大爺連瞌睡都打不起來。

雖說柳大爺乃京城第一受,萬般在牀上凌虐皆是閒事,可畢竟不能這樣折騰啊。在柳大爺多次苦口婆心勸說沈博競無效的時候,他把目光投向了申大人。

趁着沈博競午休的間隙,柳大爺端了杯茶,便自顧自走入申頤的書房。

申頤怕也是累了,半撐着身子坐在榻上,眯着眼,手邊還握着一本經書。柳大爺也不客氣,緩緩走到塌邊坐下,身子卻半軟地欺了上去,伸着脖子,嘴脣貼着申頤的耳朵,糯聲細語,“申大人。”

申頤一驚,身體顫抖了一下,“騰”地坐直。這一動,卻剛好把臉湊到了柳大爺的嘴邊,博得一個香甜的吻。一霎那,臉上又紅又綠,變幻無窮,又是驚訝又是羞憤地。

柳大爺玩味地看着他,以專業的素養忍着笑意,再哄到申頤的身前,道,“申大人,我看你也累了,給你泡了一杯龍井,您賞個臉,喝一口吧。”

“哼。”申頤終於反應過來,換上一臉不屑,馬上站起來,走到書桌前。

堂堂柳大爺怎麼會罷休,馬上跟上前去,坐到扶手上,身子癱軟在申頤的肩上,“我說申大人,小人叫柳無愁,不叫‘哼’,大人怎麼老是記不清呢?”

申頤這下乾脆連一聲“哼”都不發出來了。

“喔,我知道了,申大人是生氣了!”柳大爺微微提着嗓子,繼續發揮自己厚臉皮的特長,“大人是惱無愁這幾天都沒有來找過大人嗎?無愁也沒有辦法啊,無愁這個月是沈將軍的人了嘛,等到了下個月恢復了自由身,大人一定要來光顧無愁喔!”

“夠了!“申頤終於忍不住了,整個身子彈起來,跳開好幾步,“本官告訴你,本官是讀過聖賢書、學過倫理道德之人,本官最厭惡的就是你這種人!”用力地拂了衣袖,又道:“堂堂男子漢可爲了錢竟可委身與他人身下婉轉承歡?本官連看到你都覺得羞恥!”

這樣的戲碼我們柳大爺可是見得多了,萬般錘鍊之下當然早有後路。眼角馬上噙着淚,輕聲道:“大人說得對,您是讀過聖賢書之人,可是無愁家中連飯都吃不飽,又拿什麼去讀書呢?”全然沒了剛剛的嫵媚,一副悲慼的神情。

申頤那死腦筋卻不上當,“貧賤不能移!大丈夫寧可餓死亦不可失節!”

“我說柳老闆,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慘啊?”突然一人站在門口,長身玉立,卻揹着屋外的雪光,看不清臉。可柳大爺用腳趾頭都想得到是誰了。

沈博競二話不說便把柳大爺提了回房,卻是微笑地看着他,“你以爲你逼到申頤受不了你,我就不會把你帶在身邊?老闆,你確實是低估我了。”

一計不成,柳大爺覺得再生一計。是夜,柳大爺躺着那硬邦邦的牀上輾轉反側(作爲小廝柳大爺當然是誰在下人的房裡)繼續琢磨脫身的方法。卻見窗紙上有幾個黑影在晃動,靜心聽了聽,卻連腳步聲都聽不到,極其恐怖。做了太多虧心事的柳大爺當然是害怕鬼敲門的,便馬上閉上眼,發着抖,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起來,卻覺整個封府被一種奇異的氣氛籠罩,下人們或是三三兩兩竊竊私語,或是匆匆走過,甚至有撿起包袱走人的。柳大爺心生疑惑,便隨手抓了個人,那人卻低着頭,臉色很難看地道,

“今晨沈將軍在申大人的屋子旁發現了一堵金牆,上面的金子至少有好幾千兩!”

等柳大爺趕到衙門的時候,沈博競正要走上正座——他是欽差大人,總攬賑災之事,當然得親自審理。

柳大爺氣喘吁吁地跑上去,抓住沈博競的衣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沈將軍,申大人他……可能是被……冤枉的。我昨夜看到有人在後院,說不定……說不定是他們做的。”

沈博競卻是一臉平靜,拍了拍柳大爺的手背,冷冷道:“待會,你莫要出聲。”說罷,便拂去柳大爺的手,快步上座。

柳大爺就這麼在一側看着這次審批,身體卻不斷在發抖。

雖說是大冷的天,府衙內外卻圍了很多百姓,每個人都是一臉的激動,站在前面地甚至大力推着欄杆,幾個衙差只能死死地守在門口。他們都呼喊着:“申大人是被冤枉的!”“申大人是被冤枉的!”

一個老漢甚至站在欄杆上,竭盡全身力氣大吼:“沒有申大人我們根本過不了這雪災,!我這幅老骨頭早就病死了,申大人絕對不會這麼做!”

門外的人聲鼎沸映襯着堂中跪着的人,竟顯得如此的不真實。申頤就這麼靜靜跪在那裡,低着頭。身上官服未解,連頭髮也是一絲不亂。頭上的烏紗,卻是摘了下來。

接下來的審判,柳大爺的手腳一直是冰涼的,彷彿什麼進入了他的體內,一股冰冷,從腳底一直往上蔓延。

柳大爺站在沈博競背後的陰暗處,看不清他的臉,只依稀看到他的側面,卻是一直平靜如水。

案子審得很快,經覈實,後院那堵牆,一共藏着黃金一千兩白銀一萬三千兩,全部都整齊地堆砌起來,外面用水泥封着,所以過了這麼久,都沒有人發現。

不知應說是湊巧還是諷刺,就是這個時候,申頤的師爺跳了出來,招供說這些銀子,是夏天洪災的時候,朝廷撥下的賑災款項,賑災用了五分之四,申頤自己藏了五分之一。

府衙外的老百姓當然是不相信,他們振臂高喊道:“申大人絕對不會這麼做!”“我們絕對不會相信!”“沈將軍定要還申大人一個公道!”門口的幾個衙差已經快要守不住,這欄杆已是搖搖晃晃。

沈博競的臉上卻依舊是風平浪靜,也沒有想其他大官那樣拍驚堂木以鎮住場面,他只是看着申頤,輕聲問道:“申大人,師爺說的可是真的?”

申頤卻一直沒有出聲,依舊低着頭,等到沈博競再重複一遍的時候,方纔微微擡起了頭,看了一眼沈博競,便又低下頭去。剎那間,整個衙門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人。門外的民衆也不出聲了,高舉的手臂漸漸無力的垂下,站在欄杆上的老漢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堂中之人。

只有柳大爺清清楚楚地看到,剛剛擡起頭的瞬間,申頤死死地盯着沈博競,臉色無比地蒼白。而柳大爺這會看清楚了,沈博競的脣邊,微微地上揚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這樣一來,便無須再審,申頤貪贓枉法,私吞賑災款項,明日正午斬首,贓物收回國庫。

沈博競走下來的時候,想攬着柳大爺一同入內,柳大爺卻側身躲開,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沈將軍,申大人是個好官。”

“沈將軍,我不懂。”

申頤斬首那日正午,柳大爺去了,但沒有下馬車,就坐在車上,掀着簾子往外看。沈博競卻沒有監斬,跟他一起坐在車裡。

自申頤就任以來,大力整治治安,姑蘇城安穩繁榮,刑場丟空三年,今日卻爲申頤所開。

諷刺至此。

刑場外圍了很多百姓,卻沒了當日的衝動,所有人都靜靜地站着,直勾勾地盯着正中央。直到那抹血紅染遍了天空,才一陣驚呼,便作禽鳥散。

晃動的人影遮住了刑場,柳大爺在馬車裡遠遠地望着,也只看得濺起的一片鮮血,只能在心中默唸。

申頤,你是一個好官,來世定有好報。

封逸朗,你連站出來爲他說一句話都不敢,你不是人。

“看夠了嗎?看夠了便離開吧。還得連夜趕去別的城鎮。”沈博競放下簾子,躺下來閉眼假寐。

“沈將軍,我們奪位而已,爲何要這樣?”柳大爺依然盯着那塊簾子。

沈博競沒有作聲。

“沈將軍,你會是一個好皇帝嗎?”

“柳無愁,你也是在大戶人家長大的,沒有人告訴過你,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個道理嗎?”

之後的幾天,柳大爺跟着沈博競輾轉走過了五六座城,去哪裡都不鬧了,再冷也乖乖地跟着,幾天沒有吭一聲,吃飯乖乖地和下人們一起,睡覺也乖乖呆在下人的房間裡,就差在額頭刻上“生人勿近”幾個大字了。

沈博競倒也樂得清靜,幾天下來也沒有覺着不自在。反倒是日夜奔波,日漸疲勞,看了許多農田,發了許多糧食衣物,又殺了很多貪官。

最後來到杭州。

“你真的不要去看看你娘?”沈博競終於出聲。

柳大爺這座冰山卻巋然不動。

沈博競倒是難得地嘆了口氣,“罷了,不去便不去罷。我們去西湖吃茶吧。”

都說西湖勝西子,此刻坐在湖邊,西子白衣,卻未覺有何特別。

柳大爺憤懣未平,自然不會點菜。

沈博競卻不知爲何,只點了一份燉蛋。

嫩黃的蛋花,上面結了一層薄薄的蛋膜,輕輕一搖,整個碟子便顫動起來,卻因爲被包得嚴實,灑不出來,圓滾滾的,煞是有趣。

“柳老闆要不要嘗一嘗?”

柳大爺只瞄了一眼,便擰過頭去,欣賞窗外之景。

沈博競也不惱,只叫店小二拿來一隻竹籤,專心地看着碟子,道:“這表面一層蛋膜,是燉的時候自然結成的,把蛋包得嚴嚴實實的。人說這燉蛋,最好吃是這蛋膜,最好玩亦是這蛋膜,就這麼一層蓋在上面,你無論如何晃動,這蛋就是不出來。”

總算是拉來柳大爺一點興趣,頭稍稍擰過來一點。

“都道是天衣無縫,牢不可破,可是……”

沈博競拿起竹籤在上面輕輕點了一點,整張蛋膜便嘩啦一下,隨着那點缺口一點一點散開,蔓延開來。露出裡面細膩的滑蛋,也沁出了多少金黃的蛋汁,“只要往上面戳一個小洞,再無缺的大網,也會消失殆盡。”

說罷,再晃一下,整碟蛋花便散了。

柳大爺算是明白了,白了沈博競一眼,緩緩道,“沈將軍說的是燉蛋還是陸國?”

“陸國也不過如此,表面看是盛世太平,可是人們卻忘了,盛世裡終究還是有些陰暗的角落,後來抓的幾個也卻是貪官。就好像今日這陳大人,亦貪下不少銀子。我做的,不過是劃開這個口子而已。”沈博競一臉滿意的笑。

柳大爺卻不買賬,“這蛋晃得爛,只是因爲它裡面本來就鬆散而已。可這陸國裡面包的是寶玉,沈將軍真的認爲這幾個貪官就能毀了一個王朝嗎?”他的潛臺詞是:您老人家也太天真了吧。

沈博競剛想回話,店內卻是一陣吵鬧,進來了一個半百的官人,搖着扇子,看上去倒是滿腹經論,店裡的其他人迅速涌了上去,嘰嘰喳喳個不停。

“陳先生,您給我們講講那劉大人是什麼回事吧?”

那位陳先生搖搖扇子,得意地說:“聽說是這幾年貪了太多財,這次被欽差大人沈將軍給抓了,明日斬首!”

在場的人一陣驚歎,唏噓不已。

沈博競也就停了下來,靜心聽着。

那陳先生也繼續道:“據說這沈將軍這次本是賑災,當中卻發現江南一代貪官無數,看不過眼,便一併給審了!”

“怎麼會呢?不是都說我陸國國富民強,大臣均勤政廉潔,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多的貪官?”

“你這話到說得不對了,國富民強便沒有貪官了嗎?”陳先生一拍扇子,“說不定沒了這些貪官,你現在都不用住着大屋,餐餐大魚大肉了!你是沒見過真正的富人罷了!”

店裡當即靜了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微微起着變化,過了好久,放有人說:“陳先生的意思是這些不過是那些個大臣在粉飾太平?”

“哎,我可沒說過啊!”陳先生自知失禮,連忙轉了話題,“要說我們可真要感謝這沈將軍啊,若不是他,我們怕還要受這些貪官的氣受好幾十年呢!”

“對啊,這沈將軍真是難得啊!”

“可是聽說這皇上可是龍顏大怒了,說是沈將軍私自越權了!”

“怎麼會這樣呢?沈將軍做的可是好事啊!”

“看到了吧?”沈博競挑挑眉,看着柳無愁,“這百姓的日子本來過得平平淡淡,溫飽不愁。日子長了,知足了,便真當這陸國是完美的,這皇帝是至好的。可是人心啊,最裡面的還是一個貪字,人心不足蛇吞象。這棉被本來就夠暖了,可只要有人稍微提醒一下,便想把這棉被變成狐裘。”端起茶,呷了一口,這碧螺春倒是不錯,“於是這盛世太平,變成了粉飾太平。兩字之差,民心卻盡在其中。”

“而大人您更是樹立這英名神武之威名,陷皇上之不義。”柳大爺拱了拱手,看着沈博競,“沈將軍,無愁真的是低估你了。”

誰說沈博競是一介武夫?多年前的教訓,他早就領教過,今日當然不會再犯。

“若是皇上回去真是怪罪,將軍怎麼辦呢?”

“柳老闆,您那位好皇上畢竟是我教出來的,還未愚蠢至此。”

說罷,便叫小兒來點了一桌的菜。柳大爺確實是餓了,端着那碟龍井蝦仁就往嘴裡送。可過了一陣,又停了下來。

“可是沈將軍,申大人是個好官。”柳大爺依舊是放不下。

“既然他是個好官,你又爲何不肯爲他說一句話?”

“將軍叫我不要出聲,我便相信將軍。”

沈博競一怔,看着柳大爺,嘴脣也微微顫抖。

“沈將軍,申大人真的是個好官。就是殺,也不該殺他。”

“我知道。”

“他是我的人,我當然不會讓他死。”

文帝只知沈博競養着八十黑蛟,卻不知還有這八十白蛟,散佈於朝廷,遍及天下。申頤在此位已坐了三年,之前仕途亦是不短,這八十白蛟究竟潛伏了多久?念及此,柳大爺心頭一片冰冷。

居心叵測如此,文帝還是他的對手麼?

“沈將軍,無愁的確是低估你了。”

任務完成,百姓生活有了着落,來年的耕種亦做好了準備,便要打道回府。

回去的時候,柳大爺終於換下了那身粗布衣衫,脫下的瞬間,忍不住舒服地長嘆一聲。準備坐上馬車之際,卻發現騎馬的隊伍中間多了一個人,穿着暗藍色的長衫,二十來歲的樣子,肌膚有着南方人特有的白皙。安靜地在馬隊中間候着,卻還是散發着濃郁的儒雅之氣,柳大爺一眼便看到他。

走過去,柳大爺也不吭聲,在他的臉上左瞧瞧右瞧瞧,這一雙鷹目確實是沒變,可這皮膚怎會如此光滑細緻了?

還是沈博競過來一把提着他的衣領,把他提走,小聲地說:“不用看了,原來纔是易容,現在這張臉纔是真的。”

柳大爺叉着腰,卻因爲被提了起來,氣勢馬上下來了,還是晃了晃腿,掙扎了一下。

“哼!”朝着那人狠狠地哼了聲才乖乖上車。

“沈將軍,回去也就快除夕了吧。”

“恩。”

割據二丞相完西域四祭祀一狩獵下江南上指甲幻蝶完祭祀三割據三凰駕中沐浴完祭祀一割據二沐浴完祭祀一凰駕中凰駕中割據二查案西域四指甲指甲江南下祭祀五西域一凰駕上丞相完祭祀三除夕祭祀二祭祀四祭祀一番外柳大爺的生意割據三歸人祭祀三幻蝶完割據四江南下旅途割據一祭祀五何穎沐浴完西域四狩獵上番外沈博競下割據二指甲沐浴完割據二割據一欽差完旅途菊首完菊首完狩獵下欽差完祭祀一籌碼完番外柳大爺的生意佈局佈局江南中完割據二祭祀五除夕番外狩獵上籌碼完祭祀五江南中完割據二西域二資料凰駕上狩獵下查案割據三爾安江南上祭祀一祭祀四自由何穎祭祀二番外柳大爺的生意沐浴完冬至完狩獵上割據三冬至完丞相完自由西域一割據一番外沈博競下冬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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