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開發區小會議室。
班子成員會召開。
楚天齊正在安排任務:“爲了擴大宣傳、凝聚人心、鼓舞士氣、營造氣氛,遵循開發區全體人員意願,順應各企業要求,在本月十八號舉行開工儀式。爲此,我們成立一個臨時班子,由我任總指揮,由老王任執行總指揮,老馮和方副主任擔任副總指揮。我只是擔個名,整個活動由老王牽頭,和老馮、方副主任一塊操辦。整個活動既要隆重、熱烈、喜慶,也要注意節儉。雖然各企業都有意願要承擔相應費用,但我們也不能鋪張浪費,而且還必須徐縣長點頭,必須縣委、政府同意。
當前最重要的是,先做出整個活動方案。方案要包括你們三位的分工、協調,包括各個部門參與的內容,要列出擬邀請領導和參加人員名單,要向各企業確認活動對接負責人。活動準備工作可以提前進行,但涉及到花錢項目,現在還不能實際操作,必須等縣裡批了方案才能再做。活動當日的儀式流程,要把時間具體到分鐘,要特別注意各個環節的無縫銜接,尤其要把安全放到第一位。如果安全有隱患,再好的創意也要捨棄,即使效果差一些,安全也是必須不能逾越的紅錢……”
楚天齊講完要求以後,又說:“誰還有補充,或者有什麼不同意見,不妨說出來,大家一起議議。”
王文祥接了話:“主任,我來說說,您剛纔提到當日活動既要隆重,還要節儉,這個度該怎麼掌握?”
“這個度嗎……這樣,在設計整體方案的時候,在不出格的情況下,力求特別隆重。在具體實施方案中,可以把不切實際的個別創意捨棄,或用更經濟適用的方式代替。自己能做的事決不花錢去做,比如禮儀人員,不必要非得去請什麼禮儀公司,從開發區或是企業中選擇員工就可以,當然也要適當考慮對參加人員的鼓勵,但不必非得是直接發錢。既隆重又節儉這個度,說通俗點就是,要讓現場和電視機前的人們看着熱鬧、大氣,而我們的花錢要少。”
王文祥笑着搖搖頭:“主任,我們這是既要抹粉還不想多花錢,難啊!”
“難嗎?對於你老王來說,這並不難,是不是?”楚天齊也笑着回答。
馮志堂搶着做了回答:“老王肯定沒問題,他的方法多着呢,公雞他都能讓下蛋。”
“哈哈哈”,衆人都笑了起來。
在對其它一些小細節進行徵詢、探討後,楚天齊做了總結強調,人們滿以爲馬上就要散會了。
此時,楚天齊卻面色一整,拋出了一個新話題:“在縣委、政府支持下,在開發區所有同仁努力下,開發區發展到現在,非常不容易。尤其近段時間,開發區好事不斷,發展形勢喜人。但有一件事卻不得不引起我們的重視,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影響我們來之不易的成果,甚至對下一步的發展都將產生重大影響。”
聽到主任的話,衆人先是一楞,接着凝神細聽。
“這就是支付第二批徵地補償款的事。我們和被徵戶約定,六月底支付第二批補償款。從現在算起,還有兩週多時間,扣除周、六日,實際工作日也就十天。可能有人覺得,這錢縣裡會按時下撥,否則老百姓要去縣裡上訪,反正開發區是沒有這筆錢。”說着,楚天齊停了下來,看着衆人。
衆人有的頻頻點頭,有的面色平靜,顯然剛纔主任的這段話,正是大家心裡所想。
楚天齊搖搖頭:“大家如果真這麼認爲,就錯了,大錯特錯。”
聽到主任如此一說,衆人都很不解,互相看了看,面面相覷。
楚天齊娓娓道來:“大家都記得,去年元旦前上訪的事吧。當時因爲沒有拿到徵地補償款,老百姓紛紛去上訪,先是到縣政府,後來又去了市委。市委責成縣裡二十四小時必須圓滿解決,於是縣裡連夜召開臨時常委會,研究上訪的事。後來*經過種種努力,老百姓才撤離縣政府。對了,當時王副主任也在現場,對這事有印象吧。”
“記得,當時縣裡請主任臨危受命,才解決了這個事。”王文祥奉承了一句,又說,“徵地是政府行爲,縣裡擔起支付義務責無旁貸,要不老百姓就會到上面鬧騰。”
楚天齊搖搖頭:“縣政府支付徵地補償款天經地義,這話沒錯,但這只是理論上的事,在具體實施的時候,就會發生很大偏差。去年老百姓上訪的時候,縣裡很着急,連夜開會,千方百計想辦法。那是因爲臨近兩節,“穩定”是上級考覈縣委、政府的一個重要指標,說白了,是與縣領導的政績掛鉤。當時老百姓還到了市裡上訪,引起市委領導震怒。在那種情況下,對此事處理好壞就不只是政績的問題了,甚至會影響到頭上烏紗帽。所以,當時纔不得不提高到講政治的高度去認識。
但時過境遷,如果再因爲補償款發生上訪的話,那麼着急的就不是縣委、政府,而是開發區了。有人可能覺得奇怪,爲什麼會這麼說呢?其實道理很簡單,可能只是大家平時沒注意這個問題而已。去年的時候,老百姓會到政府大院上訪,但如果再遇到類似的事,他們就首先要到開發區了,即使先到政府的話,那處理此事也必須要由開發區出面。去年的時候,開發區管委會一把手缺位,縣裡沒有可找的問責之人,如果縣裡不能妥善處理,那麼首當其衝被問責的就是縣委、政府領導。去年那次上訪,縣裡既使不得不處理,領導們也沒有親自出面,而是找來了我。”說到這裡,楚天齊一笑,“這個道理,你們懂的。”
大家當然懂了,當時楚天齊就是縣裡找的替罪羊,一旦處理不好的話,那就會拿他試問。
“剛纔說到,今年老百姓如果再上訪,肯定是到開發區。去年老百姓到政府上訪,是覺得開發區處於停工狀態,沒什麼鬧騰,覺得拿不住開發區。現在,開發區馬上有好多項目要開工,老百姓如果再上訪的話,肯定先到開發區。因爲他們明白,那樣就會影響開發區工程,就會影響開發區的正常運轉,就會拿住開發區領導。同樣,縣裡也會責成開發區領導,尤其是責成我妥善處理此事。”說到這樣,楚天齊笑了笑。
王文祥心中暗道:不找你找誰?你是大頭呀,平時都是你說了算,自然要承擔主要責任。
楚天齊繼續說:“可能有人會覺得,反正有你主任在,主要責任是你的。這話對,但也不對。說它對,是因爲我確實要承擔主要責任。說它不對,是由於一旦這事處理不好,不光是影響到我楚天齊,可能大家都會受到影響,不光在座各位,包括所有員工。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大家想啊,如果老百姓再上訪,那麼就會影響入駐企業信心,他們就可能延緩投資,甚至撤資。而理由肯定是投資環境太惡劣,責任在我們開發區一方。
投資企業一旦有這種想法,工程進度就會受影響,或是停滯。同時,他們還會向縣政府反映,甚至提抗議。本來百姓上訪,就會讓縣裡很被動、很不滿,再有企業這麼一找的話,那麼縣裡的板子就會落下來,落到開發區頭上。到時,假設我挨一板子的話,在座各位也應該會挨個少半下。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因爲上訪所帶來的連鎖反應。
如果百姓再次上訪的話,很可能市裡就會知道,既使本來不知道的話,也會被別人捅上去的。大家知道,現在各縣開發區都想保住自己,即使沒事的話,都想找別的開發區毛病,從而擠出競爭隊伍。現在機會出現,當然不會放過,不排除他們推波助瀾、擴大影響。這樣的話,勢必就會讓我們在評比的時候失分。再加上現有企業建設進度遲緩,新企業觀望不前,那麼開發區能否成功保留並升格,就存在了太大的變數,前景就非常暗淡。
如果真到那時候的話,我就只能去繼續籌備中小企業局了,當然我可能連這個也沒了。但同樣大家也面臨着被選擇,而且會被貼上一個‘失敗者’的標籤。大家想想,就因爲上訪的事,我們會受到多大影響?這時候,我們和縣裡誰更怕呢?”
剛聽楚天齊講的時候,有的人還不以爲然,覺得事不關已,反正是縣裡的事,是你楚天齊的事。有人覺得是楚天齊危言聳聽,是想把大家和他綁到一起去承擔責任。直到聽到後來,尤其是最後的部分,所有人都不這樣想了。大家真正意識到,如果真到那時候的話,楚天齊還有中小企業局籌備處可去,而自己只能是待業了。
互相觀望一眼後,王文祥說了話:“主任,人們真會上訪嗎?縣裡是不是不給錢了?我們該怎麼辦?”
雖然其他人沒說話,但從表情上看,應該是和王文祥有一樣的疑惑。
楚天齊微微一笑:“不一定,但危機卻是時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