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沒人接魏龍的話茬,現場一片沉寂。
“哦,看來大家都要做老好人啊!”魏龍的話中充斥着嚴重的不滿,“做爲黨的幹部就要敢於堅持原則,你們不說,我說,對於這樣的幹部,就應該一票否決。”
一票否決?衆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不會吧”?一票否決就意味着不管你做了多少工作,那怕就是累死,就因爲這件事要全被否定,尤其還會記入你的檔案,跟你一輩子。
在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魏龍又拋出了問題:“到底是誰分管這項工作?”
靜,非常的靜,沒人回答,就連書記、鄉長也沒有回答。
魏龍以傲視衆生的神情掃視着在場的每一個人,看到他鷹隼一樣的眼神,衆人紛紛低頭避開。然而也有例外,就在他得意至極的時候,卻有一雙噴火的眼睛迎着他射了過來。看到這一幕,他沒有惱,反而笑了,因爲這正是他要的效果,他要讓對方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做出愚蠢的事情,從而對其一擊而中。
“是我。”楚天齊站起來,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
“是你?”魏龍鄙夷道,“那麼我對常文老師受傷情況的描述,你是否認可呢?”
“非常準確。”楚天齊握緊拳頭說道。
“既然是你分管教育,常文老師受傷情況又屬實,那今年對你的考覈就可以一票否決了吧?”魏龍緊緊盯着楚天齊,一字一頓的說道。
楚天齊沒有說話,而是咬着雙脣,目光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衆人表情盡收眼底。劉文韜正焦急的扯他的衣襟,寧俊琦緊鎖雙眉輕輕搖頭,就連黃敬祖都在向他眨着眼睛。看到衆多關切的表情,楚天齊心中一暖,眼中有了一絲霧氣。
魏龍理解錯了,他看到楚天齊竟然快被逼哭了,也中暗道“這他媽的也太爽了,小兔崽子,看你怎麼狡辯。”
“魏副部長,在我回答你的提問之前,可否向你請教一個問題。”楚天齊的語氣透着誠懇。
魏龍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表情,只見楚天齊身體微曲,臉上寫滿惶恐,看得出小兔崽子認慫了。於是,輕蔑的吐出了兩個字:“可以。”
“魏副部長,請問組織幹部的基本素質有哪些?”楚天齊的聲音很低。
魏龍鼻子哼了一聲:“對組織幹部的基本素質要求有很多,說多了你也不懂,我就告訴你最簡單的吧,就三條:政治素質高、作風要正派、業務要精通。”
“再請問魏副部長,您業務精通嗎?”楚天齊的語調忽然高了起來。
魏龍一楞,這小子怎麼了?他感覺似乎有一點異樣,可如果不回答又顯的露怯了,就說道:“我自認業務很精通。”
“魏副部長我認爲你就是吹牛皮、說大話,以大壓小。”楚天齊此話一出,衆人皆驚。
寧俊琦急的直用筆敲擊桌子,示意楚天齊不要亂講。而黃敬祖準備馬上就要喝止楚天齊。魏龍更是氣的胸脯起伏、滿臉通紅。
楚天齊不管這些,直接將了魏龍一軍:“魏副部長不會連讓我把話說完這個度量都沒有吧?”
“呵呵,好啊,我倒想聽聽你的高論。”魏龍這麼一說,大家反而不好阻攔了。
“魏副部長,我認爲你根本談不上業務精通,因爲你對‘一票否決’如何實施都沒有了解透徹。”楚天齊毫不客氣的說道,“《玉赤縣幹部考覈實施細則》第六項第八小項是這麼規定的:爲了‘一票否決’的科學性、嚴謹性,特規定凡是對幹部行使‘一票否決’時,必須把原因、過程、輕重程度等記錄清楚,然後在部務會議討論形成統一書面決議後,方可實施‘一票否決’。魏副部長,我說的對嗎?”
魏龍一下子傻了眼,一句話不說。他明白了,剛纔小兔崽子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分明就是引自己上鉤呢。
“魏副部長,你今天以常文的受傷爲由,要對我今年的工作進行一票否決,請問部務會議研究過了嗎?有書面決議嗎?”楚天齊不依不饒,“如果部務會議沒有通過,又沒有書面決議,那就根本是無效的。但你仍然要拿出來說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要凌駕於組織之上,要破壞組織原則呢?”
楚天齊的話可夠重的,一個組織幹部被扣上了凌駕於組織之上、破壞組織原則的帽子可是上綱上線的。
“你,你”魏龍臉色蒼白,手指顫抖,說不上話來,看起來有些可憐。黃敬祖等人一時也是手足無措。楚天齊卻不可憐魏龍,做爲縣委組織部副部長,一次次明裡暗裡對付自己這麼一個不算幹部的小幹部,他還有什麼值得可憐的地方?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起,衆人都循着聲音望去,鈴聲是從桌上的一個黑色手包中發生的。魏龍也聽到了聲音,他楞了一下,用還在顫抖的手拉開手包拉鍊,取出了手機。
魏龍看到手機上的號碼,下意識的四下看了一下,手機緊緊捂在耳朵上,壓低聲音說道:“我正在開會。”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大家就發現魏龍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嘴脣也在哆嗦着,他只是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看向身邊的黃敬祖,魏龍說道:“黃書記,我有一點事情需要馬上回去處理,今天的會就先到這裡吧。”
“好,好。散會吧。”黃敬祖答應着,起身欲攙扶魏龍。魏龍甩開了他的手,看着衆人陸續走出了會議室,他才晃晃悠悠的起身,走在後面。
“楚助理,請留步”魏龍叫道。已經走出很遠的楚天齊趕忙轉身折返了回來。黃敬祖和寧俊琦有些不放心,想要在旁邊看着,魏龍擺擺手,黃、寧二人只好去門外遠一些的地方等着。
魏龍看着面前的楚天齊,心中感慨萬千,幾次想整這小子,結果都沒整了,都怪自己太大意了,俗話說“驕兵必敗呀”。
魏龍靠近了楚天齊一些,壓低了聲音說道:“姓楚的,我告訴你,你已經摺騰了老子好幾次,老子不會放過你的,走着瞧。”
沒想到組織部第一副部長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那好吧,既然你姓魏的不仁,就休怪我不義。楚天齊微微一笑,也低聲說道:“老傢伙,是你總是找老子麻煩,你要玩,老子就奉陪到底。不過我告訴你,你可得努力活着,否則你哪天掛了,老子玩誰呀?”
楚天齊的話可夠損的,噎得魏龍只是吭哧,根本就說不出話來。怔了很大一會兒,魏龍吐出了幾個字:“小兔崽子,你有種。”說完,轉身就走。
“魏副部長,你一路走好。”楚天齊在後面疑似熱情的喊道。
魏龍走了,黃敬祖直接回了辦公室。
走出很遠的寧俊琦又返回身,對着楚天齊說:“來我辦公室一趟”,說完,頭也不會的走了。
去就去,楚天齊心裡這麼想着,快步隨着寧俊琦走去。
一進鄉長辦公室,寧俊琦直接坐在椅子上,對着進來的楚天齊問道:“楚天齊,你到底怎麼回事?”
“還我怎麼回事,你不都看到了嗎?是他故意找茬。”楚天齊也正在氣頭上,說出的話很衝。
“你什麼態度?我是爲你好。”寧俊琦輕拍了一下桌子,怒聲說道,“你倆到底有什麼過節,至於大庭廣衆下那樣翻臉嗎?”
“我確實不知道哪裡得罪過他,但從我入職的那天開始,他就盯上我了。本來部裡應該派人送我到鄉里,他輕描淡寫的一句‘不弄那些虛套了’,就讓溫斌把我灰溜溜的領了回來。年度考覈的時候,他一個組織幹部直接盯上了養殖戶還款的事,用言語警告和刺激我。
楚天齊越說越來氣:“還有,我後備幹部資格被取消的事,就是他在推波助瀾,否則根本不至於取消,而這也非他的本意,他的終極目標是要把我清除出幹部隊伍,這是他在大庭廣衆下親自說的。今天的事更明顯,他就是專門從縣裡來找我的麻煩的。難道這也怨我嗎?”
楚天齊說的事,寧俊琦基本都知道,她聽到的也和楚天齊說的意思大致一樣,她也覺得魏龍的事做的有些過分,但她不能完全順着楚天齊說。
寧俊琦長出了一口氣,語氣和緩了一些:“那你也不用和他對着幹,你可以策略些呀!你想過沒有?你只要在玉赤縣工作一天,就要歸組織部管,他是組織部副部長,你如果和他對着幹,會有好果子吃嗎?領導會怎麼看你?誰會喜歡一個目無上級、頂撞領導的下屬?”
“對他那種惡人就得以牙還牙,你知道他今天叫住我說了什麼話嗎?”楚天齊不以爲然,“他說‘姓楚的,老子不會放過你,走着瞧’。這是組織部副部長應該說的話嗎?這是一個長者應有的氣度嗎?他既然不放過我,要和我死磕到底,那我也不怵他,我奉陪好了,誰怕誰。”
看楚天齊越說越來勁,寧俊琦也很不耐煩,揮了揮手:“走吧,誰愛管你的破事。”
“隨便”,楚天齊扔下兩個字,揚長而去。
看着那個挺拔、倔強的背景,寧俊琦吐出了兩個字:“倔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