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自帶空谷深泉的悠遠迴音的女聲響起,語氣不疾不徐,但卻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天照大神的大名是無人不曉的,即使是叛逆的夜鬥,此刻也不敢忤逆她。但吉爾伽美什卻並不買她的帳,他微微側過頭,嗤笑着說道:“有何貴幹?”
“大膽,見了天照大神爲何不跪?”建御雷神怒喝道。
吉爾伽美什根本不屑於看他,而是對天照大神說:“在本王的國度裡,可並沒有什麼天照大神的說法。而且神明的供奉,在很大程度上還取決於王的態度,本王爲何要對你,下跪?”
天照大神被金光籠罩着臉龐,看不見具體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否惱怒,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是貧乏神的什麼人?”
這個人擁有着足以與神相抗的強大力量,這也沒有什麼稀奇,但更奇妙的是,這個人的全身籠罩着一層奇妙的力量,就算是她出手,也不一定能真正傷到他。
吉爾伽美什無奈地笑了笑:“你覺得是什麼人?”
“不是神器,也並非親人,如此不畏生死地護着她,難道你是她的……朋友?”
吉爾伽美什哼了一下,笑出聲來:“呵,隨你怎麼想好了。”
“既然只是友人,就請你把貧乏神交出來。”
天照大神用充滿威嚴的語調,不容絲毫猶豫與反駁地命令。
建御雷神原本就是聽命於天照大神來尋找貧乏神的,此刻他走到吉爾伽美什面前,雙手攤開,示意吉爾伽把路漫漫交給他。
吉爾伽美什低頭看了看懷裡的路漫漫,平常總是帶着粉嫩紅暈的臉蛋,此刻依舊蒼白到近乎透明,甚至看的到肌膚下細細的血管,眼瞼輕闔,長長的眼睫依然在微微顫抖着。
呼吸清淺,嬌小的身軀蜷縮着,腦袋不自覺地靠在他胸膛前,因爲耗費過多神力,此刻輕飄飄的,好似一片羽毛。
他很少有這樣的機會,和這樣的心情,來看待懷裡的這個小個子。
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她不僅是一個女孩,還是一個很可愛很招人疼愛的小個子,和很久以前的恩奇都莫名地相似。
自己竟然一直沒有認出來。
他回憶起那天她幫他找回項鍊之後,那個項鍊吊墜上久久不散的微光。
他抱着路漫漫的手臂微微加重了力道,俊美的面容上,赤金色的眼眸帶着耀眼的神采,他驕傲地擡起下巴,仰頭對天照大神說了一個字:
“不。”
建御雷神一向冷冰冰的俊酷面容,此刻更是冷得要結冰,他低沉着聲音重新了一遍:“你說什麼?”
吉爾伽美什把路漫漫抱得更緊了一點,她額前的碎髮觸到了他高傲的下頜,久違了的溫軟心境重新回到了這位至高無上的英雄王心中。
他這才擡眸看着建御雷神一眼,輕蔑地回覆:“朕不會把她交給任何人。她是隻屬於本王一個人的收藏品。”
“固執的人類,你可知你所懷抱的,是能置你於死地的貧乏神?”
天照大神散發着聖母的光輝,語氣裡微微帶着慍怒。
“在她是貧乏神以前,她更是惠比壽小福,有許多所愛與愛她的人。”
吉爾伽美什擡頭看着那團金色的光輝,不卑不亢,眼神裡卻沒有絲毫卑微。
“那你可知她在人界四處作惡,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天照大神不依不撓。
吉爾伽轉開視線,不置可否地哂笑:“我還真不知道她犯了什麼大罪。”
“她是否多次騙取過他人錢財?”天照大神的語氣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堅信。
“她騙了多少,本王以十倍奉還。”
吉爾伽美什也毫不退讓。
“是否利用身爲神明的特殊身份,擅自打開多處風穴,擾亂三界秩序?”
毗沙門原本恭敬地低着頭,此刻聽到天照大神這樣說,擡起頭來辯白說:“不是的。那些風穴都是遲早會爆發的,我去找小福占卜,只是爲了及時地消滅妖怪,減少人界的傷亡!”
這次,天照大神有一會兒沉默不語,但毗沙門卻感覺到了來自於那耀眼光輝中的強烈不滿和譴責,天照大神的威壓狠狠壓在心上,她頓時不再敢言語了。
“你以爲本神會不知道這些事嗎?有幾次並非你委託她打開的風穴吧。”
天照大神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偏激。
毗沙門此刻已經不敢再說什麼,但是夜鬥卻叫道:“小福絕對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要不然也當不了貧乏神了!越是被人唾棄的神明,越需要光明磊落的人去擔當!”
藤崎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禪杖變回女孩的形狀,他對着夜鬥笑道:“哦呀,夜卜,你就這麼瞭解小福嗎?你的意思是你和她從來沒有做過一件錯的事情?”
天照大神也說道:“貧乏神的罪狀已經被人集齊,是真是假,帶她回到高天原一問便知。”
吉爾伽美什一直聽着他們的對話,這樣的戲碼當真是熟悉得刻骨難忘。千年前,他就是信了神明的正大光明,得回來的卻是恩奇都已經冰涼的身體。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細長眼眸裡的輕蔑幾乎化爲刀子,刮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審什麼審,你手眼通天,不知道是真是假?”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不知道你和這個菠蘿頭什麼關係,他該不會是你私生子吧,這位和自己弟弟生下孩子之後還大鬧脾氣的女神大人?早早地將惠比壽和七福神囚禁起來,設計讓這個笨蛋被自己的神器所傷,如果當時就死了倒也省事,自己都不用出場就能達成目的。如果勉強躲過一劫,再帶到所謂的高天原賜死,最後同樣是死無對證,不是嗎?”
吉爾伽美什從未一口氣說過那麼長的話,但這次確確實實被這個陰謀噁心到了。他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一掃之前的慵懶高貴,露出狠厲的笑容:
“好一手響噹噹的算盤!這個世界也是腐朽透了!”
高高位於雲端之上的天照大神,從未想過居然有人敢如此詆譭自己,她是高天原的衆神之神,是居於各種神明頂端的、連神明都不敢質疑抵抗的偉大存在,這麼一個小小的人類居然敢如此猖狂囂張!!!
天照大神怒極反笑,也不顧臉面了,道:“好,我算是知道你和貧乏神爲什麼走到一起了。如此藐視神紀,真真是物以類聚!”
吉爾伽美什微微歪了歪頭,笑容和以前的路漫漫一樣陽光燦爛沒心沒肺,哼道:“哦?不過是沒乖乖聽話而已,就連人也不配當,成了‘東西’了?”
“如果所謂的法則是這樣的東西,留着又有何用?”
吉爾伽美什一聲怒吼,背後的整片天空霎時浮現出成千上萬的巨大金色漣漪,無數的兵器在其中呼之欲出,強烈的怒意和殺氣鋪天蓋地、排山倒海而來!
建御雷神的黃器原本是一條巨大的龍形閃電,但頃刻間便被這強烈的殺氣撕碎,天照大神擡起左手,微微一彈指,便將吉爾伽美什的開天闢地乖離之星擋了回去。
“放肆!自作孽,不可活!”
伴隨話音,從天照大神所在之處傳來一股強大無比的能量,裹挾着刺眼灼人的白光,向吉爾伽的方向席捲而來!
吉爾伽美什一隻手攬着路漫漫,另一隻手五指微張,王之財寶裡的所有武器全部傾巢而出,凝聚出一道威力不遜於天照大神白光的強大力量。
兩道力量一金一白,在半空相撞,一時間震撼得天地間地動山搖,隱約有天崩地裂的架勢,鬥得難分伯仲。
但身爲衆神之神,怎麼可能容忍一個人類打敗自己?
天照大神原以爲這個金髮少年只是嘴上狂妄、目中無神而已,但目前看來,他的實力的確不弱,有幾分真本事,他背後類似於魔法陣的那個東西的確很強大。
只是,人和神之間的抗爭,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結局。
天照大神緩緩擡起另一隻手,手心聚集更強大的白色光芒,兩手合擊,一波遠比之前的力量強大數倍的刺眼白光,以更爲驚人的陣勢向吉爾伽頭頂壓去!
吉爾伽撐住寶器的右手已經被迫張成了鷹爪的形狀,指甲附近滲出鮮血,原本白皙的皮膚被灼熱的高溫烤得焦黑,甚至皸裂出裡面的嫩肉,但是卻依然沒有半分退讓,甚至連眉梢都不曾動一下。
毗沙門和夜鬥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眼睜睜看着吉爾伽爲了路漫漫拼命,他們做不到;和天照大神分庭抗禮,也不太可能。
“吉爾伽,住手吧。天照大神把小福帶回去,只是問清楚事實真相,不會像你說的那樣的。”毗沙門終於說道。
吉爾伽美什並沒有收回手,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他高傲的脣角拉起一絲嘲諷的弧度:
“原本也不過是試探一二。但是本王不過說了那麼幾句話……她就如此狠辣,和以前的那時候……還真是如出一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