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打小福大人主意的猥瑣之輩,都將遭受天誅!”
一根皮鞭從天外飛來,猝不及防地抽在藤崎浩人的手腕上,將他的禪杖甩飛出去,金髮飄飄的毗沙門騎着獅子從天而降,她看了看嘴角帶血的路漫漫,渾身散發出滾滾殺氣。
路漫漫對她笑了笑表示感謝,再轉回頭認真看着大黑充溢着戾氣的雙眼,眼眸裡是自己不能察覺的柔情,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大黑,抱歉。我不知道你以前的名字,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成爲亡靈的。”
對不起,我只是個冒牌天神啊。
“我不知道你想起了怎樣痛苦的往昔。”
雖然我也曾經遭遇車禍,但你是否像我那樣毫無痛苦,不幸來得突如其來呢?
“從我遇到你開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呵護和照顧。你一直像最能包容小妹妹的大哥哥,陪着我胡鬧,穿蕾絲圍裙,配合着叫我老婆,每天如同保姆一樣給我和小甜點準備三餐和飯後點心,給我們洗衣服和襪子,超市裡大搖大擺地幫我買姨媽巾和紅糖……”
“……就算被所有人叫變態,你也無所畏懼……”
路漫漫緩緩低下頭,輕輕張開雙臂。
“……你說,我是你的女神,只要我開心,就算自己污黑成泥也沒關係……”
路漫漫輕輕地抱住大黑的腰,將淚水打溼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就像大黑每次歡迎自己回家那樣。
“這次,換我等你,回家。”
路漫漫輕輕地呼喚着,用盡所有的柔軟和深情:“大黑,回來吧。”
大黑渾身包圍着烏黑的戾氣,他大力地嘶吼咆哮着,彷彿在與什麼可怕的強大力量戰鬥,身上的衣服也被爆發的肌肉撐破,五指的指甲變得烏黑尖利,犬齒也突出脣外,變得非常猙獰恐怖。
毗沙門拿起****,嚴厲的紫眸瞄準大黑的心臟:“來不及了,他已經要變成妖魔了。”
吉爾伽美什雖然也攥緊拳頭,但依然阻止了她:“貧乏福說了,任何人都不要插手。她自己來。”
“可是……”
毗沙門看了看即將暴走的大黑,以及與他近在咫尺的路漫漫,她看到吉爾伽眼眸裡也有焦慮和糾結,只好遲疑地鬆開了扣住扳機的手指。
路漫漫不顧大黑周圍迅速聚集的狂暴氣息,依然抱着大黑,輕輕地呼喚:
“大黑,回來吧。”
“回來吧。”
大黑雙目充血、睚眥欲裂,長着尖銳指甲的雙手撕開了身上的衣服,甚至毫無理智地抓傷了自己的身體,他劇烈地喘息着,紅色的眼球直直地盯着路漫漫,已經被殘暴佔領的眼神似乎殘留着最後的一絲人性。
誰都知道大黑的心中此刻正在激烈的天人交戰,吉爾伽美什等人期盼着大黑能夠戰勝自己的心魔,也在盡全力剋制着自己插手的衝動。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路慢慢與大黑牽扯着,呼吸和心跳都在慢慢消失。
下一刻,大黑突然擡起頭來,一把抓住了路漫漫纖細的脖頸,手臂上青筋爆出,五指慢慢收攏,所有人都聽到了輕微的骨骼碰撞發出的咯吱咯吱聲。
吉爾伽和毗沙門都忍不住往前衝了一步。
路漫漫被攥在大黑手裡的腦袋動彈不得,但她伸出右手微微擺了擺,示意他們別動。
那麼多年的朝夕相伴、並肩戰鬥,路漫漫能感受到大黑殘留的一絲理智依然在與邪惡抗衡着,如果不是這樣,自己這纖細的脖子早就被一下捏斷了。
她聽得到自己的骨頭被五指緩緩收緊、捏得咯吱作響的聲音,她知道再這樣下去可能真的就掛了。
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擔心她的任務完成度,她現在所想的只有一件事——
【如果大黑真的妖魔化了,她真的下得了手嗎?】
能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少,耳朵裡已經傳來嗡嗡嗡的轟鳴聲,路漫漫緩緩地擡起手指,艱難地伸到大黑心臟的位置,然後極緩慢極輕地,畫了一個圓圈。
圓圈完成之後,路漫漫收起手指,微微地笑了笑,帶着一點無奈的意味,她費力地擡起頭,看着大黑已經扭曲變形的面孔:
“大黑……對不起。”
“我果然……還是不能放任你這樣胡鬧。”
路漫漫闔起眼眸,帶着一絲乾澀的嘴脣緩緩張開,聲音細若蚊蚋。
那一刻,吉爾伽美什、毗沙門、夜鬥和雪音都覺得周圍的空氣停止了流動,他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們此刻甚至不知道是該擔心路漫漫的安危,還是該爲大黑接下的命運悲哀,或者爲這曾經最單純率真的情誼惋惜。
妖魔化的神器,除開斬殺一途,別無出路。
路漫漫緩緩張開嘴脣,輕輕說出接下來的話語,輕微但不容動搖:
“吾貧乏神在此立下誓約——”
“以吾永生永世揹負貧乏之命運爲契,將黑器命爲吾之祝器。”
路漫漫微微咧開嘴,笑了笑才接着道:
“——從此,同生同滅,共存共亡。”
在她說完的瞬間,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整個空間裡所有的氣息和響動似乎都被吸收,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就連之前狂化的大黑都停止了動作。
之後的一切,在衆人面前猶如慢鏡頭般回放。
大黑捏住路漫漫脖子的手指慢慢鬆開。
路漫漫跌落在地上。
從她胸口飛出的一道金光,在大黑的頭頂形成了一個旋轉着金色光芒的風穴。
大黑身上的戾氣都被那個風穴所吸收,整個人沐浴在這種神聖的光芒下,卻好像遭受着極大的痛苦,不停地嘶吼咆哮,然而充血的眼睛、尖利的牙齒和五指,卻全都在變回來原本的樣子。
等到光芒消失的時候,大黑已經變回了以前憨厚忠實的模樣,眼神也恢復清明,甚至閃現着更加透徹的豁達,但等他看到倒在地上的路漫漫時,眼中卻瞬間覆蓋上一層霧氣,他往前急急走了兩步,卻立刻因爲渾身脫力而摔倒在地上。
之前發生的一切,他全都記得。
他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爲力,彷彿另一個自己在操控着自己。
他奮力支起身體,向路漫漫的方向爬去,淚流滿面地喊着:
“老婆,對不起,對不起……”
“明明說過要永遠保護你照顧你,卻做了這樣混賬的事……爲什麼當時不殺了我……爲什麼……”
吉爾伽美什率先反應過來,他跑過去抱起路漫漫,卻見她此刻眼眸輕闔,顯得脆弱至極,原本就嬌小的身軀此刻,更如同缺少了靈魂的重量一般,變得輕飄飄、毫無真實感,似乎一陣風吹過,她就會無聲無息地隨之而去。
這種相似到極點的場景和感覺,簡直令他發瘋,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千年前,他抱着恩奇都的時候。
吉爾伽美什驚恐地瞪大了赤色的眼眸,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周圍的人咆哮道:
“怎麼會這樣?這笨蛋剛做了什麼?!”
沒有人一時能擺脫震撼,說清楚路漫漫剛剛做了什麼事。
只有建御雷神。他兩臂在胸前交叉,以事不關己的淡漠語氣說:“她剛剛以對自己下咒的方式,把幾乎妖魔化的神器變成了祝器,這樣的做法以前是聽說過,但幾乎從未有神明試過。”
“因爲一旦失敗,不僅神器會灰飛煙滅,就連神明也可能就此湮滅——神格毀滅,肉體成泥,再無換代與轉生的機會。不客氣地說,這種做法簡直可以稱爲‘神的自殺’。”
神的……自殺?
吉爾伽美什看了看不遠處已經力竭昏迷的大黑,又看了看懷裡昏迷不醒、幾乎連呼吸也消失的路漫漫,突然露出極駭人的表情,咬牙切齒地問其餘幾個神明:“這笨蛋……剛纔成功了嗎?”
嗓音嘶啞,每一個都帶着令人心驚膽戰的顫抖。
毗沙門和夜鬥被他兇悍的表情嚇了一跳,但還是答道:“應該是成功了,不然大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
“那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此刻的吉爾伽美什如同被徹底激怒的獅子,完全不顧自己高貴冷豔的氣質,形象全無地衝兩位神明嘶吼。
雙目血紅,幾乎能噴出火來。
建御雷神鼻子裡哼了一聲,才道:“就算僥倖成功,也是以神明耗費極大神力爲代價的,沒有當場陣亡已經很不錯了。 ”
吉爾伽美什亂了頻率的心跳這才稍微穩定下來,他輕輕抱起路漫漫,狠狠瞪了一眼名叫藤崎浩人的男子,蛇瞳眯起一個危險的弧度:“朕會記住你的。”
夜鬥扶起大黑跟在後面,毗沙門也是在其餘幾個福神擋住天兵的情形下才能趕過來的,此刻必須立刻回去。
正當他們打算離開的時候,天空中原本被雲翳遮住的太陽,此刻卻瞬間大放異彩,一個穿着華美和服、披着烏黑長髮的強大女神出現了。
因爲光線太耀眼,幾乎沒人能看清她的樣子。
但是,擁有能號令日月的力量的神明,就只有那一位了。
建御雷神和毗沙門幾乎是立刻就跪下了:“拜見天照大神!”
吉爾伽美什微微轉回頭,眯起眼打量了一下那個高高在上的神明,然後轉回頭繼續走,腳步並沒慢下半分。
“爾等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