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相府的人?”
衛昭不解重複了一遍。
王大嬸認真點頭:“正是。謝相在朝堂和與我們家相爺不對付,這謝相府的人在菜場上也總是爲難我們衛相府的人,着實可惡!三小姐若在菜場與他們碰上,要正面交鋒時,切莫退縮,助長了他們謝相府的氣焰,滅了我們衛相府的威風!”
衛昭:“…………”
她親爹在朝堂上和謝相政見不合也就算了,兩家下人還要在菜場上掐架……
買個菜而已嘛!
真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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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大周朝只設立一位丞相,上一任正是現在左相謝嘉靖的爺爺,人稱老謝相的謝林。
後老謝相致仕,當今聖上將丞相一職一分爲二,改稱爲左右丞相。
現今,左相乃謝嘉靖,右相則是衛昭的父親衛柬之。
大周朝朝官尊左;燕飲、凶事、兵事尊右。
當年科舉衛柬之就落榜眼謝嘉靖一籌,考了探花。
過了二十年,衛柬之依舊被謝嘉靖壓了一頭,當了右丞相。
每每想到這事,衛昭就忍不住替自家爹憋屈。
謝相這就是傳說中的“隔壁家的孩子”、“別人家的丈夫”啊!
既生瑜,何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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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讓衛府小姐拋頭露面去買菜這回事,曾經叱吒商場的衛夫人可淡定——想當年她九歲的時候,就跟着哥哥出來跑商鋪了。
自己名下還有那麼多產業,兩個兒子是書呆子,到頭來還得靠最像自己的女兒來打理。
衛昭九歲了,是該從小學起,體驗生活了。
當夜,衛昭和王大嬸一塊兒擬了一份菜單,跑去讓衛夫人勾了菜式,又跑回來同王大嬸商議,定下了菜量,抄錄好了,這才滾回自己屋子去歇息。
次日一大早天方矇矇亮,衛昭就被蒹葭叫起來,草草梳洗了一番,簡單地吃了些糕點,更了常服,拿上了帷帽,準備出府去。
馬車邊上,衛夫人身旁的大丫鬟采薇似乎已經恭候多時。
見到蒹葭扶着衛三小姐過來,采薇上前來行了禮,道:“夫人着我來給三小姐打下手,三小姐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衛昭見到采薇,深感衛夫人用心良苦。
她衛昭是個穿越來的人不錯,但是衛夫人不知道啊。
在衛夫人的心裡,她衛昭定還是個九歲多的小女孩。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女孩兒突然要出去體驗社會了,做母親的定然是不放心的。
心中感慨着,衛昭和采薇打了招呼後,扶着蒹葭的手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駛出衛相府,衛昭靠在車壁上,回想起今生前世,不勝唏噓。
她上一輩子原本是個在高三備考的死高中生,正是需要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時候。
可一不小心,奮鬥奮過了頭,猝死在課桌前。
這一死,就死到了衛夫人的肚子裡。
再世爲人,她變成了時任大理寺少卿衛柬之的第五個孩子,在她上頭還有兩個嫡親的哥哥,兩個庶出的姐姐。
爹爹衛柬之一路高升,母親吳氏又是京中首富吳振山的嫡長女,衛昭這穿越後的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心。
就是這衛家的人……大大小小的,都有些毛病……
衛昭正想得出神,就聽到采薇在她窗戶上敲了敲,道:“三小姐,到菜場了。”
衛昭應了一聲,正要下車,又聽到采薇在外面說:“小姐您不好拋頭露面的,就在車裡坐着吧。您把菜單子給我,我去買。”
衛昭跟籠中鳥似地養了那麼多年,以前出個門也不過是隨衛夫人去廟裡上個香或是去外祖家做客到別的貴人家應酬,這回得以自己一個人出來,怎麼肯就在車上坐着?
讓車伕開了門,帶着帷帽的衛昭扶着蒹葭的手下了車。
古代的菜市場和現代的大同小異,賣菜的一塊兒,賣肉的一塊兒,賣魚賣雞也一塊兒,分得是清清楚楚井井有條。
衛昭帶着采薇蒹葭還有兩個負責搬東西的大叔,買了蘿蔔青菜豆腐,又買了排骨鯉魚,最後去尋甲魚。
這最後一道清燉甲魚湯是衛夫人讓加上的,因爲最近衛相又和謝相就漠北的事情撕開來了。
衛相主張戰,謝相主張和。
在朝堂上爭得是一個翻天覆地,就差沒打起來了。
爲着這事,衛相連着好幾天沒睡好覺,是以衛夫人要廚房做這麼個湯,給衛相進補進補。
不熟悉門路的衛昭在菜場找了好久,方在角落裡尋到一家賣水產的有鱉賣。
衛昭正詢完價讓小販稱起來,身後就一個粗獷的女聲插過來:“這鱉我加五十文錢,買了!”
蒹葭是個心直口快的,一聽,不高興了:“萬事還有個先來後到呢,明明就是我們家先相上的,你這人怎麼強賣啊?!”
那粗獷的大媽完全無視蒹葭的小身板,自顧自地掏了錢遞給那賣鱉的小販:“給我裝起來,最近我們家相爺身體虛,夫人指明瞭要給他做鱉湯喝!”
見錢眼開的小販忙不迭要去招呼粗獷大媽,卻不想半路殺出來只芊芊玉手,按住了他要去接錢的手。
“我們衛相家加一百文。”
按着小販的手,采薇冷豔高貴地開口。
還特地在“衛相”二字上,加了重讀。
聽到這兩字,那大媽收了笑,苦大仇深地對小販說:“我們謝相家,加兩百文!”
采薇冷笑一聲,輕啓櫻脣:“衛相家,加三百。”
“謝相家加四百!”
謝家大媽氣急敗壞地擡價。
采薇伸出一個巴掌,道:“衛相家,加五百!”
謝家大媽一拍大腿:“唬誰呢這是!我們謝相家加八百!”
采薇手掌一翻,正要再次出價時,衛昭擡手壓下了她的巴掌。
“君子有成人之美,咱們就讓給他們謝相家大媽吧。”
衛昭開口對采薇道。
采薇見那謝家大媽面上有得意之色,忙過來附在衛昭耳邊說到:“小姐,我們來回看了那麼多遍,就這家有鱉,就這家有這麼一隻鱉!”
衛昭帶着帷帽,衆人皆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見她開了口,輕聲細語地念了一首打油詩:“爭吵半日爲肚腸,讓她一鱉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采薇聽自家小姐這樣說完,臉兒紅了一紅,默默地退到衛昭身後站着。
蒹葭似懂非懂,可見采薇不再與謝家大媽爭吵,便也跟着收了聲。
衛昭對着那王八上一比,望謝家大媽道:“這鱉,就讓給謝相進補罷。只不過大媽方纔說了加八百文買下,理當言出必行,少了一分一釐,都是丟謝相的臉面。您請掏錢。”
說到錢,謝家大媽臉刷地白了。
蒹葭看這情況,趕緊替自家小姐補刀:“這位大媽,您該不會是想要反悔吧?!咱們大傢伙可都看着呢!八百文!板上釘釘的!”
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謝家大媽面色不善,匆匆從荷包裡摸了錢,丟在小販攤子上,提了那老大一隻王八,腳底生風地跑掉了。
蒹葭得意地看着謝家大媽鎩羽而退,湊到衛昭身旁,低聲道:“小姐這一招以退爲進,厲害!”
八百文啊!夠買四百個肉包子了!看不撐死他們家謝左相!
被蒹葭如此奉承,衛昭卻覺得自己一點兒都不厲害。
愁眉苦臉地在賣鱉小販的攤位前蹲下,衛昭問那小販道:“小哥,你怎麼做生意的?一天就只賣一隻鱉?!”
買王八的小哥歡天喜地地數着錢,抽空回答了衛昭一把:“這也是不湊巧啊~昨兒晚上宮裡頭來了人,把我池子裡的王八搜刮得一乾二淨,就只留了這麼只半大的。本來我是想自家燉了吃了,可這王八着實是吃得太多,見到就反胃……只能拿出來賣了。”
宮裡頭……?
衛昭怎麼咂摸怎麼覺得不太對味。
采薇在一旁開口打斷了衛昭的思緒:“三小姐,時候不早了,得趕緊把剩下的買好了回去了。”
衛昭應了一聲,抓着蒹葭的手站起來。
“沒有鱉湯……”衛昭嘆了一口氣,“咱們就買幾隻乳鴿,回去給老爺燉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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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買好了菜回到家,才下馬車,就有個丫鬟上來稟告:“三小姐,舅老爺家的表少爺來了,正在夫人屋子裡喝茶呢。”
衛昭一聽,來了精神:“表哥來了?來幹什麼的?”
“舅老爺聽說咱們家的王大嬸摔斷了腿,特地讓表少爺送個廚娘過來。”
衛昭好久不見表哥吳以方了,匆匆忙忙回屋換了身常服,就急急往衛夫人的屋子裡趕。
進了屋,先給衛夫人請了安,衛昭掉頭就對着吳以方行禮,喚了他一句:“以方表哥~”
吳以方趕緊還了禮。
暗中打量了這個比自己小三歲的表妹一番,吳以方開口道:“兩月未見,昭妹妹又長高了。”
衛昭眯了眼睛一笑:“表哥你看着倒是黑了。”
“不黑不黑,是屋裡頭暗。”
吳以方連忙擺手爲自己正名。
他可記得桃夭說過,衛昭表妹喜歡白皙的人。
“真的?待會子咱們到日頭下瞧一瞧~”
衛昭笑得跟只貓兒似的,瞧着吳以方。
瞧得他都有些侷促不安起來。
看自家女兒和侄子這傻氣兮兮的對話要沒完沒了了,衛夫人直接強勢插入,問女兒道:“我聽采薇說,你今天王八沒買到,就買了三對乳鴿?”
想來采薇應該將採買過程一五一十地都和母親彙報過了,衛昭也就不兜圈子了:“是。那王八讓給謝相府的人了。”
衛夫人眼中寒光一現,道:“咱們和謝家人,還真是有緣!”
見衛夫人如此,衛昭知道她是暗中氣上了,不敢上前捋虎鬚,老老實實噤聲。
衛夫人一轉頭,就問站在她身後的關雎:“我記得我名下有一片池子,專門是養王八的,是也不是?”
關雎不假思索,答:“回夫人,正是如此。”
“那池子在哪兒?”
“就在京郊,車程半個時辰。”
聽到關雎這回答,衛夫人冷笑:“你去傳我的話,就從那池子裡捉鱉,一天送一隻到謝相府上,就說是我們相爺關心謝相的身子,送鱉給他進補!希望謝相爲我大周朝多多保重身體,切莫氣壞了,不能爲民請願爲君分憂!”
衛昭聞言眉頭一跳。
得,又來了。
她親孃這個有錢任性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治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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