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還在愣神。竇表姐先和表妹低語兩句,再對皇子表弟點頭致意,起身順着過道和樓梯下去了。
人都走開了,劉徹才酒醒似的悟過來,指着小徑上漸漸遠去的背影問表妹:“阿嬌,從姊何往?”
阿嬌抱抱兔子,一臉古怪地看向膠東王表兄:‘你、你……明知故問吧?’
劉徹馬上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多蠢的問題,撓撓頭,乾乾笑:竇貴女嘛,肯定是去更衣了——更衣,就是上廁所的意思。
走到方纔竇表姐的位置坐下,膠東王的眼睛骨碌碌轉:“阿嬌,阿嬌呀……”
“嗯?”館陶翁主陳嬌摟摟胖兔,微微側頭——啥事?
“竇從姊之貌,妍好日甚矣!”膠東王微笑着微笑着,毫無掩飾地誇獎起竇家表姐的美色來:“堪稱‘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
館陶翁主聽着,平靜和熙。
劉徹:“‘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施朱則太紅,着米分則太白’,呀!古人……誠不我欺!”
阿嬌緩緩地點頭。
目光膠着在館陶表妹面上,不放過任意一絲變化;
少年郎張口就合轍押韻,語氣聽來真是再真誠也不過了:“今……皇漢之麗者,莫若關中;關中之美者,莫若……章武侯之孫也!”
這是登峰造極的讚美!
而嬌嬌翁主呢,笑吟吟依舊;毫無異議的模樣。
‘哇……阿嬌不妒,一點兒都不嫉妒哎!’
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少年親王滿腦子的興奮——看看,看看,這纔是大度,十足的賢后風範哪!
面對可愛的表妹,還不忘忙裡偷閒瞟瞟不遠處侍立的年輕宮娥……
‘嘻……我太有眼光了,英明天縱啊!’躊躇滿志的膠東王,甚至開始憧憬起以後膠東王庭後宮中行行列列的美人佳麗了!!
阿嬌的笑容忽然停滯,鳳眼眯眯,轉而慢慢地搖頭。
‘啊?還是介意的?’
膠東王劉徹一怔,頓起悵然若失之感:“阿嬌,何……如?”。
館陶翁主晃晃食指,俯身,在席上劃下‘莊姜’二字。
看懂了,劉徹略加思考,馬上語帶試探地問道:“阿嬌之意,莫非……從姊綰當比‘齊之莊姜’?”
嬌嬌翁主頻頻點頭,繼而用略帶譴責的目光睇睇徹表兄。
“呀!爲兄之誤,爲兄之誤。”劉徹呵呵笑着,趕緊給賠個不是。
宋玉口中‘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的絕美東鄰子雖有幸青史留痕,卻仍是個無足輕重的黎庶女孩,連姓氏都沒資格傳下。而竇綰,即便再不受家族重視,畢竟是大漢正經貴族人家的嫡出貴女。用民女去類比,有貶低之嫌;換成同樣是侯爵門第的齊君之女莊姜,明顯就妥當多了。
瞭解到阿嬌的不滿是出於對錶姐的愛護,劉徹於是釋然。
愉快地往表妹身邊再挪挪——如果不是那幫宦官宮女死盯着,劉徹準定挨上去了——膠東王做出副憂國憂民的神色,嘀嘀咕咕:“阿嬌呀,從姊綰……貌勝西施,德比莊姜;奈何其姻緣之路……”
聽到提這個,館陶翁主也不禁黯然:竇表姐的婚事的的確確是個大麻煩。其她貴女在竇綰這個年紀,不是已經出閣就是忙着備嫁,成親早的連孩子都有了。而竇綰呢,至今懸而未決,一點方向都沒有。
嬌嬌翁主擡起頭,滿含期待地望着膠東王表兄,用目光代親愛的表姐姐詢問:‘要不,徹表兄給推薦個?’
向宮女中的甄女發兩支眼鏢——中高級女官的精緻袍裙,還有天生嫩白的皎潔膚色,讓甄氏在侍女羣中十分出挑——膠東王滿臉堆笑地拉起嬌嬌表妹的小手,獻計獻策:‘竇表姐的問題,其實並不在人選!關鍵是她家族不給力,個人性子又太弱,就算嫁成了豪門貴婿,恐怕也鎮不住裡裡外外。’
阿嬌沉吟——雖然不願,但不得不承認,徹表兄看人看事還是蠻準的。
見有門,劉徹加把油接着遊說,問表妹既然姐妹情深,既然不放心,那有沒有想過——乾脆把竇表姐留在身邊?
“?”阿嬌大大的問號。
“汝兄取王叔女,楚王女靜往媵之……”少年膠東王引經據典,循循善誘:“‘媵者’何?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往媵之,以姪娣從。”
‘媵人……是古制,我知道啊!’阿嬌困惑地看着表兄,覺得劉徹今天很是答非所問。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阿嬌,何不……見賢思齊,攜竇從姊效‘娥皇女英’故事?”膠東王劉徹眨巴眨巴眼睛,興沖沖提議,心裡打着如意算盤——竇表姐嘛,木是木點,呆呆的欠風情;可漂亮也確實漂亮。封個膠東王美人,還是可以的。
‘什麼呀?!’
阿嬌當下就惱了,用力甩開劉徹的手!
“阿嬌?!”
劉徹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
表兄妹倆你看着我,我瞪着你……
就在這時候,談話的中心——竇貴女——回來了。
趁這功夫,竇表姐換了身淡黃色的紗上襦,青蔥色的長裙,由宮女攙着走上樓梯。
‘噔,噔噔……蹬!’
與平時的安穩和緩不同,竇貴女此刻的腳步帶着些許匆忙。
還沒到近前,竇表姐不及與尊貴的親王表弟打招呼,就急急轉告表妹新得的大消息:“阿嬌,阿嬌,隆慮侯正室……定矣了!”
阿嬌大吃一驚,直愣愣凝視着竇表姐。
‘怎麼搞的?!大姐的事,我還沒找姑姑提呢……怎麼陳蛟就訂婚了?’劉徹搶先一步問出嬌嬌表妹心中的問題:“從姊,新婦……誰人?”
大概是前面有些走急了,
竇表姐輕輕喘口氣,才字字清晰地給出答案:“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