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劉姱玉立亭亭,凝視樹蔭下悠閒依坐的美人,一語不發。
管事們互相交換交換眼色,心有靈犀般集體行動。
向後倒兩步,雙垂手,深低頭,人人努力——裝木樁。
空氣中好像多了些什麼。
不知名的小鳥自樹冠中奮翅而起,‘啾啾’‘啾啾’叫着飛向高天。
只有孟姜,人坐在那裡,心卻不知飄到去了何方——安穩如故,閒適如故。
……藍天,
……濃蔭,
……碧波,
……翠葉,
……大片大片,如夢似幻的淡米分紅。
白衣勝雪,麗人如玉。
當此美景伊人,焦躁酷熱的天氣彷彿也忘記了責任,疏忽了職守,一時變得好脾氣起來;樂意放出幾許綺涼,讓人爽快爽快。
‘懷了孕還能這樣漂亮動人,孟姜……真乃天人也!’陳十九張着嘴,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還是劉靜王主善心,在背後掐一把,才讓她不至於失態丟臉。
執事家老中的男人——也不管是不是閹人——頭雖個個壓得低低,卻人人打眼角抓住每一個自以爲別人不注意到的機會,偷偷往榕樹下發眼鏢。
楚王主劉靜兩邊看看,焦急又爲難:‘這個孟姜,怎麼老喜歡作意氣之爭?有意思嗎?’
堂邑太子妃劉姱目光之炯炯,讓旁坐的季姜都消受不住,感到心悸。
做妹妹的暗暗搖了搖姐姐,俯在孟姜耳邊說悄悄話:“阿姊,阿……姊!”
孟姜終於動了動。
手,慢悠悠擡起,緩緩落在隆起的肚腹上,來回撫摸;
螓首,則向樑王主所站方向略略地點點,輕飄飄道:“王主,贖……罪……”
楚王主抓牢機會,趕緊給兩邊和稀泥:“太子妃,以孟姜有妊,多有不便呀……”
‘就是就是!懷孕了嘛,很辛苦啊,舉止行爲難免遲鈍,不是有意失禮哦!’十九姑娘站在旁邊,使勁兒點頭,幾乎要衝出去爲大美人疾呼求情了。
看看大肚皮……
接着看向乳母懷中熟睡的大郎……
最後,又回到孕婦的腰腹……
堂邑太子妃劉姱慢慢合上雙目;待睜開時,眼底已恢復一片——清明。
樑王愛女清緩的話音,彷彿是隔空傳來的;虛空而悠揚:“孟姜‘重’身,免禮。”
說完,劉姱王主轉過身,舉步離開。
侍從們見狀,先一愣;馬上意識過來,趕忙跟上。
瞥瞥樑王主的背影……
太子寵妾線條完美的櫻桃小口兩頭翹起,彎出抹淺笑。
才往外走行不到十步,隊列突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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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和侍女們潮水般向兩邊分開,顯出中央的堂邑太子元妃劉姱。
“哦,孟姜呀!”
樑王主的視線先在孟姜腹部轉轉,然後轉到大郎身上,飽含藐視地冷冷一笑:“願汝……得子不類長男,有力氣,家宅‘康’‘寧’;則……吾門之幸也!”
“汝,汝!”
孟姜美豔傲人的面容,霎時慘白。
刺繡華美、質地如雲如霧的紗綃裾裙在夏風中旋舞……
這回,堂邑太子妃是真的走了;走得爽氣,走得快意,再無回頭。
楚王主劉靜瞅瞅孟姜,凝重地嘆口氣,也走了。
離開時,劉靜還好心拽了陳十九同行——這丫頭稀裡糊塗的,不帶着點不行。
“阿姊,阿姊……”
季姜滿懷擔憂地扶住親姐姐,怨憤不已:“平常裝大度,長公主、太子、親戚、外人……裡裡外外賺足了美譽!實際呢,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我現在信了,所謂入京後之賢名全假,睢陽那兒之傳言才實。”
“那些戳心戳肺之言?虧她說的出口!”做妹妹的越說,越生氣:“她也不想想,阿姊你還懷着陳家骨肉呢!用心如此惡毒,真枉爲‘大婦’,無一絲婦德!’
深吸口氣,竭力平靜……
孟姜女溫柔地拍拍妹妹的臉蛋,也用臨淄話嘆道:“妹妹,妹妹,天下……哪有真善待妾室之大婦?你就別擔心我啦……聽說那個內史公主,纔是‘嬌慣成性、潑辣少見’啊!”
“內史……公主?”
聽到這封號,季姜就感到心驚肉跳,禁不住怯怯地問姐姐:“阿姊,想皇家……禮儀森嚴。堂堂公主,不至如此不堪吧?還能比小姑更嬌慣??”
“帝家……什麼時候出過善類?!”孟姜冷冷哼一聲,招手叫乳母過來:“皇太子唯一胞妹,誰人不捧?哪個不讓??好性得了嗎?”
季姜頭皮一陣發麻,只覺天昏地暗,前途莫測。
摟過兒子,孟姜悠悠地道:“父母早逝,外家無德;屈居人下,淪落賤流……”
“阿姊,別說了,別說了!”
季姜捂嘴,控制不住,‘嚶嚶’地哭出來。
“生即不幸,”
孟姜沒聽從,依舊幽幽說着:“命如浮萍……”
愛憐地撫上長子蒼白削瘦的臉;
淚珠,
一顆連着一顆,
順着臉龐滑落、滑落……
作者有話要說:【通知】
各位:
明天沒更新,不用等哦。